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设宴, 武威王还在气恼儿子半途跑路没有入席,坐在圈椅里生闷气。
卫国公乐呵呵劝道:“年轻人嘛,小别胜新婚, 他不像你,一去西北就是好几年, 对他们母子不闻不问。”
“看看你们把他宠得无法无天!”武威王用力拍了拍扶手。
圣安长公主坐在边上, 闻言淡淡瞥他一眼,“你冲国公爷撒什么气,他哪管得了你儿子。”
语气淡然,半点情绪都没有。
两人并排坐着,气氛微妙,卫国公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急得直挠头。他算明白萧元河像谁,就是这两个家伙加起来的所有优缺点。同样的不近人情,同样的不考虑他人心情。@无限好文,尽在
当然这两人看对眼时,可把他跟陛下害惨了, 一会甜甜蜜蜜眼中没其他人,一会又是大吵翻脸,每天都要当他们的和事佬。
想了想, 卫国公甩袖推门而去,让他们先吵够再说。
出来看到皇帝站在廊下, 苦笑摇头。
“好不容易回来过个年,臭小子只顾自己快活,跟你女儿逛街去了。”景和帝没好气道。
卫国公十分冤枉:“这能怪我咯?”
肯定不是阿娴要出去, 他女儿那么懒,走一步都嫌累, 以前叫她逛街还要哄着才肯去,小时候在豫州还是兄长背着走才肯出门。这分明就是萧元河把人拐带跑的,要不然她肯定乖乖待在家里。
“好了,宴席快开始了,都别气,你在豫州这么久不回来,我都快挺不住了。太后和皇后天天问我澈儿什么时候回,我都怕你们年前赶不回来。现在正好,明天收印休沐,你也好跟家里团聚。”
“陛下英明。”卫国公一揖到地。
景和帝摆了摆手,转身推门进去,看见生气的妹妹和妹夫,“这是干什么?圣安,母后寻你呢。”
“皇兄,你不用拿话骗我,我刚从母后那里过来。”圣安长公主气恼,不过面色也缓和下来,到底是自己怀胎十月生的孩子,再怎么胡闹也得护着,“先入席吧,孩子的事回府再说。”
“可别打孩子。”景和帝瞪了瞪武威王,“你不心疼儿子,我还心疼外甥。”
武威王:……
他怎么就不能管教儿子了?
看他吃瘪,圣安长公主又心软了,嫌弃道:“皇兄,别欺负我夫君。”
武威王得意望他。
“管不了你们了!”景和帝气恼道,甩袖而去。
两人相视一笑,武威王去牵妻子的手,“好了,咱们入席吧,反正儿子也不喜欢宫宴上的吃食。”
“还不是你纵得他挑食。”圣安长公主白了他一眼。
从小就只给他吃最好的,满天下寻厨子,把儿子口味都养刁了。
“我儿子当然要穿最好的,吃最好的,锦衣玉食养着,要不然我那么辛苦杀敌,奋勇守边是为了谁呀?”
“行了,你儿子最宝贝。”
“那是,我的儿子我不宝贝谁宝贝?”想到什么,武威王火气又冒头,“有了媳妇忘了爹!”
他回来到现在,那臭小子只跟他说了几句话,就围着卫明诗岳父岳父的叫着,气死他了!
圣安长公主也知道他在气恼什么,抿唇而笑,拽着他走出大殿。
同样缺席的还有谢澈,他半步都不想离开卫嫦,握着她的手,坐在殿中的罗汉**,想听听胎声又不敢,他离京时还不知道她怀了他的孩子,要是知道,他说不定就不会去西北了。
“你辛苦了。”
“殿下才辛苦,这伤还疼吗?”卫嫦摸了摸他手背上淡淡的伤疤。
谢澈摇了摇头:“敬臣伤得比我重,要不是他跟着,我有好几次差点不能回来见你。”
其中凶险可想而知,但是他希望她能明白萧元河对他的帮助有多大,如果不是他派萧敬臣跟着,只凭那些暗卫,他肯定不能活着回来。
还帮他找到解毒良药,可以说,没有萧元河就没有谢澈,他这条命就是他的。
“你们在宫中还好吧?”谢澈也想知道,萧元河把人手都派出去,自己只留几个,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特别是还整治了宋家,虽然谢湛被关了起来,谢沐可是真正的带兵将领,难道他不来寻仇?
