夜深了,雨停了。
气温骤然下降,路上失去了喧闹,路边打下一地树叶,浸泡在水滩中,倒映出周璐恍惚的神色。
从警察局里出来接近半夜,路灯一闪一灭,拉长她孤寂的背影。
警察那边查到新的线索,周璐暂时洗脱嫌疑。她从审讯室出来,被天花板的白炽灯晃了下眼睛,清冷的凉意打透单薄的衣服,在门口驻足不动,像是失去灵魂的木偶,直到后面有人催促,她才麻木地出了大厅。
没有打到车,叫车平台呼了一遍又一遍依旧没人接单,这个点,以往是最忙碌的时间,一场大雨破灭所有希望。
周璐放弃打车,缩着胳膊,拖着冻木的双腿往家走。
谁能想到会突然降温,身上还穿着那身短袖短裤,到家时,全身都冻透了。
她轻手轻脚开门,这个点,夏子晴睡得正香。
啪——客厅灯刚打开,躺在沙发上睡觉的徐俊杰被亮闪了下,睁开眼。
周璐狼狈如狗,头发黏在两侧,许是没料到家里还会有外人,手脚无处安放,拘谨地站在客厅,唇色犹如涂了一层白蜡,不知所措。
「那个…」徐俊杰赶紧站起来,不好意思解释,「你…回来了,那我就先走了。」
抱上被子,徐俊杰侧身出了门,
「夏子晴在我家睡了,明天早上正好跟徐泽语一块上学。」
后面再说些什么周璐已经听不清了,电梯叮地打开,徐俊杰小步跑进去,走廊霎时寂静无声。
周璐待了半刻,确定夏明昊睡着,转身去洗手间冲掉一身寒气,吹干头发换好睡衣,昏昏沉沉爬上床,枕在夏明昊的肩膀,吸取独属于他身上那股气息,
「说好不让我受委屈,我今天可受了天大的委屈,你能不能快点好起来,我快…撑不住了…」
呼吸绵长,寒风刮过,树枝剧烈摇晃,枯叶飞旋在空中,贴打在窗户上,留下浅浅印痕飞向别处。
这一晚好眠。
次日一早,徐绘关掉闹钟去厨房做上饭,孙炯涛还没起床,她先叫醒了兄弟俩。
孙正晨揉着迷糊的眼睛,【妈妈,几点了?】
孙正迪坐起来一下又倒回去。
【六点了,赶紧起来洗把脸清醒清醒。】
【才六点?!】像是不相信,孙正晨扑到桌子前拿过闹钟,时间刚过六点一分,【妈妈,这么早叫我们干嘛!我们要八点才上课。】
他又要裹进被窝睡觉,昨晚天凉,换了厚被睡觉,这会子被窝里正暖和得很,一伸手就冻得手脚冰凉,他才不想出去。
【赶紧起来!】
被子一把掀开,凉风呼呼灌进去。
兄弟俩抱在一起,吸溜着空气中残留的温暖,没好声抱怨,【妈妈,你这是干什么!】
徐绘也不跟他们啰嗦,翻出语文阅读摆在桌子上,【赶紧起来读书!】她抖抖被子,叠好放在床头,【一日之计在于晨,早上是读书的最好时间,能记住不少东西。看你们俩这窝囊样,给我去洗把脸清醒清醒。】
兄弟俩不情不愿。
【别在这跟我墨迹,我是为了谁好,现在不吃苦,等着以后有你们吃的!我去做饭了,你们俩抓紧,正好读到七点吃完饭就去上学。】
【啊...】
娓娓长音,兄弟俩不满地控诉。
半夜回来的徐俊杰没有回房间睡,一米八的大个子缩在沙发上将就一宿,天快亮才睡着。
砰——卧室门打开,卫生间发出不小动静。
徐俊杰瞬间惊醒,一个激灵坐起来,捏了捏眉骨缓解酸胀,听见里面传出不小的水流声。
方静禾脸色不太好地走出来。
【你怎么了?】
方静禾短暂一愣,忽地跳起来,【你怎么在家里!】
徐俊杰,【这里是我家,我不在这里在哪里?】
拍拍胸脯舒了一口气,方静禾扭捏地坐到一旁,【你几点回来的?】
【快半夜了吧。周璐回来了,我就上来了,看你们睡得正香,就没打扰在这凑合一晚。】
【那...周璐看着没什么事吧?】
回想起昨晚看见周璐那副惨样,徐俊杰抬头看了眼卧室情况,把门关上,压低声音,【看着不太好,不知道碰上了什么事。】
同为女人,方静禾对事情的无奈和无法改变深有同感,【一个女人,丈夫又是那样,孩子还这么小,真是不容易,等会我下去看看吧。】
这样也好。徐俊杰身为男人,还有家庭,这种事就不方便插手,由方静禾去,女人之间总归少点戒防。
【我先去做饭,等会你叫他们俩起来吧。】徐俊杰神了个懒腰,想起什么转头问,【你刚刚在洗手间怎么了?弄出那么大动静。】
方静禾心虚地找了个借口,赶紧跑回卧室换衣服。
片刻后,方静禾换好衣服,拉着夏子晴出来。
小女生独特的安静在这个时候体现得淋漓尽致,她坐在凳子上让方静禾扎头发,柔声道谢,跑到厨房帮徐俊杰端碗,摆好桌子,等到人齐了才动筷子。
简直就是方静禾梦中想的那副美好景象。
可惜...【妈妈,你**去哪了!】
徐泽语猝然闯进这幸福美好的画面,光不溜秋站在饭桌前,喊得底气十足。
噗——方静禾口中的汤吐回碗里,徐俊杰淡定抽了张纸递给方静禾,凉凉开口,【徐泽语,把衣服穿上。】
【我没找到!】他理直气壮。
每天早上这样他都习惯了,偶尔碰到徐绘上楼,还调侃他身板直流硬朗,是个当兵的好苗子呢。
【咳咳...】
徐俊杰无语,示意他注意一下自尊。
【爸爸,你眼睛怎么了?抽筋了...】徐泽语顺着方向看过去,坐在里面的夏子晴探出头,两人大眼瞪小眼,空气霎时宁静,夏子晴收回目光,平淡的剥了个鸡蛋放进方静禾碗里,【老师,吃鸡蛋,你看多光滑。】
【啊——】
徐泽语尖叫着跑进卧室里,钻进被窝里颜面碎了一地。
他高高在上自尊,男人的骄傲,在这一刻瓦解,一下从天堂掉到地狱,再没有脸出门。
咚咚——
【出去!】
杯子里瓮声瓮气,声音听着好像受了天大的打击,一蹶不振。
【咳咳,你再不出来吃饭就迟到了啊。】
徐泽语露出脑袋,在门口处转悠,徐俊杰好笑,【人走了,赶紧出来吃饭。】
他犹豫挣扎一会,慢吞吞下床,通红着脸接过衣服穿上,在门口驻足良久,确定人真走了才坐到饭桌上吃饭。
头一次看徐泽语吃瘪,徐俊杰感叹,真是一物降一物,原来徐泽语也知道要脸呀。
【爸爸...】
【嗯?】
【夏子晴...看了我的身体,是我吃亏还是她吃亏?】
单纯的眼里不掺任何杂质,像是在说这粥里放糖还是放蜂蜜一样自然。
徐俊杰一拍脑门,内心大为震撼,果然,自己儿子就是个没皮没脸的家伙。
刚才真是看走眼,还当徐泽语真出息了呢。
见他这反应,徐泽语认定自己没吃亏,立马由阴转晴,喜滋滋喝着粥,打算再展露一手深藏已久的特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