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小恶灵送到学院, 看着小恶灵飘进教学楼,宁崇转身朝异管局的方向而去。

飞到约好的见面地址时,向春里满脸堆笑, 打开窗户迎宁崇进门:“宁先生, 您快请进,今天风大您特地来一趟真是辛苦了,需不需要我给您泡杯茶, 您喝龙井还是碧螺春。”

眼见着宁崇始终一脸冷漠的模样,向春里忽然间福至心灵般, 开口夸赞道:“您今天这套羽绒服真不错,很配您的气质!”

从进门开始就没有说过一句话的邪祟忽地眯了眯眼,眸中滑过一丝愉悦, 磁性的声调响起:“我也这么觉得。”

意识到自己掌握了和邪祟的交谈密码,向春里当即将宁崇整套穿搭从上到下夸了个彻底,那用词简直比一些穿搭博主还要丰富得多, 并且没有一句是重样的。

以往,一向对向春里拍马屁的行为表现得很是反感的宁崇这一次却不制止向春里说话,反倒一直冷着脸侧耳听着。

向春里搜肚刮肠地将自己肚子里有的货全部都说了一遍, 而后才结束了称赞穿搭这个话题。

同时也对宁崇道:“基地的话事人现在被关在监狱中,您能否隐蔽一下身形, 我再带着您过去?”

他和邪祟间的合作本就是秘密,自然不能暴露在人前。

宁崇微微颔首,熟练地掐诀在自己身侧布下禁制。

看宁崇的举动,向春里心中暗觉这把稳了, 同时陪着笑脸将人朝监狱中带去, 一路上, 有不少通宵工作的工作人员打着哈欠从房间里钻出来打咖啡, 看到向春里时微微一愣,赶忙问好。

向春里不欲停留,微微点头便带着宁崇继续往前。

将狱警打发出去后,向春里使用自己的个人权限,短暂关闭监狱内的监控系统,而后指着其中一个监狱房间里,一个穿着白大褂,模样斯文的人道:“这人就是废弃小学里的话事人,昨天已经用吐真草审问过,关键信息一直都问不出来,您给看看?”

那人靠在墙壁上躺着,头发上沾染了不少灰尘,宁崇嫌脏,不愿意碰他,苍白指尖虚虚地点在对方额头几厘米外,点下去时,有阵阵涟漪随着他的指尖**漾开来,仿佛记忆之海已经对着宁崇敞开,展露无遗。

而在片刻后,那些涟漪慢慢地**漾开,归于宁静,与此同时,话事人的额头上浮现出一道浅浅的金色符文。

这道符文也是针对记忆的禁制,可以禁止被施术者说出和某些事情有关的内容。

向春里看到那符文,惊奇道:“这就是那道禁制吗?”

宁崇并不回答,蹙眉看着那道游曳着的金色禁制。

他蹙眉倒不是因为这道禁制很难解开,恰恰相反,这道禁制比起鬼面人施加在幽小夜身上的,不知道容易解开多少倍。

真正让他觉得难以解决的,是这道符文代表着的东西。

很显然,和先前施加在小恶灵身上的禁制一样,这道禁制也出自清泉派。

不欲去怀疑自己已经死在清泉派的师兄师弟们,宁崇强横地将那道禁制直接破开,收回手的同时示意向春里再给人喂下吐真草。

随着吐真草的效力开始展现,向春里当即再次问起昨天询问无果的问题。

“你们组织的规模到底有多大?”

“像我这样的话事人,大概有几百个吧。”

“你们的首领是谁?”

“首领?我们没有首领,只有神。”话事人神态痴迷,露出一种梦幻的神色,仿佛怀春少女般憧憬。

向春里感到厌恶,但仍旧得问下去:“那你们的神,他平常以什么外貌示人?”

“神的外貌,岂是你我能够窥视的!神出现在我们面前时,一向都带着面具,但即便是那样,我们也能从他的身上感受到无比的威严。”

向春里没想到这话事人居然还是个脑残粉,皱眉,继续问:“他的面具,长什么样子?”

话事人思索片刻:“很庄重,很华丽,色彩很多……那是神的面具!”

不知道是什么触及到了他兴奋的点,话事人忽地从靠坐在墙壁上的姿势转为站起来,双臂展开,似乎是想要拥抱他心中的神。

宁崇意识到什么,将前段时间,沈清拍到的鬼面人的傩戏面具翻出,递到话事人面前。

话事人当即欣喜若狂:“没错,这就是我的神!”

欣喜两秒,又觉得不对,开始骂骂咧咧:“你竟敢偷拍神,冒犯神,真是放肆!”