“没事,都很好。”卫嫦略去无关紧要的小事,只挑有趣的讲,“重阳节那日凶险些,不过辛亏都过去了,没人受伤。”
谢澈抚了抚她的发鬓,与她深情对望,“以后我们一定不能辜负元河,是他帮了许多忙。”
“还有阿娴,那天吓我一跳,她居然用袖弩对准四殿下。”
“当时你一定很害怕。”
“没有,元河的计划很周全,十一也在,有他们在,只是有惊无险。”
闻言,谢澈弯腰低头,凑到隆起的肚子边上,温声道:“宝宝也很勇敢。”
“瞧你,它还太小,听不懂的。”卫娴柔声埋怨。
她又想到一事,现在六殿下回宫,她怀着孩子,说不定会有人提议纳侧妃。
想到这,她心情低落。
谢澈上了一次战场,感官变得敏锐,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察觉到她的异样,“怎么了?”
“殿下,如今天我身子重,你……”
“别担心这些,我不会的。”谢澈在军中待久了,什么事情都听说过,同去西北历练的世家子弟中也有的家中有妻妾,妻子怀孕家里给纳妾的。
他并不想这么做,做为兄长,他不能带坏弟弟们,十一和元河现在都没有纳妾的意思,他也绝不能开这个头。
得了他的承诺,卫嫦松了口气。
*
入夜,京城更是热闹,处处灯火通明,虽是冬夜,也有不少人不惧严寒,外出散步赏景,还没到年,已经有灯节的热闹气氛,行人手中都拎着精致的花灯,河上画舫都挂出新灯笼,沿河两岸的树上也挂了红灯笼,从画舫望去,水面映着灯影,繁华如梦。
萧元河租了艘最漂亮的画舫带卫娴赏灯,两人站在船头,看着两岸辉煌的灯火。
河面上也有不少画舫趁着河面没结冰出来夜游。
“真漂亮啊。”卫娴感叹。她第一次夜里乘船游河。
“等到了元宵,我们开自己的船出来。”
“好呀。”
这样的美景怎么都不会看腻。
突然,前面一艘画舫扑通一声好像有人落水,同时传来一阵哭声。萧元河往后看了一眼,一直站在角落的萧保宁飞身跃上那艘小画舫。
“元河,你看看那边是不是靖候?”卫娴扯了扯他的衣袖。
萧元河愣住了,因为她第一次这么亲密地叫了他的名字,即便是在做那事的时候她都不开口,开口也只是叫王爷。
“你叫我什么?”他不确定地问。
“我是说,那边的是不是靖候?”她曾听姑姑说过,柳家有一条画舫停在金水河上,平日里靖候就住在上面,能一住就半个月,画舫上招来很多莺莺燕燕,还有一些纨绔二世祖,一直在船上厮混。
“前面一句。”萧元河现在可不想管什么候,他最想听她亲密叫他的名字,虽说很多人那么叫过,但她是第一次。
卫娴这会儿哪肯随他胡闹,快步走到船栏边,伸长脖子自己看。
对面影影绰绰,还有靡靡之音传来,她只看到一道瘦削的身影,还要再靠近些就被人揽着腰拉走了。
“小心,掉河里去怎么办?”
卫娴已经看清对面情形,看着那边的人左拥右抱,快活得很,想到小时候,姑姑每次提到这画舫都是咬牙切齿,京城里谁不知道这是靖候的画舫,有些贪图富贵的女子还会夜里悄悄过来,这画舫就是个藏污纳垢之地。
真晦气!
