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若海从勾陈宫回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去见太极,她想裴玉说得对,帝君和汤圆之间那些过往和如今的局面只看一个“缘”字,他们这些旁人根本没法插手。
裴玉也比自己看的通透。
刘汤源见了一次蛋蛋之后,心里总是有一种很奇怪很奇怪的感觉,那种感觉夹杂了太多复杂的情绪,有高兴有欣慰有一种莫名而来的解脱甚至还有其他一点什么。
若海本来以为刘汤源会问自己什么,但刘汤源犹豫了几次没方便开口之后就也没再多问,一方面是思路没理清楚不知道该问什么,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碧游那只小吃货一天到晚黏着自己,别说日常的吃饭睡觉了,就是去茅房都要晃着尾巴在后面跟着。
若海之后主动问了刘汤源一次:“先生没什么要问我的么?”
刘汤源摇摇头,淡笑了一下道:“没有。”就算他“无意”间遇上了自己怀的仙胎,也“无意”中知道自己一千年之前可能和勾陈宫的那位牛逼上神有点什么屡不清的关系,但刘汤源觉得现在的自己还没有打探真相的资本。
他在天界什么都不是,可勾陈宫的那位却是六御之一万仙敬仰的上神。刘汤源在家里虽然算不上是最聪明的一个,但从小耳濡目染,也明白弱者从来没有立场和资本这种事实。
不管过去那段遭遇是什么,刘汤源都觉得最好不要打破目前的平衡,一旦有什么事情发生,以他目前在天界的这种弱鸡水平,想去争取或者想去改变什么都是不可能的,到时候说不定还会搞得很被动。
静观不动是最好的选择。
更何况他一直纳闷一个问题,若海隐去了他的容貌和声音,又不主动提过去发生的那些事情,但她似乎也没有向“其他人”提过自己,到底一个“故人”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隐瞒所有人,却又让自己披着一层假面具去勾陈宫见仙胎??
这个问题困扰了刘汤源很久,假设了很多种狗血背景,但都没有一个结果。因为在他看来,无论过去的情况是怎么样的,若海似乎都没有隐瞒所有人的必要。
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一种情况——轮到真相大白,当自己回忆起了过去,而其他人又发现他回来的时候,双方都会沦入一种被动的境地,都会相当痛苦。
既然总有那么一天要痛苦,刘汤源觉得与其让弱小的自己痛苦,还不如让一个更加强大的自己痛苦,这样至少痛苦完之后,他也不会觉得在天界的人生没什么奔头。
他在人间的亲哥豆沙那句至理名言怎么说来着——你可以选择坐在宝马里哭,也可以选择坐在自行车后面哭,无论怎么地,至少你坐在宝马里哭不会搁着屁股。
刘汤源在接下来的时间很快在善陵房混了熟,因为有东陵汉白玉在,除了他那双幽深清潭一般的黑眸,以及他做菜的手艺,善陵房所有人看他都只是在看一个没有法力长相又普通的小厨子而已。
刘汤源在善陵房混得还一般的时候就给若海列了一个单子,单子上尽数都是蔬菜的名称,让若海想办法去搞种子。
其实二十一层天本来是开辟了一个瓜果园种东西的,但刘汤源尝尝味道总觉得不对,他一开始想不通为什么同样一种东西,天上和人间的味道会差那么多,最后还是碧游个吃货爪子点了点,道:“一个种在土里,一个种在水里,味道当然不一样了。”
刘汤源听了碧游的话,朝瓜果园里面走近看了看,果然发现这些瓜果竟然都是种在水里的,根须能看得一清二楚,有些瓜果身上还沾着几滴透亮的水珠。
刘汤源恍然大悟,问若海道:“就没有可以种田的地方?”
若海想了好半天,道:“真说起来,那就只有芒吉山那块的田了。”
若海找来种子之后,刘汤源便火速领着善陵房的一堆小仙朝芒吉山奔过去,忙活了整整两天耕地分田撒种,还专门请了两个仙翁住在山腰处天天看着。
碧游甩着尾巴一脸质疑道:“你用人间的办法种东西,真的能种出来么?”
刘汤源捏捏碧游的两个虎耳朵,道:“那之前你在山上吃的白菜和荠菜给我吐出来!”
碧游炸毛道:“喷你一脸火啊!”