向春里:“……”

已经得到自己最想要的答案,确认了鬼面人就是话事人口中的“神”,宁崇转而对向春里道:“还有什么想问的就快问,破除禁制加接连两日使用吐真草,他已经快不行了。”

向春里闻言悚然,倒不是觉得话事人死了可惜,而是怕自己的问题来不及问完,当即道:“你知道其他组织成员的什么消息吗?联系方式又或者他们所在的基地地址。”

话事人陆陆续续说了几个和自己相熟的,其他的就再也没有了。

而后整个人忽然开始发狂,盯着空白的墙面露出痴迷无比的神色,不停地朝着墙面进行叩拜大礼,一直到额头上磕出鲜血,仍旧不停。

没多久,话事人维持着磕头的姿势,趴在地上,死去了。

像是一条忠诚的狗。

已经问出自己想要的答案,向春里当即吩咐人手前往另外几个地址搜查,先前用来围剿邪祟的其他门派的人,现在悉数被放进了搜查组里,用来调查与组织有关的事件。

心中已经有了计划,宁崇平静地看向向春里,破天荒地称呼了对方一声向局长,而后道:“您知道天师门沈家的幼子是如何走丢的吗?”

向春里被他看得心里发毛:“……难道,不是拐卖?”

宁崇微微颔首,“是被那带着傩戏所用的鬼神面具之人,抱走的,且他还对那幼子下了禁制,不让他回忆起任何与天师门有关之事。”

向春里对天师门和邪祟之间的关系认知还停留在先前一起出任务解决魔修上,现在听到他将天师门的事说出来,不禁道:“您是从何得知这事?”

“还记得跟在我身边的那只恶灵么?他便是沈星。”

向春里大惊,“您的意思是,鬼面人曾经在十五年前抱走沈星,将他消除记忆送走,而在此期间,则成为这些疯子的神,指示他们为自己做事,招揽人手?之后的倒还好理解,可是送走沈星又是为了什么?”

向春里感觉自己走进了一团迷雾中,刚拨开其中的一小团,但很快就发现,自己置身于更加浓郁的迷雾中,一眼望不到尽头。

二人回到办公室中,又商议了一番,直到正午时分,宁崇才从向春里的办公室中离开。

……

小恶灵如同往常般上了一上午的文化课,课间则和朋友们一起说话玩闹,虽然很想给大邪祟发消息询问事情怎么样了,但考虑到大邪祟现在是在办正事,不好打扰,也就忍住了。

直到中午时,大邪祟主动给他发来一只苍白修长的手端着一碗红枣汤的图片。

【到家了,在喝汤】

幽小夜见到图片,当即笑开:【那就好,我也已经在食堂啦,给您看看饭菜!】

小恶灵将桌上的饭菜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而后继续劈里啪啦打字:【这个芹菜腊肉味道很不错,等周一不用上下午的课,我带回去给您尝尝】

听着小恶灵熟稔的语气,宁崇翘起唇角:【好】

幽小夜将手机放回肚子里,这时才注意到敖呜和章小北都目不转睛地看向自己,眼神很是古怪。

小恶灵:“怎么了?”

敖呜道:“刚才看你这一上午都没什么精神……也不能说是没精神吧,就是看起来没什么干劲,总感觉惦记着什么别的事似的,我们还担心你怎么了,看你现在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章小北附和着点点头。

“我现在这样?”小恶灵下意识伸出小圆手抚摸自己的脸蛋,这才意识到,只是和大邪祟发了几条消息的功夫,自己的唇角已经从抿着变成了弯弯的形状,豆豆眼也是眯着的。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笑得这么开心。

小恶灵有些错愕,只得将手机上的聊天记录又翻出来看了一遍。

明明就是很简单的对话,怎么和大邪祟就这么简单地说了几句,自己就笑成那样子了呢?

敖呜揶揄道:“行了行了,别看了,在不吃饭饭菜都凉了。吃冷饭菜,你那位家里会人心疼的。”

因为先前打趣过幽小夜是在和女友聊天,但对方不承认,所以敖呜这次从善如流,将邪祟称呼为了“家里人”。

但他依旧觉得幽小夜和聊天对象之间有猫腻,所以特地加重了“家里人”这三个字的读音。

被他一打趣,幽小夜忙操起放在一旁的餐具,埋头趴饭。

红晕却悄无声息地爬上他透明脸蛋。

……吃过饭回到宿舍,小恶灵已经有了被冷面班长盯着看的经验,今天表现得还算淡定,本以为今天的班长也会兢兢业业维持高冷人设,一言不发。

但,今天的班长却在幽小夜飘过他时,没头没尾地问:“你和敖呜……中午一起吃饭?”