她气得瞪圆杏眸,四处找称手的东西,找来找去没找到什么,直接亮出袖弩往那边射。
“怎么了?”萧元河等她发泄一通之后才从后面抱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肩头,“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别为这些不相干的人生气了。”
“我就是气不过,上次刚赶跑一个,现在又是两个。”
“靖候自诩风流,可不止这一个两个,你要都气上一回,早气饱了。姑姑想必也是看开了,这才不管,只要表弟袭爵。”
说起来,靖候夫人不和离,他们也不能插手太多,上次处理请封之事,卫家老太太还将卫娴叫回去训了一顿,说他们插手长辈家事。
“把那船烧了才能解我心头之恨。”卫娴瞪着那边,袖弩太小,对那画舫完全没杀伤力。
“好好好,烧了。”萧元河抬手着那边做了个手势。
那边倾刻间就火光四起,里面的人吓得惊慌失措,衣裳不整的跑到甲板上,跳水求生。火势很大,火光瞬间亮了半边天,京兆府在赶来的路上却被人拦住去路,等赶到时候,船都烧沉了,船上的人受了惊吓,又落了水,有几位面色煞白地坐在河边。
围观百姓指指点点。
“烧了好!烧了这藏污纳垢之地!”
“就是,夜夜笙歌,搅得大家不得安宁。”
“当真是大快人心!”
“要是连船上的人都烧死才好。”
“这下柳候得心疼死,这画舫还是用嫡妻的嫁妆置办的。”
“就这还对妻子不闻不问呢,天下竟有这般男子。”
“嗐,靖候的皮囊还是惹人眼的。”
“也就剩下一张脸,有什么能耐。”
“……”
百姓被这船折磨了十多年,今天终于烧了,无人不拍手称快。
柳玄看着汹汹火光之中的宝船,心痛得很,仰面吐了一口血,晕了过去。他的贴身随从一团乱,掐人中的掐人中,摇晃的摇晃,大哭的哭声震天,硬生生把个俊俏候爷折腾成黑脸怪物。
火光看不到的地方,萧保宁扛着包袱跑回画舫上,把包扔在卫娴面前,“王妃,那里面值钱的首饰银票都在这了。”
原来他过去,不但烧了船,还把贵重物品都打包带走了。
虽然每一件都很精美,但是卫娴觉得晦气,嫌弃扭头不看,“卖了,银两给姑姑送去。”
谁知银两第二天送去的时候,靖候夫人死活不收,还另外还送她两只猫,说是谢谢她烧船,大快人心。
看着庭院里四只雪猫,两只狸花,两只乌云踏雪,八只猫满地滚,卫娴开始担心长公主过来怎么办,她可近不得猫。
萧元河从兵部回来,官服还没换,蹲在海棠树下逗雪猫,拎起一只抱在怀里一阵**,那猫喵呜喵呜地挣扎,卫娴跑过来救。
“不要欺负我的猫猫。”她抢过长大一些的雪猫,离他远远的。
他吃味起来,又扑过去抓住一只。
“咬你哦。”卫娴怒气上涌,亮出整齐的白牙。
萧元河一点不怕,笑着坐在树下,背靠着树干,双手将胖乎乎的狸花猫举高,然后对着它道:“咬你哦。”
“喵呜~”这只狸花像是特别喜欢他,伸出粉色小舌头朝他凑过去。
圆滚滚的,可爱极了,毛色也漂亮,油光滑亮,洗得很干净。他本来不怎么喜欢,不过现在发现这只猫神态像极了主人,懒洋洋的,软绵绵的,怎么揉搓都只会眯眼享受。
看他跟小猫玩得开心,卫娴这才放过他。抱着小雪猫过去拿猫盆,投喂他们吃烤得香香的小鱼干。
萧元河抱着那只狸花踱过来,羡慕地望着那碟小鱼干,喉咙滚动。
这猫伙食也太好了吧?难怪这么胖。
“现在猫猫多了,我担心娘过来对她不好。”卫娴有些发愁,挠着小猫的脖子。
