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雪没有心情再逛街了, 跟戚南行说想回去。
二人调头返回,路过太子庙前门的时候,恰好碰到叶紫宸那一群弟子们闹泱泱的, 似乎与对面的青云宗弟子起了争执。
“你们天剑宗将风曦太子逐出师门, 早就不承认他这个弟子, 如今又巴巴地跑来参拜, 脸皮可真够厚的。”
几个青云宗弟子站在太子庙前的台阶上,挡住叶紫宸他们的去路,一边嘲讽道:“你们宗主不是号称六界战力第一吗,怎么他教的弟子,还要来求别人保佑?”
白泠泠气冲冲地走上前, 冷哼道:“好狗不挡道, 我们去太子庙参拜,与你们有何相干?用得着你们在这里犬吠?”
“你说谁是狗?”当先的那名青云宗男弟子叫刘巍,是他们青云宗的大师兄, 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 魁梧又英气,只是气量略有些狭小。
白泠泠朝他翻了个白眼:“谁答应就说谁。”
“你!”刘巍虎着脸, 气得当场拔剑,“休逞口舌之利, 有本事我们来比剑!”
“比就比!我还怕你不成?”白泠泠冷哼一声,正要拔剑, 却被叶紫宸拦住了。
她将白泠泠拉到身后,自己走上前去, 与刘巍站在同一层台阶上,昂着下巴道:“我们前来太子庙, 不过是为了瞻仰一番前辈的荣光,并非为了祈求自身修为进阶。毕竟修行之道只能靠自己潜心进取,又岂能寄希望于他人保佑?”
“刘公子,你说是吧?”叶紫宸随手一抬,用剑鞘拨开他的剑,漫不经心道,“私自在外比试斗殴,有违门规,不合道义。天剑宗律令严格,莫敢不从,今夜就先不应刘公子之邀了。至于有没有本事,我们擂台上见。”
“泠泠,我们走。”叶紫宸领着天剑宗弟子们拾级而上,大摇大摆地从那几个青云宗弟子面前走过,气得刘巍满腔窝火,却又无从发作。
赫连雪见叶紫宸他们吃不了亏,忍不住跟戚南行夸了一句:“你们这大弟子不错嘛。”
目送那一群弟子走进太子庙,戚南行颔首道:“叶紫宸心性纯粹,聪敏端方,是个可堪之才,以后能当大任。”
“那白泠泠呢?”赫连雪好奇他的评价。
戚南行沉吟道:“白泠泠少不更事、略显浮躁,但是不失天真直率,勇敢果断,多加磨砺之后,不失为一枚良才。”
赫连雪端着手臂,扬起眉梢:“那躲在后面连说话都不敢的那几个男弟子呢?”
“他们虽然胆色差了一些,但是讷于言而敏于行,规矩守礼,谦冲自牧,具有修行之人难得的本分。”戚南行仔细思虑着,给出他的评价。
合着他们天剑宗的弟子,就没有不好的。
赫连雪啧了一声,又问他:“那我呢,师父?”
“你……”戚南行垂眸看着她,幽深的眸子波澜微起。
“算了,不听了。”
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话。
赫连雪快步向前走着,她还着急回去找楚魈要答案。
两人回到客栈,房间里只有一张床榻。
戚南行让赫连雪睡床:“我在这边打坐就好。”
赫连雪坐在床边,看着他盘膝坐在一旁地上,感觉十分别扭。
可是房间总共就这么点大,她也不好赶他出去,只能忍着。
抬手挥灭烛火,室内一片漆黑,赫连雪合衣躺在**,依旧能看得清清楚楚。
她是个魔族,能夜间视物,哪怕戚南行坐在那里并不曾看她,在她眼里却依旧是满满的存在感。
而且他坐得离她这么近,她要怎么操纵梦珠,去找楚魈?
万一被他发现了怎么办?
赫连雪躺了半天,越躺越难受,忍不住又爬起来,点燃烛火,问:“你那个上房是不是更大一点?要不去你那屋?”
戚南行有些不解:“怎么了?”
