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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等公交车。
路的尽头一直没有任何车的影子出现, 连小轿车都没有,空空****。
我望了一会儿,余光里的翔阳终于抬起头。
我转过去。
他和我撞上视线, 眼睛睁大一瞬,呆愣愣的, 眼尾上挑的圆眼睛莫名吸引人。
翔阳顿了几秒, 嘴角扯了扯,然后极其自然地勾起。
他朝我笑得乖巧, 但额头的橙色发不知为何翘起来几缕。
可能是他早上压下去, 现在压不住又弹回来。
我看着, 情不自禁伸手。
翔阳唇角保持笑意,眼睛却没有,瞳孔传递着紧张情绪, 紧盯着。
翔阳没有动,我顺利碰到他的头发,软乎乎的, 但是又毛茸茸的微妙挠手。
我压住他翘起来的发:“这里翘起来了。”
虽然是刺猬头,但是这几缕翘的方向怪怪的, 一眼就看出不和谐。
翔阳小声嗯了一声, 微微低头方便我的动作,一脸狗狗的眼巴巴表情。
我压了压, 松开。
顽强的橙色发刺猬似的弹起。
我再压,使劲按了按。
翔阳还把头支过来靠近,越过中间的计划纸。
“好了。”我弄了半天,那几根头发终于柔顺下来。
我原本打算直接松开, 视线下移,翔阳直勾勾的目光让我一愣。
特别是他撑着凳子边缘, 往我这里凑近,腰下弯,让他的上身与我齐平。
翔阳抿着唇,一双眼睛盯着我,又紧张又期待。
……很像祈求人摸头的狗狗。
我被戳中了一秒。
如果是男女朋友,那么摸一下应该没事吧?
手心下软软的短发,我顺势揉了揉。
翔阳立刻露出更柔软的笑意,眼睛微弯,像是盈着微波琥珀色湖水。
我下移,好奇地摸到他的眼尾。
指尖刚碰到,翔阳右眼眨几下,顺从地闭上,另一只眼睛弯得更厉害,偏头向我的手心蹭,仿佛咕噜噜舒服的猫咪。
他眨的那几下,睫毛微妙地扫到我的指腹。
阴天,没有阳光,还有些凉意,空气中微微湿润,四下无人,寂静非常,偶尔有一两只鸟在树林里鸣叫。
我们之间的氛围好像越来越微妙。
我只是好奇地想摸一下,翔阳也只是日常性顺从我的好奇心。
甚至迫不及待的样子,不自觉轻轻蹭了一下。
翔阳的脸很柔软,很舒服,我问:“你擦宝宝霜了吗?”
他一愣,“没有。什么都没有擦。”
我说:“我擦了。”
“诶……”翔阳看着我的脸出神。
我注意的点变成脸的皮肤擦不擦宝宝霜,有什么区别。
没有擦的翔阳更暖,更有实感,虽然没有我的脸滑,但是摸起来很舒服。
我食指的指腹划过他的脸颊,翔阳一动不动。
他的手倒是动了。
我瞥一眼,没有阻止,毕竟这种事情交换才公平。
他的指尖轻轻碰到我的眉毛。
翔阳眼睛亮亮的跟随,顺着眉毛摸了一下。
“……眉毛,软软的。”翔阳喃喃出声。
我哦一声,也摸向他的眉毛。
……好扎人。
我评价道:“扎人。”
翔阳笑几声。
他继续,像我一样摸到眼尾,我没有闭眼,他就顺着我的眼睛轮廓滑下去,描摹了一遍。
我觉得我是在观察,翔阳是我第一个能接近的异性,我也第一次觉得男女生连皮肤都如此不同。
比我的粗糙,比我的温暖。
他则停留在我的脸颊,没有摩挲,反而轻松按了按。
我的脸肉陷下去一点,又跟着他的指腹弹起。
“……好凉。”翔阳说道,“小绘好像滑溜溜的豆腐。”
我正经:“因为我涂了宝宝霜,脸上的绒毛会贴下去吧?你就没有,所以更暖和。”
“唔……这样。”
“而且男女生的区别也不同……”
我正要继续把自己的观察说下去,翔阳突然道:“其实每个人都不一样的吧,我不能代表全部男生,小绘也不能代表全部女生。”
我愣了愣。
对哦。
翔阳的指腹向上重新摸到我的眼尾,因为离眼睛太近,我被迫闭上一只眼。
他缓慢地说话,宛如一个耐心的引导者,“所以应该叫我和小绘的区别才对。”
猛然将我脑中正经的男女对比变成我和他之间独特的东西。
我哑口无言,半晌闷闷嗯了一声。
我已经失去了兴趣,摸了他的脸就没有再摸其他的地方。
翔阳却兴致盎然,按了按我的脸颊又往后戳我的耳朵。
甚至还卷了卷我耳边垂下的发。
我被摸得一直眨眼睛,翔阳越来越靠近,要不是计划纸在中间阻挡,可能已经无限接近。
他的指腹比我脸部的皮肤粗,存在感十足,滑过去时摩擦间仿佛火柴噗嗤一声划亮。
留下的痕迹热热的。
明明是我开始的,到结尾却是他最喜欢。
直到公交车到达,才停止。
翔阳几下把计划纸珍重地叠起放入口袋,笑道:“我们上车吧。”
我懵懵的没反应过来,“嗯……”
主要是,被揉懵的。感觉整个脑袋都被揉了一遍。
上车,车上没有多少人,翔阳正要坐中间,我拉住他走向最后排。
翔阳乖乖跟着我。
倒数第二排是两人座,最后一排是多人座。
我想像以前一样坐最后一排的,翔阳却一反常态地拉住我。
我回头,他笑眯眯的,指了指倒数第二排。
“两个人,坐这里好不好?”
