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 天气阴沉得厉害,眼看就要下着大雪,西城坊市一地狼籍, 脏兮兮的小巷外,几十个衣衫褴褛的乞丐疯狂挠着一户人家的大门和围墙。
大门破旧不堪, 上面还叠了不少破桌椅和破衣柜。这些破木头上血迹斑斑, 都是指甲挠出来的印子,在风中摇摇欲坠。
门里的人听着外面的抓挠声,一宿未睡,惊魂未定,这会儿体力严重不支,有人昏倒在地。
“殿下,趁现在我们送您离开。”
“不行, 我走了这里的人怎么办?”谢澈扫一眼那些老幼妇孺,他们都是西北阵亡将士的家人。
昨日他出宫就是为了给他们送年礼,还有把他们的亲人骨灰送来,带出来的暗卫不多, 如今被困在这里,宫里应该知道他一夜未归的事情了,肯定会派人来找。
“再坚持一下, 很快就会有人来了。”
“可是,昨日我们去了那么多地方, 他们要是一户一户的找,得费不少时间。”灵瑜宫新任侍卫统领刘护苦苦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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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时辰都快午时了,还没找到这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故意封锁这里的消息。
“再等等。”若是以前,谢澈可能就胆怯了, 但是战场上几次鬼门关走一圈,现在这点状况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他右手紧握剑柄,不时从破木头的缝隙中敲击那些发狂的人。
那些挤在角落躲避的人感激地望着他,怀里都抱着他送来的节礼。
有个老人家激动跪拜道:“殿下如此看重我们,我们无以为报,只能用身体替殿下开路。”
说完冲到墙边,就要翻过墙去挡住疯狂踢踹泥墙的人。
“老丈不可。”谢澈赶紧将他拉回来,安慰着,“你儿子已经为国捐躯,我不能再让你冒险,相信我,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
西市是何御舟的地盘,他一定会知道他在这里。
刚把人哄住,结果泥墙倒榻,那些人疯了似地跑进来。
“快进屋!”
谢澈急得大喊,扶着老人跑向屋子。
这处院子破旧不堪,房子是泥筑,瓦片残缺,窗也是破的,上面用芦苇遮挡,进屋跟没进屋区别不大,很快那些发狂的人就爬窗进来。
小孩子吓得哇哇大哭,刚才他跑太快,摔在地上,手上破了皮,血流出来,又被朝自己扑的可怕疯子吓懵大哭。
谢澈一剑削掉冲得最快的那人的脑袋,红色鲜血飞溅,血腥味更浓,那些人更加狂躁。
眼看被逼到角落,避无可逼,他闭上双眼,唯一遗憾地就是没看到孩子出世,同时也担心因为自己而让卫嫦动了胎气。
“殿下!”刘护大急,要是六殿下出了什么事,他全家都别想活了。
他飞快扑过去,疯狂挥剑砍杀,血溅了一脸。
正当他绝望之时,看到一道身影从屋顶跃进来,三两下就切了几颗脑袋。
“福王殿下!”刘护简直要把萧元河当成救命的稻草,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快护着六殿下离开,这里有我们。”萧元河边说边挥剑替他们挡住。
谢澈哪里肯走:“元河,一起走。”
“六哥,你要留下也不是不行,就是怕你身上有什么伤嫂嫂担心,她担心,阿娴也担心,到头来还是我吃苦,你快走吧。”
萧元河应付起发狂的人轻松有余力,毕竟只是一些面黄肌瘦的乞丐,纵使力气变大,没有功夫在身,也近不了他的身。
门外刀剑声传来,援兵也到了,谢澈这才放心,随着刘护从屋顶离开。
萧保宁和萧以鉴站在破墙上,张着一张大网,福王私兵把那些发狂的人往网里逼,挤成一串。
那些老幼妇孺惊魂未定,躲在屋里的角落,看着萧元河把那些闯进来的疯子一个一个用剑一挑,扔进网里。
“把这里收拾一下,检查看看谁被咬了,每人都喝药。”把发狂的人扔出来后,萧元河温声吩咐萧保宁。
萧以鉴掏出一大包药粉在各处洒一遍。
臭气熏天的药粉让所有人都疯狂捂鼻。
萧元河捏着鼻子在院里走一圈,确认没问题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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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瑜宫,宫女们端着水盆来来回回,房中传来痛苦低吟。
“阿嫦,别担心,好好喝药就没事了。”薜皇后轻声安抚。
卫嫦脸色苍白躺在**,腹痛如绞。早上得知谢澈一夜未归,急得动了胎气,把消息传到她耳中的宫女被悄悄拉下去送到掖庭,结果还咬舌自尽了。这事怎么看都是阴谋,但是现在死无对证,甚至连那个宫女是怎么进宫的都没查出来。
几个太医紧张看诊,面色凝重。
“给我查,是谁把不知根底的人带进宫里。”太后气得拍桌。