赫连雪面无表情道:“我躺着,你坐着,感觉我像你看守的一具尸体。”
“……”戚南行站起身,“走吧。”
两人换到戚南行的上房,宗主的房间果然大了许多,而且床榻前面还有一道薄纱屏风,将里外分隔开,这样戚南行在屏风外面打坐,感觉就好多了。
赫连雪踢掉鞋子,刚爬上床,戚南行走过来,给她加了一道结界。
不知道这结界会不会影响她入梦,赫连雪正想问一下,房间门却嘭地一下打开,柴良拿着一张帖子走进来,嚷嚷道:“师兄你去哪了,怎么才亮灯?风清门又送来帖子,要把明天的擂台顺序排好,你看这样行不……”
柴良绕过屏风,一抬头看到赫连雪半倚在床榻上,戚南行手中拉着粉红色的床帐,似乎正要放下……
“打、打扰了……”他慌忙闭上嘴,转身飞快地走出去,还体贴地带上了门。
戚南行刚刚下结界的时候,不小心碰掉了床帐,他正要把床帐挽起来,谁想柴良就进来了。
赫连雪倒是不在意,她只是担心这结界会不会影响她去找楚魈。
两人共处一室,只要有灵力波动,戚南行就会察觉到。索性也瞒不住他,赫连雪干脆直接问:“你这结界不会拦住我入梦吧?我有事要去找楚魈。”
“这结界只是给你防身,不会影响入梦。”戚南行目光微动,没忍住又问了一句,“你去找他干什么?”
“有要紧事。”赫连雪不想多做解释,毕竟她也不知道风曦太子究竟是不是她的父亲。
哪怕他当真是她的父亲,也没什么可说的。毕竟她的魔族身份,不过是给至高无上的神明增加了污点罢了。
见她不愿多说,戚南行也不再问,转身走到屏风外面打坐去了。
赫连雪躺平之后,平心静气,催动梦珠,很快便进入楚魈梦中。
“你怎么来了?”楚魈正在胭脂铺子里调制新的口脂,骤然见到她,颇有些惊讶。
“我有事问你。”赫连雪走到他面前,定定地看着他,“你的那位朋友,风曦太子,他……是不是我的父亲?”
手中的研杵吧嗒一下掉到桌面上,楚魈满眼惊讶,脸上神色变幻不定。
“你不要骗我。”赫连雪冷幽幽地看着他,“我要听实话。”
楚魈沉默了许久,站起身叹了口气,缓缓道:“他的确是你的父亲。”
心跳在那一瞬间静止了一般,赫连雪呆呆站在那里,猜测终于得到证实,可她却不知该悲还是该喜。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她的鼻尖发红,忍不住有些生气。
明明他一直陪在她身边,明明他就在她的坠子里,眼睁睁看着她为了寻找父亲的下落四处奔忙,惹祸烧身,可他却一直沉默着,什么都不告诉她。
楚魈走到她面前,面含悲戚,无奈道:“我答应过你父亲,要替他保守秘密……你又是如何得知?”
“风曦太子原本是天剑宗弟子,后因违犯门规,被逐出师门。这难道是什么讳莫如深的秘密吗?”赫连雪红了眼眶,愤声道,“你哪怕提醒我一句,我又怎么会被戚允直蒙骗,以为他当真是我爹?”
楚魈似乎也很难受,轻轻握住她的肩,低声道:“小雪儿,对不起。”
“我不要听对不起。”赫连雪快速擦干眼角,冷冷道,“我要你一五一十,事无巨细,将关于他的事全部跟我讲清楚。”
夜风清冷,吹起雪白的纸幡簌簌摇**,满墙堆积的胭粉货架上挂着一张张精致描绘出来的美人画皮,楚魈打量着他这间小铺子,仿佛幽幽一场大梦,往事如烟。
“你应该听鬼磨坊的那只老鬼头说过,我本是太凉山上的一只山魈,被周围百姓当成山神供奉,吃了三百年香火,得开灵智,化形成人,跟着那些进山的文人学了不少诗书六艺。”
楚魈慢慢道:“我第一次见到你父亲的时候,才刚化形不久,心智尚不成熟。但你父亲却觉得我心性纯善,且满腹才学,应当考取功名,为朝廷效力,为百姓谋福祉。”
“我早已对人间充满向往,不想再留在空寂的山中,也想入世去做出一番作为。只是人世间太过复杂,有很多事并非仅凭一腔热血就能做好。而你父亲始终帮助我,鼓励我,支持我,待我如兄亦如父,就像我的亲人一样。”
“只是可惜,我们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楚魈自嘲地叹息,“后来的事,你应该也知道,因为得罪了那些门阀贵族,你父亲被废除太子之位,我也被天师做法,烧成了灰。”
“我死后不愿投胎转世,因为担心你父亲,所以用他在我坟前落下的一颗泪滴结成须弥坠子,我自愿成为他的护身契鬼,留在他身边保护他。”
赫连雪下意识地摸向自己颈间,可惜那颗从小就伴着她的须弥坠子,早已碎成粉芥,不复存在了。
楚魈继续道:“后来,我渐渐发现你父亲并非普通的凡人,他是人间的真龙天子,天潢贵胄,本就有天道给他的气运。哪怕他被奸人迫害,当不成皇帝,也能生出灵根,修炼成仙,甚至飞升成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