“给你建个百兽园,在里面盖猫舍,还可以养些别的。”
很多府邸都有百兽园,只是大小罢了,宫里也有的,不过似乎只有以前的宋贵妃常去,现在她被幽禁,百兽园里的猫狗估计都被送走了。
福王府院子多,人却没多少,寻一处合适的地方盖成兽园也方便。
“好啊。”正中下怀,卫娴开心得很,举高怀里的猫猫转圈圈欢呼,“猫猫有家啦。”
鹅黄裙摆在地上绽出一朵牡丹样的花朵来,又娇又美,雪白纤细的脚**出来,绣花鞋上缀着一圈洁白的珍珠。
很少看到她这少女娇俏的模样,萧元河看呆了。
两只乌云踏雪小猫刚来还不太习惯,特别粘她,她走到哪,两只黑猫跟到哪,雪白的四蹄无声地踏在地上,几次她差点踩到。
“抱起来。”她颐指气使。
“遵命,王妃。”萧元河玩心大起,穿着官服扮起小仆人。
*
小年夜,祭完灶王,一家四口聚在公主府,为了应景,聚餐的偏厅还挂满了红灯笼,还有歌舞助兴。
萧元河跟卫娴咬耳朵,嘀咕道:“以前就我跟娘两个人,现在好了,多了俩,整得跟什么大宴似的,吵得很。”
“这不是挺好听的吗?”卫娴看着边上抚琴舞动的乐师和舞姬们,这哪是家宴,都快比得上宫宴的规格了。
儿子不满意,父亲却是满眼欣慰,武威王脸上带笑,赞道:“好!”
圣安长公主十分无奈,轻拍手掌让人上菜。难得一家人整整齐齐,她也不想为了这些小事扫了兴致。
武威王虽是世家公子,但是在战场上跟兵士们混久了,难免粗犷,也是想试着当一个富贵王爷,饮食以歌舞助兴,以免自己醉酒失态。
边患已除,此后他可以长居京城,陪家人过些安稳日子。
他看向对面的小夫妻俩,举起酒杯,豪爽道:“来,我们干了这碗酒!”
“父王,京城里谁喝酒用碗啊。”萧元河受不了道。
“本王说用碗就用碗,别磨蹭!”武威王老脸一红,他刚才已经喝了不少,这会儿脸颊绯红,醇酒后劲还挺足。
萧元河举了举自己面前的白瓷杯,悠然道:“本王用杯。”
卫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有些不知所措。一门二王谁也不比谁弱。
“我是你爹,儿子得听老子的。”别看武威王儒雅俊美,一身贵公子气质,醉酒之后粗俗得很。
“行了。”长公主发话了,侧头对侍宴的嬷嬷吩咐,“去给武威王煮碗醒酒汤来。”
为了区分两位王爷,同时在场的时候,长公主都是称这父子俩的王爵封号。
“好,听媳妇的。”武威王对着长公主傻笑。
卫娴抿唇发笑,她算是发现这父子俩的共同点了,萧元河哄她的话都是从武威王那里学来的。
萧元河也有些微醉,筷子拿不稳,想夹鱼丸老夹不住,独自生闷气。卫娴好笑夹起一个,递到他嘴边,“吃吧。”
他啊呜一口吃掉,安静不闹了。
武威王起身,摇晃着走过来,将他扯起来,“陪爹一醉方休!”
这时候不是王爷,也不是将军,只是想着跟儿子好好喝酒的老父亲。
长公主:“……”
好好的家宴结果父子俩都醉了。
“娘,没事的,我照顾元河。”卫娴乖巧道。今晚她一滴酒都没沾,就怕喝醉出丑。
“行吧,你扶他回房,早些安歇,别让他闹酒疯。”长公主被武威王缠住,为了不在儿媳妇面前出丑,她只得赶紧将人扶走。
卫娴戳了戳萧元河的脸:“看你啊,今天酒量变差了。”
往日没那么容易醉。
“我装的。”萧元河突然睁开眼睛,清澈的眼眸哪有醉意。
看着卫娴瞪大眼睛,他得意洋洋起来,伸手指戳她的脸,“要应付沙场老将,跟着他喝酒,我还怎么陪媳妇?”
