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

“恕我直言, 您选择回到娱乐圈是非常不明智的行为,从我连电话都打不通就能说明这一点。”

“……”

哈哈,你谁啊。

手机那边的人说话不紧不慢, “舍弟顽劣, 在和立海大的小少年们对练时发现了一件事, 不知道柳生小姐本人知不知道。”

“有话直说啊,没事我挂了。”柳生奈奈子往后一摊,惬意地晃着脚丫。

一个黑部勇太就够她受的了, 黑部由起夫更是难缠。立海大那群不让人省心的儿子们,妈妈最近想和帅哥贴贴、痛击人渣, 全国大赛妈妈是帮不上忙了, 就不为你们打点上下了哈。

要学会成长。

“从我的角度来讲, 如果您来到我们基地成为场外教练,您会和世界级的运动员们留下一段非常难忘的记忆。”

什么?!这就是立海大的经理吗?!可以被U-17邀请做场外教练!忍足一脸“你这家伙什么时候会打网球了”的惊悚表情,慈郎已经直起身子来, 双眼亮晶晶地看向奈奈子。

奈奈子双眼古井无波, 宛如老僧入定, 她冷漠道:“恕我直言,在空手套白狼这方面资本家照您差远了,黑部君。”

“或者您愿意来我们场地中做一个小小的测验吗?作为交换,我们允诺今年一个立海大部员的出线名额。”——恐怕这才是黑部打电话真正的目的。

“……谁都行?”奈奈子坐直了, 眼中的小算盘啪啪响。

“当然。”

“什么时间?”

“随您方便。从我的角度来讲, 当然是越快越好。”

奈奈子撂下电话。

此时,大平层里的所有人都看向柳生奈奈子,连那个忙着烧烤、胡须茂盛的美木先生都放下了给烤肉翻面的手。

“奈奈子。”忍足严肃地推了下眼镜。

“你为什么——”向日凑近了看过来。

“认识U-17的教练C~”慈郎大呼小叫。

“啊嗯?”迹部景吾抚着泪痣, 问道。

209.

柳生比吕士又一次放下手机, 没打通, 奈奈子一直是通话中的状态。

他起身,去厨房倒了一杯水。因为家里人不经常来东京住,公寓里的桶装水已经变成了陈水。奈奈子肯定不愿意喝,又懒得换水,才在家里买了好多便利店的瓶装水和饮料。

如果少喝一点果汁奶茶,奈奈根本不必每过一段时间就捧着脸嚷“又胖了!”、“人家明明没吃多少!”。柳生比吕士这样想着,把家里的桶装水换成新的,连饮水机都认真清洁了一遍。

七月的夏日,熙攘林立的东京,晦暗的夜晚。柳生比吕士将落地窗打开,因为楼层较高,东京的烟火和霓虹都沉在公寓下方,天色暗沉,远处泛着夏日的猩红。

他将手肘搭在阳台的石英护栏上。少年在这个年纪常常是跳脱活跃的,但柳生比吕士的成长堪称飞速,他的沉稳和隐忍绞在一起,这让他呈现出磊落得表里如一又沉重难言的矛盾感。

柳生比吕士少有这种落寞的时候。

柳生奈奈子小的时候很无趣,比吕士无论在哪个地方玩,她都能不动如山地躺着——即使躺着也够了,这种陪伴足够比吕士安然习惯,然后长大。

直到有一次,两人在去找忍足玩的时候遭遇了不那么走心的人贩子——可能柳生奈奈子都忘了,但柳生比吕士还记得。那个人贩子长相灰不溜秋,是个穿着朴素的大妈,大概四十岁出头。她冒充两人的亲戚,想把两人从公园领走。当时管家和结子阿姨不知道被什么事被绊住,比吕士懵懵懂懂,被骗着跟人贩子走了——

柳生奈奈子站出来,一反平日的温吞,言辞犀利地表示您的穿着品味是生不出我们这样的孩子的,把我弟弟放开——

那个女人使劲把自己往身后拦,对着豆丁大小的奈奈子极尽辱骂。自己气不过,要冲出去,被大力拽回来。

那是柳生比吕士第一次面对“分离”。两人站在女人两侧,仿佛隔着不同的人生。

奈奈子站在对面,眼睛锃亮,双目冒火。

最后,那个女人准备放弃奈奈子,只打算把自己牵走。奈奈子没办法,就一直跟着,见人就喊对面的人是个人贩子,女人就一副管教不严的样子频频道歉,直到碰到一个相信她的女便衣,自己才得救。奈奈子梗着脖子喊得脸都红了,也没哭出来。

只有自己,在拖拽中感受着一辈子都没法忘却的剥离感。最后抱着奈奈子哭成狗。

——好像一直都恐惧分离。

小时候,奈奈子会说漏嘴般叫他“弟弟”,分明自己比她大,柳生比吕士不服气,和她争论自己是才哥哥时,奈奈子会敷衍地表示“好的,哥哥”、“去玩吧,侑士弟弟等你呢”。

——好像很早就渴望成熟。

柳生比吕士长长吐出一口气。夏夜仍然是闷热的,吸进来的空气让人眩晕,吐出去了空气又叫人落寞。

这该死的夏天。

210.

