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衣服脱了。”元初见闻夕迟没动, 重申了一遍。

闻夕迟慢慢后退了两步,像贞洁烈女般抓住了衣领,脸上露出几分羞涩:“初初, 现在吗?不太好吧?”

他又向后退了两步,几乎要退到门边:“我还没洗澡, 要不我先去洗个澡。”

元初眯着眼盯着闻夕迟, 一拍桌子:“站住!”

闻夕迟原本向后退了半步的脚默默收了回来, 他满脸无辜地看着她, “初初,怎么了?”

元初走上前,一步一步逼近闻夕迟, 闻夕迟想退, 但在元初犀利的眼神中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元初走到了闻夕迟的身前,两人之间只有一臂之距, 灯光在元初的身后,影影绰绰, 晚风灌进室内,席卷着淡淡的馨香,令闻夕迟微微出神。

直到元初的手放在了他的腰带上,闻夕迟猛地回神, 他抬手按住了元初的手,白皙的脸上浮现出几缕薄红, 像是因为元初的动作而难为情, “初初,我突然想起还有些事没处理, 要么今天先到这里, 我们改天再继续吧。”

元初抬眼轻瞥他, 微微拉长音调,“嗯?”

这声语气助词饱含情绪,闻夕迟感觉脑海里的警铃大作,他默默松开了手。

元初扯掉了闻夕迟的腰带,随手丢在地上,闻夕迟身上整齐合身的锦袍瞬间变得松松垮垮的,若是这种松松垮垮的衣服穿在别人身上,或许会显得落魄和颓废,不修边幅,然而闻夕迟的样貌过于优越,身材比例足够傲人,别说是不修边幅,就算他披麻袋都是好看的。

闻夕迟注视着元初,那双遗传自闻懿的深邃的浓眉大眼中充斥着积分欲语还休的忸怩,像个被逼上花轿的大姑娘。

元初感到——十分地辣眼睛,然后她毫不留情地扯开闻夕迟的领口。

闻夕迟闭上眼,脸上的忸怩变成了死刑犯被斩首之前的绝望。

闻夕迟的皮肤很白,但并非是那种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而是一种魔族特有的健康的冷白,如上好的羊脂白玉,近乎半透明色,能清晰地看到皮肤下的青色的血管。

脱掉外衣,元初看到的却不是闻夕迟结实的胸膛,而是一圈又一圈的纱布,裹着他赤|裸的上半身,白色的纱布正不断地被鲜血浸染,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元初的动作顿住,她倒吸一口凉气,抬头看了眼闻夕迟,又低下头,伸手碰了碰纱布的边缘,指尖轻颤。

“别看,”闻夕迟看见元初脸色微白,仿佛被吓到的模样,他叹了口气,一手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盖住她的眼睛,“不好看,会吓到你的。”

他身上的伤他自己清楚,那些伤口如此狰狞丑陋,若是元初看了,也许会吓得做噩梦。

闻夕迟眼神落在元初身上,其实他也说不清是害怕元初见到那些伤口之后做噩梦,还是害怕元初见到伤口之后会露出嫌恶的表情。

或许两者兼有吧。

他清楚元初如今只是喜欢他的外表,如果让元初看到了他丑陋的一面,她会不会后悔了?

闻夕迟一方面觉得元初不是那么肤浅的人,另一方面又还是不够自信,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想赌。

他想让元初心里的他永远都是强大而完美的——上一次在羽徽宫,他伤重变回原形,元初早已见过比如今还狰狞丑陋的伤口的事,闻夕迟已经选择性遗忘了。

一百岁的闻夕迟犯的蠢,跟他一千岁的成年龙有什么关系?

元初并不知道闻夕迟心里的纠结,她全身心都放在闻夕迟的伤口上,见闻夕迟抗拒的模样,她蹙起眉,“现在是纠结好不好看的问题吗?”

纱布上的血痕还在不断地向外扩散,元初一看就知道闻夕迟根本没有上药,他仗着身体素质好,恢复力强,只是粗糙地拿纱布裹了裹,如果不是要见她,怕她闻到血腥味,闻夕迟甚至可能连纱布都不裹——这种事闻夕迟是有前科的,他干得出来。

他如此粗糙地处理伤口,伤口能长好才有鬼。

元初气鼓鼓地拉下闻夕迟的手,她的眼神清亮,比闻夕迟想象中的要镇定许多,并没一点见血之后的惊慌失措,她十分镇定道:“你现在受伤了,需要上药。”

“这点小伤……”闻夕迟下意识拒绝,不过拒绝的话才刚说出口,元初便拽着闻夕迟进了房里,按在榻上,闻夕迟想站起来,却被元初瞪了眼:“坐下,别乱动!”