刘汤源和碧游一起离开芒吉山之后就在善陵房定居了下来,除了时不时要跟着去田里看看种的瓜果,善陵房现在的菜单也被刘汤源从上到下全部换掉了,除了几个在他看来还算可口的糕点和餐馆必须要有的菜色之外。
碧游作为一只好吃懒做从来都不练功也不读书的虎灵,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朝厨房跑,看看刘汤圆又做了什么好吃的,再顺道想办法骗点灵水喝喝。
而善陵房的生意在菜单改变之后没多久也慢慢好了起来,虽然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起色,但善陵房那七十七间包房也终于没有再这么空下去。
碧游从来只吃刘汤源做的东西,同一个菜善陵房的另外几个厨子做,他是闻都不会多闻的。因为吃多了,所以知道刘汤圆在做菜方面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再加上刘汤源还时不时在自己的小厨房里给碧游加餐,碧游现在深刻的笃定刘汤源没有拿出自己的全部的热情在给善陵房做改善。
碧游问刘汤源为什么要保留那么多。
刘汤源理所当然道:“你也不是一生下就会跑啊,慢慢来吧。”
碧游给了刘汤源一个不屑的表情,道:“我一生下来当然就会跑。”
而从勾陈宫回来的第二天,一个叫裴玉的女人也进了善陵房的后厨房帮忙。
善陵房的人现在已经把刘汤源当成了新来的水平很高的厨子,而对裴玉,大部分人见到了绕道就走,屁都不敢乱放一个。
裴玉性格很冷脸上也从来没有笑容,刘汤源上了天之后就没见谁穿过一身黑色的衣服,只有裴玉穿着干练的一身黑衣黑裤,素净冰冷的面容加上黑色的衣服,显得和这个瑞气腾腾的仙界格格不入。
刘汤源和裴玉相处了几天,发现这位女仙只是性格冷一点话少一点人还是不错的,你有事情找她她从来不推脱也不废话,办完事了交代一声,如果你无聊了想和她打听一点仙界的事情,只要是她知道的除了勾陈宫以外的事情,她基本都会告诉你。
刘汤源一开始和裴玉唠嗑是想打听一点水月镜的事情,他现在最关心的就是这个,一心想着看看凡间自己的家人。
裴玉漠然着一张脸好一会儿,才道:“一面消失了,一面打碎了。”却决口不提另外一面镜子的事情,就好像从来就只有两面镜子一样。
刘汤源当时什么都不清楚,疑惑道:“不是说勾陈宫有一面完好无缺的镜子么?”
裴玉转头冷冷看着刘汤源,好半天吐出几个字,道:“我和勾陈宫不熟。”
刘汤源:“……”
刘汤源明显看出裴玉提到勾陈宫三个字的时候脸色不好,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神仙虽然得道超脱了但归根到底还是人,刘汤源猜想裴玉可能和勾陈宫有什么过节,也就不打算再多问什么。
裴玉这个时候却突然开口道:“水神家里的后山上有一汪连通人间界的许愿池,只要施了法术就可以看到你在人间相见的那个人,每年有三次机会。过几天水德真君要给他夫人做寿,善陵房每年都会供应糕点主食。”裴玉说到这里没有再说下去,其实意思也已经很明显了。
刘汤源急忙道:“一年只有三次机会?那现在还有几次?”
裴玉淡淡道:“三次。水德真君一向疼爱他那位夫人,每年这个时候都有不少人巴望着许愿池送好东西给水德真君,只要他那位夫人点头,就可以得到一次机会。”
难怪这几天善陵房好像忙碌起来了,原来是水神要给自己老婆过生日。
碧游本来一直卧着趴在那里打瞌睡,陡然听到水德真君四个字的时候打了个寒颤,他站起来绕着尾巴十分不淡定的走了两圈,最后才重新坐下。
裴玉扫了碧游一眼,又道:“好巧不巧,水德真君那位夫人一向都爱从善陵房拿东西吃。”
刘汤源两手合起来摩擦了两下,兴奋道:“我懂了,其实也就是个吃货。”
刘汤源一下子有了干劲,若海回后院的时候,刘汤源就和她说要再做点特别的送给水德真君的夫人。
善陵房这几天的生意也明显好起来了,若海顺便把过两天供给水德府上的菜色给稍微换了一下,以求能在寿宴上做个宣传来个突破。
这会儿刘汤源一提要做点特别的,若海愣了一下问道:“你要亲自做么?”
刘汤源就把许愿池的事情说了一下,笑道:“就当是贺礼,如果水德他老婆满意了,我也能看看家里人。”说着从石阶上跳下来,抓着碧游的两个爪子飞速原地转了两圈。
碧游炸毛道:“混蛋不要让我的前爪子和尾巴离得太远啊!!!”