宫里全都被搜一遍,有疑点的,说不清楚自己当时在哪里的,全都被拉进掖庭打个半死,太后亲自坐镇。
自从昨日出事后,宫里严禁传谣,可是千防万防,不防灵瑜宫里早有人安排了棋子。
薜皇后猜到是谁,但是她不能开口,否则就是离间天家父子,气得她寻了个由头,把玉枢宫,金昭宫以及叠翠宫都搜查一遍。
掌灯时分,终于传来好消息,六殿下回宫了,灵瑜宫上下都高兴起来,卫嫦却没有好转,反而在看到谢澈后情况更加严重。
太后思来想去,赶紧急召顾氏和卫娴进宫,或许家人来了会好些。
卫娴听说姐姐动了胎气,顿时慌得六神无主,软着手脚进宫,在宫道上看到张绯玉与谨玉公主。
“见过公主,张驸马。”她软绵绵地行礼。
“不必多礼。”谨玉公主也回礼,细声细气道,“正要去看六嫂嫂。”
她回头望向张绯玉,“大人,你去御书房吧,我和福王妃同去就好。”
张绯玉隐在袖间的双手握紧又放开,面上却是如常,“殿下,我会在宫门等候殿下出宫。”
两人说着话,卫娴却有些等不急,独自先行,走了几步回头望去,看见两人站在长长的甬道里互相凝望。
这对大婚没多久,感情倒是挺深,这么依依不舍。
她转身不再看,拎着裙摆就一路狂奔。好在最近她身体好,跑起来也不吃力,一口气跑进东苑灵瑜宫,跑进主殿。
“姐姐,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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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扑到床边,担心地握住卫嫦的手,“娘很快就来。”
福王府离皇宫近些,她来得比顾氏快,又是一路飞奔过来。她心里怕极了,过往画面一幅幅从脑海闪过,担心姐姐有什么不测。
萧元河也在灵瑜宫,看她满脸担忧地跑进去,甚至看不见自己,想安慰她又不好进去,在庭院里走来走去。
他听卫铭说过,她特别害怕动胎气。不管是谁动胎气都担心得整夜做恶梦。
谢梧坐在回廊栏杆边上,看着他急得乱闯,安慰道:“一定会没事的,方神医刚进去。”
现在才发现有一个神医在身边是多好的一件事。
“我不是担心嫂嫂。”萧元河一拳打在围栏上,脸色阴沉。
宫女小心翼翼到他身边点亮宫灯,亮光照着他身上的血迹,倒像是刚从修罗场出来的恶鬼。
吓得宫女赶紧跑走,宫灯都没盖好。谢梧摇了摇头,顺手将灯盖合上。
“那你担心谁?六妹妹?”谢梧有些纳闷。
他点了点头:“三哥说她见不得人动胎气。”
谢梧想了想,才意识到他说的三哥不是谢淙,而是卫铭,挠了挠头,“那怎么办?”
萧元灌转头看着殿门,他们不好进去,也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
正好今夜子槿不在京城,都不好进去看。
“殿下。”正在他烦恼时,紫露的声音传来。小宫女在几步远屈膝行礼。
“你进去看看,将王妃带出来。”萧元河一时想不起她的名字,只记得卫娴住在宫里时是她服侍的,“她若是不想出来,你就跟她说,我这有好办法保证以后不会再动胎气。”
紫露心里纳闷,不过还是乖乖行礼应是。
自从方星离进屋,给卫嫦喂了个药丸,她情况好了很多,反而安慰卫娴道:“我现在好多了,你不用怕,我不会有事的。”
顾氏也哄着小女儿:“听话,去歇着吧,看你小脸白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动了胎气,顾氏怜爱地抚了抚她的发鬓。
“我不累。”卫娴坐着不动,她就想陪着姐姐。
“罢了,你在这歇着也行。”顾氏叹了口气,让人搬来一张美人榻,让她躺在上面。
她躺了一会儿,大约是房里燃着安神香,眼睛闭起来了,但是睡得很不安稳,依旧是眉头紧皱,一点声音都会把她惊醒。
皇后都担心她支撑不住,“阿娴,回去吧,这榻上冷。我们都在呢,而且方神医也说稳住了胎像。”
谨玉公主立在一边,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咬着唇没说话,手上捏着平安符,却没有送出去。
“谨玉也回吧。”薜皇后看到她,温声劝她回去,转念一想,又改了口,“你的公主府离皇宫远,夜里又冷,不如在宫里住一宿。”
“不了,母后,大人还在等我一起归去。”她行了一礼,又上前与卫嫦道别,“六嫂嫂,明日我再来看你。”
“我没事,你路上小心些,外面也不知道什么情况,还让你冒险前来。”卫嫦与她关系不错,握住她的手感激她冒险进宫看望自己。
谨玉公主沉默了一瞬,然后绽出个笑脸,“嫂嫂和我像亲姐妹一样,我也想像福王妃一样亲近你。”
“那等外面安全了,你再进宫来看我。”卫嫦笑着看她。
吃过药之后,卫嫦脸色已恢复如常,明眸善睐,又因怀着孩子,多了一分宁静温柔。
谨玉心生自卑,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越不过她,走进张绯玉的心里。
卫娴却有些酸溜溜地的,觉得自己的姐姐被抢了,坐在美人榻上不肯走。
紫露就是这时候进来的,悄悄附在她耳边,告诉她,萧元河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