“你竟然装醉。”还让她夹丸子,这太狡猾了!
卫娴气乎乎转身就走。
“不要生气啦,带你去个地方。”萧元河兴致勃勃,牵着她的手沿着回廊跑。
公主府里有一处山岭,不算太高,山上松树苍翠,奇山异石,风景优美,妙的是山腰有一处温泉池。
这是少见的城内温泉池,修建圣安长公主府时,匠人们就构思着这一处景致,盖了一座小院将池子围起来,里面奇花异草,争相斗艳,花香扑鼻。
“好漂亮!”卫娴惊得眼睛圆睁。
蒸气蕴蕴,流水淙淙,像仙境一样!
在这里仿佛已经开春,一点冬日迹像都没有。一条木板栈道朝上延伸,走上去像是可以走到天上似的。
卫娴东张西望,被里面的美景惊得久久不能平静,以为此处是最美,结果拐个弯,更漂亮的地方出现在眼前。
“这条连廊是我亲手盖的,怎么样?”萧元河得意扬眉。
这处温泉是他冬日乐园,今年又花了心思重新布置,前两天才完工。连廊是他小时候盖的,木头是从京外运来的好木料。
卫娴伸手抚摸栈道护栏柱子,突然“啪”的一声,水花四溅,吓得她赶紧躲到萧元河身后。
萧元河开怀大笑起来:“这是喷泉,你看,按这里,水流声会变大。”
他按着她的手背带着她去按那根柱上的兽头,一阵哗啦啦声传来。
“我刚封王没多久,父王从西北送来一个巧匠,这套韵律连廊就是他给我的贺礼,我跟他学木刻。”
他伸手轻挥,十数根柱子上的兽头依次响起,像奏琴,又像擂鼓,蓦然又像是万马奔腾,刀光剑影。
隔着水雾,有两洼清澈的温泉水,池边铺着干净的五彩圆石,后背靠着池壁泡在水里就可以看到连廊上喷酒的水花。
“我以前就靠在那里,练习内功,我师父说哪天能把所有的韵律击打出来就能出师了。”萧元河指了指温泉池。
“原来你练功就是享乐呀。”卫娴好奇着凑过去看。怪不得伸手灭个灯那么轻松。
“你是师父是个人才,他现在呢?”
“死了。”萧元河有些低落。
卫娴转身抱住他:“对不起。”
“不知者无罪,我师父很多,有机会让你见见他们。”
“嗯。”卫娴仰头,踮直脚尖亲了他一下,“我一定把他们当亲人对待。”
“倒也不用。他们闲云野鹤,行踪不定,你太热情反而会吓着他们,而且你也会忙不过来。”
“你有几个师父?”卫娴不肯信,哪就忙不过来了?
萧元河扳着指头数了半天,她闭嘴了,竟然有人有上百个师父吗?
不都最重师承?
她脑海里甚至出现一堆人围着小小的孩子七嘴八舌的可怕画面。
想想就头皮发麻,她最怕学这学那了。
“父王觉得我身子弱,有一段时间我都不练字的,只练武,娘觉得这样不好,又让我学画学诗,每天我都要学好多东西,还生着病呢。”
萧元河十分委屈。
“这么惨啊?”
“嗯,所以你安慰我一下,陪我泡温泉好不好。”萧元河扶着她的肩膀,凝视她的眼睛,“我在这里根本不是享受,是练功,可是我不想只有练功的记忆,养病的记忆,还想记忆里有你。”
“只泡温泉,不许胡闹。”卫娴拗不过他。
“还能怎么胡闹?”萧元河打横将她抱起,凑在她耳边轻声低笑,“你真会想。”
话本上可写着他们泡温泉的戏呢。
卫娴捶打他,红着脸反驳:“我哪有想!”