刘汤源转了两圈就把碧游夹在咯吱窝下面,一面朝前面的大厨房跑一面朝身后的若海和裴玉挥了挥手:“我去厨房转转。”
刘汤源离开之后,若海脸色沉了下去叹了口气,裴玉看着她道:“没想到,你会这么快想明白。”
若海在裴玉旁边坐下,没有出声,只朝着刘汤源跑开的方向看了一眼,突然转头面色凝重又纠结道:“有件事我得和你提前吱个声。”
裴玉:“什么事?”
若海:“勾陈宫的仙胎,两天之前孵出来了。”
裴玉顿了顿,似乎在想写什么,突然皱眉道:“汤源手腕的胎印消失了?”仙胎破壳的时候孕育者会有很明显的感应,可汤源这两天看上去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而且仙胎一旦破壳,孕育者手腕的胎印就会立刻消失。
若海苦恼道:“我今天中午去小厨房的时候特地留意了一下,胎印还在!”
裴玉心里一惊,和若海对视了一眼,这怎么可能?
勾陈宫的仙胎是两天之前的晚上破壳而出的,当时整个勾陈宫内涌动着一股灼人的仙气,太极将蛋拢在房间的结界中,空珐拿个袍角边擦汗边在旁边看着。
蛋蛋孕了整整有一千多年,这一千多年里都没有半点动静,一个多月之前突然开始活蹦乱跳,蛋壳越长越大,仙胎的心跳也越来越明显,只是太极和空珐谁都没有想到,蛋蛋会这么快破壳。
结界内涌动的仙气十分明显,破蛋的神力空珐一眼就能看出传承自太极。
天界和人间生孩子明显不同,孕育者不用消耗大力,然而蛋内的仙胎只能自己挣扎破壳,不能借助外力只能自己打碎蛋壳爬出来。
结界外太极和空珐都提心看着金黄色的蛋壳,接着没多久,蛋壳上就印出一个小小的五指印,“嘎嘣”一声,蛋壳裂开一条深深的白色纹路。
空珐咬着袍角一脸兴奋的看着,太极的脸上却现出柔和的神情,似乎并不担心仙胎会力气不够破不了蛋壳,他太极的儿子,勾陈宫将来的继位者,区区一个蛋壳算得了什么呢?
白色的裂缝从立起的蛋身顶一路朝下慢慢延伸,“嘎嘣嘎嘣”的一声声脆响似乎在诏示着仙胎的降生。
空珐咬着袍角本来都已经做好蛋壳一开为二、从里面爬出个粉嫩嫩小团子的准备了,哪知道突然一声脆响,破蛋的银光突然溢出蛋壳,接着“嘭”的一声,蛋壳中央突然破开一个洞,空珐没看到一个粉嫩嫩的小团子,只看到一只小小的白白的脚丫子踹出了蛋壳。
空珐:“……”
空珐连忙扶住旁边的靠椅,一脸惊色的看着那白白的小脚丫子慢悠悠收了回去。
太极站在一边露出难得一见的微笑,眼里全是期待和欣慰。
空珐却忍不住咽了一口吐沫,回想起当年开元圣战,太极那一脸漫不经心踹破妖魔族城门的样子,真不愧是……父子。
白色小脚丫收回去,盛涨的结界却没有消失,安静了好一会儿,破洞的蛋壳内才慢慢爬出一个光溜溜白嫩嫩、瞪大着黑溜溜的眼珠子朝外张望的小白团子。
同一刻结界消失,太极快步走到床边,弯下腰将小白团子抱进怀里。
小白团子和太极一千多年形影不离,自然熟悉太极身上的气泽和感觉,他光着屁股被太极托在胸口抱着,小手蜷着放在太极胸口,接着闭眼在太极胸口和脖子下面蹭啊蹭啊蹭啊蹭……
太极垂眼抱着小白团子,脸上的神色是空珐从未见过的安静和喜悦。
空珐被这种父慈子爱的场景感动得稀里哗啦,跑过去伸出一根手指想在小白团子脸上戳一戳;小白团子刚刚好转头,纯净的黑眸印着空珐的脸,紧接着一口咬在了空珐的指头上……
空珐疼得泪流满面,心想真不愧是帝君的儿子,小白团子这一口竟然也不输当年太极揍自己的拳头,他一边疼一边尽职尽责回想——
要到哪里去找一只哺乳期的奶牛啊?哦,对,水德神君后院的那口破井旁边,不就刚刚好养了两只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