奈奈子回家时,柳生比吕士好像已经睡下了。

东京的公寓比神奈川的家还要“精装修”——是那种便利又冷漠的、996独居的人租住的、经常出差的人下榻的酒店一样的精装修。客厅没有开灯,只有玄关留了一盏暖黄色的小夜灯。

奈奈子站在小夜灯中,看见沙发是冷淡的灰色,沙发毯子是更深的灰褐色、地毯是黯淡的灰色、茶几反射着窗外冷冷的光。

奈奈子站在哥哥房门外,小心唤他:“哥哥?你睡了吗?”

没有回应,应该是睡了。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洗澡。洗完澡吹完头发已经快要十二点钟了。奈奈子有些口渴,推开门时,发现柳生比吕士站在门外。

大晚上,怪吓人的。

“欧尼酱?”

比吕士穿着居家服,抿着嘴没有说话。

“怎么啦?哥哥,我好困啊。”

“没事。”

然后转头离开。

“……哥哥?”

返回房间的步伐停住了。

奈奈子眨了眨眼睛,用柔软的声音说:“哥哥,感觉好久都没有见你了,我们抱一下吧。”

——多么拙劣的借口,明明关东大赛今天下午才结束。

柳生比吕士没有动,也没有离开。

奈奈子微微歪头,看着那个莫名落寞的背影。她怀着奇异的心情,努力抑制嘴角,几步跑过去,“啪叽”一下贴上了比吕士的后背。她感觉比吕士仿佛变顺从一点。

好可爱,原来在手机里没有哄好吗?

“哥哥,我们正面抱抱嘛。”

呦,还不动。

奈奈子只好绕到柳生比吕士正面去,“哥哥,我们今天晚上一起睡觉呀?”

柳生比吕士低下头,他没有戴眼镜,漂亮的、比奈奈子瞳孔更深一些的霁色的眼睛露了出来。柳生比吕士轮廓不似外国人一样深,但眉骨、鼻梁和下颌都发育良好,比亚洲人稍微立体、比欧众人更加清绝,戴上眼镜时非常沉稳,但摘下眼镜的时候——

好像有一点点柔软易碎。

柳生奈奈子和柳生比吕士的关系有一点微妙,非要说的话,是柳生比吕士需要柳生奈奈子多一些——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212.

奈奈子扑向床,她把被子卷在身上,侧躺着,给柳生比吕士让出一个巨大的空位,“哥哥,来嘛!”

……非常糟糕的姿势和用词。

柳生比吕士轻轻叹一口气,也躺了下来。

“为什么上国中就不跟我一个房间睡了呀?”奈奈子凑过去,她将脸颊贴在比吕士的肩膀上,一副要多贴贴的状态。

“因为你长大了。”

呦呦呦,瞧瞧,这就是柳生先生今天晚上言之有物的第一句话。

“那我有时候会想念哥哥怎么办呀?”

柳生比吕士露出了有一些微妙的嫌弃的表情,他瞥了奈奈子一眼,只看到她额头不真诚的毛茸茸的碎发。

小骗子,只会说好听的,连骗人都不走心。

他把那几根碍眼的绒毛拨到一边去,低声问她:“你跟迹部景吾是怎么回事?”

奈奈子稍微和他拉开一点距离,停顿了一下说:“我喜欢他。”

柳生比吕士又不高兴了。

他停顿了一下,有些急切地问:“你这么小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奈奈子理所当然,“我当然知道啊,哥哥难道你不知道吗?”

比吕士语塞,面色不善地转头看向奈奈子。

“嗨嗨嗨,我不知道。”奈奈子想把自己身上的被子扒开,却发现自己被卷在被子里动不了了,她一边像蚕宝宝一样在**跳跃,一边说:“就是见到他会开心,然后想和他贴贴……”

“想什么?!”比吕士正把奈奈子揽起来然后把被子的一角掀开,听闻这话一下子收手,奈奈子摔回床面。

“……”

奈奈子被摔得脑子懵懵的,她缓慢转头过去,语气不善:“贴贴啊。”

柳生比吕士和柳生奈奈子对视。

柳生奈奈子和柳生比吕士的剥离如此猝不及防,当了奈奈子十几年“最亲密的人”、“最喜欢的人”的柳生比吕士,第一次经历奈奈子主动的离去,完全接受不了。

在他的概念里,没有什么关系能越过了他和奈奈子去。奈奈子一辈子都会向小时候一样,难过了找自己、高兴了找自己、没事死皮赖脸地过来贴贴。

——为什么,今天下午明明这么难过,却去找了迹部景吾呢?

之前不是找我吗?

——这么问也太矫情了。

比吕士把人剥橘子一样剥出来放**,他躺回**,不说话了。

双胞胎是怎样的存在呢?就是有一个人生病另一个会立马也生病、更小的时候有一个人睡醒另一个立刻就醒、会喜欢同一类人、分享同一个鲷鱼烧的,全世界离自己最近的人。

仁王雅治都不能替代奈奈子。

爸爸妈妈都不能替代奈奈子。

上一个非常需要奈奈子、被奈奈子说“想要换一个哥哥”的忍足侑士,已经被他挑衅似地排除在他们俩的世界外了。

就像他保护着奈奈子生来就看得懂中文的秘密一样,他从小到大都默认,柳生奈奈子是他一个人的。挚友也好、爱人也好,没有人比他们更亲密,他们是一体的,是生命中最特别的羁绊。在他们两人之外有一道大门,将世界和他们隔开——

仁王调侃他“是健身妹控宅男吗”?

是啊,我就是,缺了一个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