浓重的水汽隐去他们的身影,卫娴略微挣扎,“没带干净衣裳。”
“早备好了。”萧元河爱极了她红扑扑的小脸,凑过去亲了好一会儿。
不但准备了衣裳,还装醉少喝酒。
水声哗啦一声响,两人从栈道跃进池中,卫娴闭着眼睛拍打水面。她被吓了一跳,身上衣裳也湿了,冬日裙袍厚重,挂在身上也不太好受。
“你就是故意的。”她咬唇,隔着水汽瞪对面的人。
“有没有生出点生死相随的感觉?”萧元河凑过来,在水下捉住她的手腕。
“大过年的,不要说死不死的。”卫娴去捂他的嘴,末了又将他按到温泉里,“你再站起来,着凉怎么办?”
“你们也别把我当薄纸好嘛,我哪就那么脆弱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老实点。”卫娴严肃起来。
“好,听媳妇的。”
两人背靠到池边,仰头看连廊,萧元河侧头问她:“想听哪首古曲?”
“哪首都行?”卫娴往他身边凑了凑,抱住他的胳膊,脸贴在他的手臂上,对他的话不太肯信。
“小看本王了吧?”
他双手眼花缭乱地轻拍,一首高山流水流泄而出。卫娴实在是被惊的次数太多,今天他给她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那个世界里全是稀奇古怪的东西。
一曲终了,他凑过来,贴了贴她的脸,求表扬意味明显。
“王爷才艺过人,实在是万中无一。”卫娴夸起来也是什么好话都敢说。
“就是,这么英明神武又好看的王爷,天下只有一个了。”萧元河搂着她的腰低声诱哄,“还不值得当一回妖妃吗?”
“为什么我是妖妃?”卫娴强行镇定,不服输地跟他理论,“怎么不是你是妖王?”
“倒也不是不行。”萧元河被她捏着倒抽了口气
“这么没骨气?”卫娴这才体会到拿捏人弱点的感觉真的太爽了!
两人在池里笑闹,她把厚重的冬袍去了,只着粉色中衣,萧元河也是,价值连城的黑狐毛裘就扔在池面,身上是一件月白竹纹的交领衫袍。
不肯安静泡着,不时互相泼对方一身水,直到玩累了,才依偎在池边,抬头赏着山道上的宫灯。
温泉蒸腾的水汽让一切都变得朦胧起来,蜿蜒而上的山道两旁亮着暖黄的宫灯,一盏接着一盏,越高的地方越远,仿佛星星融入天空。
“真美!”卫娴再次感叹。
“嗯,原来这里只是温泉池,后来才多了这些东西,除了我和师父,你是第一个进来的。”
“我?父王和娘都没进来过吗?”卫娴有些不敢相信。
萧元河摇头:“娘不喜欢温泉。不喜欢这样的气味,你没发现,她住得离这里最远?”
“是哦,连气味都飘不过去。”
主院离这里大概有一里路了。要不是他带她来,她都不知道这边有个温泉。
“他们都不是喜欢享受的人,跟我不一样,我什么都试试,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萧元河一边替她搓头发一边笑,“还有打皇子。我想试试看舅舅会不会生气,结果他不生气哦,谢淙因此特别恨我。”
“你为什么打他?”卫娴从水里捞起他的发尾,也替他揉搓起来。
两人互相给对方浣发,一边闲聊,倒没什么旖旎心思。
“你也发现了吧,他长得像我。”萧元河很不高兴地道。
“你也太霸道了吧,长得像你还被你打一顿,这得多可怜!”卫娴一边嫌弃他霸道,一边对他的长发爱不释手。
紫金发冠被放在池边,长发都打散,两人的黑发在水里纠缠着,又柔又顺。
“他有什么可怜的,舅舅除了太子哥哥,最喜欢的就是他,连六哥都比不上呢!”
“连你也比不上?”卫娴眨了眨眼。真的不是因为吃醋才打人的?