幽小夜被问得愣了下,好一会才迟疑道:“是啊。”

冷面班长闻言没再说话,只是刷刷地向外释放冷气。

小恶灵默默地钻进被窝里,裹紧了自己的小棉被。

班长真的,好怪一个男人。

上过依旧被安排在下午第一节的占卜课,幽小夜在外公外婆不舍的目光下离开了教学楼,与大邪祟会合,催着要大邪祟说说昨天和今天发生的事情。

宁崇倒也不嫌烦,一件件的和他说。

听到鬼面人还害过那么多人,小恶灵震惊地睁圆了豆豆眼,愤怒到小小的胸膛快速起伏,气成一只河豚。

小恶灵的面部表情很是丰富,随着宁崇所说的事情而随时变换。

听大邪祟说到自己去异管局破除了一个禁制时,方才还懒洋洋地蜷缩在大邪祟口袋中的小恶灵噌的一下从口袋里窜出来,直直朝着大邪祟的手掌而去,不由分说小圆手摊开大邪祟苍白的手掌心,查看他放血的痕迹。

他记得上次大邪祟给自己解除禁制时,用了好多好多血。

他在浴室里洗了很久才洗干净的。

看见大邪祟平滑没有伤痕的白皙指腹,幽小夜微愣,而后就要去掰大邪祟的另一只手看伤口。

宁崇有些哭笑不得,忙制止道:“这只也没有,没放血。”

邪祟如同丝绸般的长发在空中飞扬,俊美面容上罕见地带着点意气风发:“那种小禁制,无须我用血液加持也能轻易破解。”

幽小夜知道能够难住异管局上下所有人的禁制,必然不会是什么小禁制。

这个小,恐怕只是对大邪祟而言。

明明不喜欢爱卖弄的人,但当这么说的人是大邪祟时,幽小夜却生不出半点厌恶的心情,只觉得一颗小小的心脏在胸腔内疯狂跳动着,有一种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即将就要冲出束缚般,在他心里疯狂叫嚣。

只是幽小夜现在还不甚清楚,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小恶灵能感受到,那是一种不同于友情和亲情的,在这二者之外的一种感情,但具体是什么,他很难用语言来对它进行形容。

但他能够感觉到,自己距离最终的那个答案,其实只剩下一层窗户纸的距离。

翌日早晨,正光学院校门内的空地上,图老师正焦急地等待着最后一支小组全员到齐。

他看了看名单,与隔壁同样还在等待的三班老师核对一下:“我这还有三个学生没到,你那呢?”

三班老师:“我这一个。”

图老师:“那刚好,就让他们四人一个小组吧,反正任务也被其他孩子挑拣完,只剩下最后一个了。”

外勤的任务内容虽然是由学院统一安排,但一向有规矩,先到集合点的同学可以优先领取任务,而图老师这人耳根子软,最经不住学生求情,总会将任务给学生们挑一挑,挑到最后,剩下的任务基本上就是同批次里最难完成的了。

至于这没来的其中三人,自然就是章小北,敖呜以及幽小夜。

小恶灵纯属是不知道这个隐藏规则,敖呜则因为懒,至于章小北……他是真的快不起来。

等到这三人到达空地时,其余的同学早就已经出了校门,现在都快要赶到任务地点了。

三人从图老师手中领了任务和保命香囊,正准备离开,却被图老师叫住:“你们等等,咱们班还有个人没到,你们手里的就是最后一个任务了,所以你们四个必须一起组队。”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倒也没有怎么反对。

直到敖呜看到一张熟悉的冷脸从宿舍楼里走出来。

敖呜没忍住,当即“卧槽”一声,而后指着冷面班长没好气道:“你不是从来不迟到的吗?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晚?!”

班长淡淡地瞥他一眼,并不说话。

图老师忙道:“好啦,你们小组人齐了,现在就出发去做小组任务吧,记得完成任务后要让派出任务的人在论坛上帮忙打分哦……还有,不可以威胁对方给自己打高分,不然外勤课成绩直接作废。”

一向老实做灵的幽小夜:“……”

居然还有这种操作的吗?!

