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左右逢源
孙秋实的眼神里透出了复杂,既有对他“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肯定,又包含着他会因此事而摔跟头的担心,孙秋实没往下说,从沙发上起身在办公室里踱起了步,这每走一步,陆青云的心都会上下起伏,他不知道下一刻孙秋实会说出什么惊世之语,火山爆发之前总是异常的平静,孙秋实极有可能已经知道了江东的计划,那么他对这件事究竟是什么态度,陆青云心里没底,也不敢问,想问也不知道从何开头。
走了大概十来分钟,孙秋实停了下来,对陆青云说:“台湾那些政治人物你了解吗?”
陆青云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只能回答:“大概了解一些。”
“你听过一句话吗,叫做:马英九没有朋友,王金平没有敌人。”孙秋实说完便看着陆青云。
又补充道:“这其实是两种政治性格,一种洁身自好,一种左右逢源,要是换做你,你愿意做哪一种人?”
陆青云想了很久,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其实这两种性格他都有,只是偶尔表现出第一种,偶尔表现出第二种,他说:“如果只能选一种,我选马英九的性格。”
孙秋实回到座位上喝了一口茶,然后语重心长地对陆青云说:“既然如此,你今后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要三思而后行,要爱护自己的羽毛,不要在无谓的事情上折损了积蓄已久的力量。”
秘书进来给两人续了茶,又按照孙秋实的意思打开了房间的一扇窗户,冬天特有的气味飘进了屋子,这是陌生的气味,冷酷而无法抗拒,陆青云拉了拉衣服,说:“孙书记的意思我会慢慢领会,努力让您满意。”
“我满不满意并不重要,让江东百姓满意才最重要。”孙秋实让陆青云站起来,把他拉到了窗前,屋内打着暖气,窗外却是一片初冬的萧索,一阵阵北风顺着打开的窗户飞进了办公室,陆青云已经感到很冷很冷。孙秋实却仍旧屹立在寒风中,丝毫没有一点畏惧的神情,他像一尊雕塑,开张嘴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果想干一番事业,必须要忍常人不能忍,受常人不能受,方能成就一番伟业,你做好准备了吗。”
这寒风吹得陆青云连眼睛都睁不开,风穿透了衣服像有成千上万根针扎进了他的皮肤,那些长的针甚至直插心脏,让他无法呼吸似乎整个世界都颠倒了,孙秋实意识到差不多了,上前几步关上了窗户,那些针似乎瞬间被磁铁吸走了,温暖慢慢开始包裹上来,喘了一口气,陆青云说:“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孙秋实接着说:“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希望你我都能如此。”陆青云点点头,回到了沙发上发了一会呆,他觉得这事情还是自己坦白的好。
“孙书记,今天您给我上的一课我回去还要好好消化,但是我觉得我能从您的课中学到许多东西。”
孙秋实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那眼神不再慈祥而开始有点犀利,陆青云回避了那眼神,低着头说:“前几天,我和周县长去了北京,分别拜访了民政部和发改委的领导,征求了他们对于江东‘县改市’的意见,昨天一回江东,我们就成立了领导小组准备推动这件事,我已经下定决心,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县委班子的态度和我一样坚决。”
听完这话,孙秋实并不吃惊,陆青云从孙秋实的表情里知道他的确已经收到了消息,又或许这样的事情在孙秋实看来不过是小儿科,并不值得吃惊,不过,陆青云还是相信孙秋实之前得到了消息,因为他即使不为江东“县改市”吃惊,也会为陆青云的决心吃惊。
“好啊,好啊,你终于想干一件大事了。”孙秋实拍了拍陆青云的肩膀,“孙书记,我之前没有和您请示就擅作主张,是我不讲原则,请您批评我。”
孙秋实说:“要批评你的是刘昊,我可不会批评你,批评你我也越级了,我现在只是以一个长辈的身份在和你说话。”
刚才被寒风吹得直哆嗦的陆青云终于有些缓和,温暖重新覆盖了全身,他想自己连这点寒风都经受不起,怎么会有毅力干大事,刚才孙秋实明明和自己站在一起,他却一点都没表现出畏惧,看来自己的确还需修炼,陆青云也从心里敬佩孙秋实,能居高位者必有过人之处,这摆在首位的过人之处便是忍耐。
“谢谢,孙书记,您的教诲我都记在心里。”
“江东的事情你和刘昊谈,省委不会插手,只要保证省财政现有的基数,不管你们谈判的结果是什么,省委都乐见其成。”
秘书进来续了第二次水,孙秋实有一个不成文的习惯,一般谈话不超过三杯水,只要秘书第三次来续水,就说明本次谈话的时间到了,来访者差不多可以回去了。这样的习惯至少有两个好处,一是确保了会谈在时间上不至于过分冗长,二是让孙秋实有了逐客的理由,他会以茶淡了换茶叶为理由,让来访者自觉的结束会见,而不让来访者觉得他在逐客,让大家都不会尴尬。虽然这条规矩并不针对陆青云,可是他不想成为第一个打破规矩的人,于是加快了说话的节奏,对孙秋实说:“谢谢省委的支持。”
走出办公楼的时候,寒风再次吹得陆青云捂紧了大衣,他赶忙走上了汽车,人总是向往温暖,依恋温暖,哪怕是片刻的寒冷都让人难以忍受,他同样不喜欢寒冷,可是不禁受冬天的考验如何能迎来春天的万物复苏和随之而来的温暖呢?
一个下午陆青云都回忆着孙秋实和他说的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自己现在并非需要绝地反击的时候,只要按部就班完全可以在仕途上有一定的作为,而江东“县改市”无论成功与否,他都会背上不服从组织意愿的名声,在现在的官场体制中,这样的异类注定没有出路。
北京回来之后,孙璐还没给他打过电话,陆青云拿起手机拨通了孙璐的号码,电话那边是忙碌的声音,“青云,我在赶稿子,待会回给你。”
等到晚上十点《大公报》截稿,孙璐打来了电话:“怎么,想我了啊。”
“那当然,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难道不想我?”
“让我想想?”孙璐停顿了一会,“为什么你想我了我就要想你啊,你现在总是忙工作,和我在一起的时间都很少,好像都把我忘记了。”
《县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