萧元河低头沉默。
“还真的啊?”卫娴安慰他,“好了,你在我这里是最喜欢。”
“真的?不是岳父岳母,不是迟兰嫣?”怎么可能是最喜欢他,他有自知之明,她不可能最喜欢他。
“他们不一样。”卫娴摸了摸他的头顶。
萧元河一听,果然还是把他放在另一堆不知道什么玩意里去比较。
“可是,我觉得陛下对你很特别,你想想看,你打了三殿下,他不是也没罚你吗?”卫娴试图开导他。
“你不知道,太子哥哥出事之后,舅舅首先想的就是保护谢淙,送他出京避开风暴,现在又不让我对他动手,明明六哥也很危险。”
关于皇家父子,卫娴倒也不是一无所知。以前她爹跟她说宫中趣事时,说最多的就是先太子,但是,却把她姐姐许配给六殿下。
她小时候曾经问过他最喜欢哪个皇子,她爹说六皇子,她又问为什么不是太子。
还记得当时爹沉默很久,后来什么都没说,那是第一次他不回答她的问题。
也因为这件事给她印象太深刻,以至于她现在还记得他当时的表情,似乎在某件事情上,他跟陛下意见不合。
太过久远的事情卫娴也是突然想起来,不过她向来不纠结于过去。她双手环住萧元河,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六殿下有你这样的兄弟真是太好了。”
“我有你才是太好了。”萧元河低落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展开笑颜反手环住她。
没有哪个时候比现在更喜欢她,他可以跟她说心事,真希望她也能更喜欢他。
*
不同于别家的热闹祥和,靖候府气氛特别沉闷。
柳玄因为画舫被烧一事在府里大发脾气,得知当时福王夫妇也在河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就是他们烧的。
敢于如此明目张胆烧船的除了萧元河还能有谁。这混世魔王刚帮卫氏的忙,给那孽子请封,现在不就是想一脚踢开他?
“候爷,三殿下说他会处理,您先别急。”幕僚小心谨慎的劝道。
当日在船上还有三殿下宫里人,那人不幸落水身亡,若是让人知道总归不好,当时就有人趁乱带走了尸体,现在就担心福王有没有发现什么。
“让你盯着卫氏,她这两日在做什么?”
“说来也奇怪,福王妃送了一笔银票来,但是夫人没收,反而送了两只猫过去。”幕僚也是有些不解。总不会是买猫的钱吧?
听说送了钱来不收,柳玄微怒,摆了摆手让人退下,自己沿着抄手游廊往正院走。
夜里的靖候府主院幽静冷清,一个值夜的人都没有,
卫明真在窗边的灯台下算账,候府一家人的吃穿用度都靠她一人理家支撑着,光靠柳玄的俸禄一家子怕是要喝西北风。
老候爷在世时家底还在,柳玄也老老实实的,只是老候爷去世后,柳玄没了约束,天性渐显,花钱十分大方,一掷千金,很快家产就败得差不多了。
“候府有这么多银子值得你半夜算账?”柳玄出言就是讽刺,“可惜有人送银无人收。”
夫妻俩早就撕破脸,也不绕弯子。@无限好文,尽在
卫明真抬头淡淡瞥了他一眼,柳玄气急反笑。@无限好文,尽在
卫氏这一点特别像将他管得死死的亲爹,他在世时,他半点不敢越雷池,不过卫氏想管他,门都没有。
“如果候爷眼里只有银子,回来也是说银子,那我可就要送客了。”
“客?”柳玄气笑了,“我在自己府上还是客?”
他坐进圈椅里,阴沉着脸看她。卫明真紧握手中袖弩,眼睛盯着他,“难道你不是画舫上的候爷?怎么?现在船烧了终于舍得归家了?我还以为柳家的老祖宗已经看到不肖子孙了呢。”
“你就盼着我早死让你儿子袭爵,告诉你,我今年才三十,正值盛年!”