虽然敖呜表现得十分不情愿,但这个团队中,也是有乐于见到一班班长的人……鱼的。

例如一直很想躺平的章小北。

他看到班长时两只章鱼眼睛简直都快要放光了,一副恨不得开口叫爹的架势。

前往目的地的路上,小组成员互相之间传阅了一下手中的任务条。

这次的任务是去委托人家中解决一件灵异事件,据说这位委托人最近一直被恶灵缠身,夜不能寐,精神恍惚。

身为恶灵的幽小夜:“……”

敖呜笑着拍拍幽小夜肩膀:“一会儿委托人看到你,不会直接吓尿吧哈哈哈哈哈哈。”

章小北理智分析道:“小星虽然是恶灵,但是长得很可爱,应该吓不到人。”

确实从未吓唬人成功的幽小夜:“……你猜的真准。”

一行人来到委托人家门口,幽小夜按了按门铃。

片刻后,一个头发好似鸡窝,戴着黑框眼镜,穿着格子衬衫,一看就是个宅男的人跑过来开门。

幽小夜看清里面的人是个宅男,微微一愣,下意识往后飘了一点。

毕竟宅男这方面,他是吃过亏的。

小恶灵始终忘不掉,自己当初找宅男吓唬,却被宅男直呼“人外嘿嘿嘿好刺激”的事情。

只可惜这次的宅男并不像上次的那位宅男那般英勇,甫一看到幽小夜便已经吓得脸色发白,再看到地上趴着的,正朝他摆手的章鱼,更是直接不行了,两眼一翻直接昏了过去。

幽小夜愣住:“啊这……委托人不是都知道咱们都不是人的吗?怎么还吓晕了?”

小恶灵寻思着他们四个里也没有外形特别狂野的啊。

敖呜:“所以咱们现在怎么办?要不我吐点水把他滋醒?”

章小北:“要不你试试?“

幽小夜怕敖呜这一吐,他们四个人这外勤成绩真就全部废了,赶忙道:“别,还是我来试试吧。”

小恶灵飘到宅男的脑袋边,思索片刻后朝他伸出手,小圆手按在宅男的人中处。

片刻后宅男咳嗽两声,缓缓睁开眼。

而后再次对上一双豆豆眼。

宅男当即惨叫一声,又要再晕,被班长一把捂住嘴,冷冷威胁:“闭嘴,也不许昏过去,敢昏过去我就让你再也醒不过来。”

宅男:“……”

连晕都不给晕的吗?

顶着班长冷冷的视线,宅男委屈地点点头,疯狂眨眼表示自己听明白了。

而后道:“你,你们是恶灵找来催我还钱的吗?”

敖呜十分不爽,觉得这位宅男实在是没有眼光:“我堂堂一条龙,怎么可能会被恶灵使唤。”

“龙……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龙。”宅男觉得敖呜吹龙都不打草稿。

敖呜道:“搞什么啊,咱们是不是弄错人了,知道咱们学校论坛,还会下任务的就算不是修行者,也该知道咱们学院到底是什么学院吧,他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宅男这时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些奇形怪状的是正光学院派来的,当即道:“卧槽,我就随便试试,没想到你们学院居然还真的派人来啊!”

宅男也是听一位网友说的,说是遇到了这种事可以在正光学院的论坛上寻求帮助,他就试了试,没想到还真有人上门。

啊等等,人这个用字可能并不那么准确。

宅男目光小心翼翼地扫过章鱼,恶灵以及两个暂时是人形,但其中一个宣称自己是龙的四人小组,而后慢吞吞,很不情愿地让开门:“那……那你们先进来吧。”

虽然害怕,但他还是让开了门。

毕竟是自己招来的,现在人家都上门了,他总不好再把人赶回去。

干脆死马当活马医吧。

抱着这样的念头,宅男打开冰箱,给四人各拿了瓶可乐,而后道:“你们好,我叫罗家西,就在半个月前,我开始撞鬼。”

据罗家西所说,他在半个月前,从一个有人在烧纸的小树林路过后,就被脏东西给缠上了,那东西不知道为什么,很坚定地认为罗家西偷了她的钱,并且夜夜都在梦中催促罗家西还钱。

那东西是个干瘦,长发很长的老太太,垂着脑袋举着长着黑色长指甲的双手,每次一到梦里就是反复地,机械地念叨着同一句话,让罗家西还钱。

“最,最恐怖的是,她原本只出现在门口的地方让我还钱,门口和我的床还是有些距离的,但最近几次……她离我越来越近,现在手都要掐上我的脖子了,就昨天,我都能感觉到她的指甲已经有一点擦到我的身上了。”罗家西不无崩溃道。

幽小夜听着罗家西的形容,心里也发怵。

毕竟谁一睁眼就看到个头发垂在前面还伸着长指甲的老太太还不害怕的。

他斟酌一下用词,而后道:“所以,你有没有问过她,让你还的是什么钱?”

罗家西用谴责的目光看向幽小夜:“这谁敢啊,我听人说要是应了脏东西的话,或者是给了它们东西,是要出事的。”

幽小夜换了种说法:“所以,你确认自己没有向她借过钱,对吧?”

罗家西没好气道:“她能有什么钱,冥币吗?我借冥币能干什么?”

在场众人:“……”

好像是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