闻夕迟讪讪地坐下,摸了摸鼻子。

元初伸手在储物袋里翻找,从里面掏出一堆瓶瓶罐罐,高矮胖瘦各个种类齐全,她将房间里的灯全都点亮,然后在明亮的烛光下拿着瓶子挨个分辨。

“不对,这个是美白护肤的。”

“这个是清心明目的。”

“这是擦脸的。”

“奇怪,药呢?我记得储物袋里还有两瓶治疗外伤的药啊,我记得我塞进来了……”

元初抱着瓶瓶罐罐喃喃自语,闻夕迟看着元初手忙脚乱的模样,微微侧身,元初感觉到闻夕迟的动作,一转头,眼神杀了过去。

闻夕迟无辜地眨了眨眼,从一堆五颜六色的瓶瓶罐罐中准确拿出其中两瓶,对元初道:“这两瓶。”

元初瞥了眼,又打开闻了闻味道,发现还真是她要找的那两瓶伤药。

对于闻夕迟比自己都清楚她储物袋里这些瓶瓶罐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这件事,元初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闻夕迟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东西,还省了她一个一个慢慢找的时间。

这两瓶伤药是上一次在羽徽宫,元初给黑龙模样的闻夕迟用剩的伤药,一瓶外敷,一瓶内服,外敷的还剩一半,内服的伤药还没用过。

元初整日宅着,这些伤药都没地方用,最后理所当然用到了闻夕迟的身上。

元初倒出一颗疗伤的丹药,盯着闻夕迟吃下。

元初所用的丹药自然是十分顶尖,药效也非常显著,丹药入口即化,几息的时间,纱布上的血痕停止了蔓延。

但这还不够,内服的丹药只是止血,要想伤口愈合快一些,必须在伤口上撒下另一个瓶子的药粉。

闻夕迟心里扭捏,但最终抵不过元初的坚定,无奈地松开了按着纱布的手。

烛火摇曳,元初坐在闻夕迟身旁,她拿着一把剪刀,一点一点剪断闻夕迟包裹在身上的纱布。

元初找出剪刀剪开纱布,发出沙沙的声音,剪刀的一侧紧贴这闻夕迟的皮肤,坚硬的金属带来微微冰凉的触觉,元初按在他身上用来固定住皮肤的指端却柔软温热,有种冰火两重天的错觉。

她低着头,因为夜晚的光线不佳,她凑得很近,有一缕长发从肩头滑落,落在闻夕迟没有被纱布包裹的腹部,像羽毛划过,又痒又麻。

他的鼻尖都是元初身上的桃花香,闻夕迟呼吸一滞,腹部的肌肉微微紧绷。

元初停下动作,抬头看见闻夕迟凝重的表情,问:“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闻夕迟喉结滚了滚,摇头:“不疼。”

只是有点儿——挑战他的自制力罢了。

这时候闻夕迟已经忘了考虑元初看到他身上的伤口后会不会觉得难看的事。

元初见闻夕迟确实不像疼的样子,便一狠心,动作麻利地剪断了所有的纱布。

纱布被鲜血浸透,凝固的鲜血和伤口上的血痂长在一起,她一点一点揭开被鲜血染红的纱布,闻夕迟的胸膛上有三道平行的狰狞的伤口映入元初的眼底,这三道伤口贯穿了整个胸膛,不像是利器所为,倒像是什么野兽的爪子,两头浅,中间深,皮肉外翻,靠近心脏的那一处位置更是血肉模糊,看起来十分狰狞。

若是这道伤口再深一些,便能穿过他的胸膛,将闻夕迟的心脏撕碎,可想而知当时的场面是多么惊险。

元初垂下眸,抿了抿唇,表现得意外镇定,她取了张帕子,沾了温水,一点一点擦拭着他伤口附近的血痕。

一盆温水被帕子染红,闻夕迟血肉模糊的胸膛终于露出了最真实的模样。

除了那三道最严重的伤口,闻夕迟的身上还有许多深浅不一的伤口,有点意境结痂,而有的看起来像是结痂之后因为剧烈的活动而造成二次开裂,以闻夕迟的身体素质,这些伤口到了如今还能留下痕迹,当时的伤势定然不会轻。

元初此时回想起来,才能在这几天的相处里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比如他夜里来和我说话的时候总不点灯,离着她至少有一丈远……

她如果能够细心一点,早该发现闻夕迟的不对的。

闻夕迟小心翼翼地看着元初的脸色,见她沉默不语,以为她是生气自己瞒着她,上一次她才因为他瞒着她去天界的事生了气,如今又被她发现瞒着受伤的事。

有些事可一可二不可再三。

闻夕迟低着头,主动向元初认错,“初初,我错了,我不该瞒着你我受伤的事……”

“上药呢,别说话,”元初打断他,嗓音带着些许涩意:“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你受伤了,需要上药。”

元初没想到闻夕迟都伤成这样了,考虑的竟然是他不该瞒着她这事,元初之前只是生气他什么都不和他商量,又不是掌控欲强到什么事都要闻夕迟事无巨细地汇报给她听:她没有那么闲。

情侣之间有些无关痛痒的小秘密这很正常,闻夕迟受了伤不想告诉她,元初并没有因此生气,她更多地是觉得心疼,以及对天族的厌恶。

他本可以不用过得如此艰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