卫明真望了一眼他被美色掏空的脸,嫌弃不已,以前的自己真是年轻单纯,喜欢那付皮囊,当年从一城的贵女中胜出嫁给了他,还以为能夫妻恩爱白头,结果都是假的,只是他在老候爷面前演戏,在世人面前演戏,他本性就是个真正的恶魔,婚后没多久就打她。第一次以为是他脾气不好,年轻气盛,结果他变本加厉,面对老候爷时就跟她假装恩爱夫妻,回到院里就打她,只因为她不肯让他出门胡来。
当年的靖候世子多风光,人人吹捧,他就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不世出的天才了,不过是个伪君子罢了。
看到妻子嫌恶的目光,柳玄愤恨又无可奈何,只因卫国公放了话,如果他妹妹出了什么事,肯定就是他干的,让他心有忌惮,要不然卫氏怎么能活到今天。
“给我五千两。”
柳玄不打算再呆在正院,反□□里他住哪不行,只要拿到银票就走。
“没有,快滚!”卫明真干脆利落的亮出袖弩。
柳玄不过是个文弱书生,胆子并不大,面对这样的威胁,当然也是心生恐惧,恼羞成怒,“卫明真,你要谋杀亲夫吗?”
卫明真一边逼近,一边冷笑,“是啊,你怕了吗?反正你一死,柳府一切都是我的,你那些小妾我全部发卖出去,让你们永远没有再见的可能。也不会有人祭拜你,你就是孤魂野鬼。”
柳玄被她逼到角落,色厉内荏道:“照儿也是我的孩子,他会祭拜我。我还有几个庶子,凭什么说我成孤魂野鬼。”
这么说着,他挺起胸堂,他又不是没后的人。
“你那堆庶子也得仰人鼻息,没钱怎么给你烧纸?”
“你!简直是毒妇!”柳玄甩袖闯门而去,仿佛被恶鬼追赶似的一口气跑到最喜欢的小妾那里。
“娘。”柳照从拐角处的漆红石柱后探头,忧心重重地望着她。
“照儿别怕,娘很好,你怎么还没睡?”
“担心娘。”柳照刚才看到父亲怒气冲冲地过来,怕他对母亲不利,撇下正在讨论学问的同窗好友,匆匆跑过来。
“娘没事,你放心吧,还有,平日里出门要带着柳丛,知道了吗?”
卫明真望了一眼躲在远处的小孩子。
她担心柳玄对自己亲儿子下手,雇了个高手跟着儿子,这人也是托了娘家人找的,大侄子也不知道从哪找了个跟柳照年纪差不多的小孩,功夫高也是真的高,可惜不会说话,最近跟着柳照学写字。
“嗯,娘放心吧,小丛很厉害的!”柳照到底是十几岁的少年,有着少年人的开朗,“他还教我习武来着。娘,能不能让他改回本姓?他不是我们的家奴。”
说起来,他只是大表哥给他找来的侍卫,原来的名字叫何丛。是娘不放心,非要跟人签了卖身契,让他对他都有些不好意思。
何丛虽然不会说话,但是很聪明,很多字一学就会,还会写自己的名字,只是小时候生病哑了嗓子。虽然刚来没两个月,他已经把他当成最好的朋友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就这样吧,别再打主意要卖身契了。”卫明真被柳玄骗出心理阴影,不再相信皮囊,即便知道那孩子不会对自己儿子怎么样,也是不放心,死死拿着人家的死契。
柳照只好作罢,在她的目送下,与好朋友保持着距离,一前一后回自己院子去了。
等离了她的视线,柳照扯了扯何丛的衣袖,“对不起,我娘不是故意那么对你。”
何丛理解地点了点头。他长相清秀,眉眼柔和,若不是亲眼见过他一人打翻柳府所有护院,光看他的长相柳照也不相信他会武。他带着他去书院,大家都以为他换了书僮。
“表姐夫真的是太厉害了!他居然敢烧大船,而且我爹也拿他没办法。”柳照少年心性流露,与平时沉闷个性大不相同。
何丛微微一笑,双手比划着,柳照最近也学了些手势,知道他的意思。
“小舟哥崇拜的人肯定是厉害的。小舟哥当了大将军,等我嗓子养好,也会从军去。”
“那我也去,我们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