我想讲最后一排也能坐两个人的,但我最终没说出口。
好吧。也许他不想和陌生人一起坐。
我:“好。”
我们坐下,我坐了最里面靠窗的位置。
公交车关上门,开始漫长的路线。
我不能在车上玩手机,容易晕车,于是只是看着窗外发呆。
心情很平静。窗外不断划过的风景仿佛有异常的魅力,让人沉浸。
半晌,公交车停在下一个站点,几个陌生人上来。
我想到什么,从口袋里拿出白色的有线耳机,插进手机,递给他一只。
翔阳好像也一直在盯着窗外,我转过去时他都不需要扭头,我直接撞进他的视线。
翔阳看一眼我手心的耳机,“……这是哪只耳朵的呢?”
我:“左耳朵。”
他坐在我右边,用左耳朵听更节约线。
翔阳却笑了笑,“可以用右耳朵吗?想戴在外侧。”
他振振有词:“万一小绘想睡觉,就可以直接躺我肩膀上。而且啊,我想听小绘说话的。”
我想了想,觉得有道理,递给他另一只。
翔阳戴上。
白色的线从我们外侧身旁蔓延,垂在我们中间,将我们聚拢。
我放的歌全是纯音乐,很催眠。
我望着前面逐渐拥挤的人群,各式各样的大人,各种各样的谈话。
我和翔阳安安静静,周围的嘈杂反而更衬得我们之间的宁静。
不是尴尬,没话说的那种氛围,而是很舒服的,让心静下来的氛围。
“真神奇啊……”
翔阳先开口,嘀嘀咕咕。
我抬眼看向他。
他凝视着前面公交车上显示时间的电子钟,唇角带笑,“好神奇诶,明明也没有像电视剧那样去游乐场那种吵闹的欢乐的地方,却觉得好开心。”
“和小绘一起,连坐公交车都好有趣。”
我:“不说话也有趣吗?”
翔阳:“嗯,不说话也有趣。”
我:“因为坐车很容易让人安静,我很喜欢。”
翔阳:“感觉好像和小绘一起远离啊。”
我:“远离哪里?”
“不知道……”翔阳思索一阵,笑一下,“什么都行。”
车程很久,我逐渐困倦,顺势躺在他的肩膀。
翔阳的肩膀比我的宽多了,手臂碰到手臂。
不过他是短袖,裸..露的手臂。
我困得无法思考,只说:“我可以睡吗?”
“当然可以了。”翔阳的声音在我头顶。
我提醒他:“那我睡了你可不能睡,万一有小偷。”
翔阳慎重点头,“了解。”
我又犹豫,“可是你一个人不无聊啊?”
“怎么会?”翔阳的手臂动了动,“我会很高兴。”
我唔一声,撑着困倦的眼皮低眸看翔阳的小臂。
手腕处鲜红一片,虽然已经不太明显。
我手指碰上他快要消散的红色,“这是打排球留下的吗?”
翔阳莫名羞赧,“嗯……等我习惯了肯定就会好很多。现在太弱了。”
我戳了戳,好奇道:“痛不痛?”
“一点也不痛。”翔阳说,顿了顿,又道,“痒痒的。”
除了手腕处的红,他的小臂比我的粗,我全是软肉,翔阳的却是一层薄薄肌理,线条流畅,充满了力量。
我耳朵贴在他肩膀,另一只则戴着耳机,手臂的蓝色衣袖贴在他的小臂皮肤。
我:“你不冷吗?”
好吧,问了个废话,翔阳就是一个火炉。
他说:“不冷啊。”
他的手心向上,在我的手贴上时顺势握住。
果然不冷,应该说热得发烫,在阴天里属实是最取暖的利器。
“睡吧。”翔阳声音含笑。
我沉重的眼皮终于闭上,吵闹的人声与纯音乐混合,催眠极了。
陷入沉睡。
***
翔阳应该是吵吵闹闹的类型。
他喜欢说话,喜欢笑,喜欢到处跑。
但是有时候安安静静的也不错。翔阳想到。
上了公交车,小绘习惯性想做最后一排。
他反应极快地拉住她,笑着提建议。
“两个人,坐这里好不好?”
如果是约会的话,当然是两个人在一起。
不想和其他人坐。
小绘答应了。
他们刚刚坐下,爱野绘就遵循内心看向窗外发呆。
唔……看来小绘在公交车上喜欢的是看风景。
他又多了解她了一点。
翔阳安静了一会儿,忍不住扭头,瞥一眼她喜欢的风景就看向小绘的侧脸。
黑色的头发,白皙的耳朵——他刚刚还捏过。
当时爱野绘是充满了好奇心,他则是充满了爱意与抑制。
她穿着蓝色的卫衣长袖,白皙的脖颈蔓延向上,细细的手腕从袖口伸出。
翔阳定定凝视着她的侧脸发呆。
直到小绘转过头来,翔阳一惊,立刻装作自己在看风景的样子,故作镇定地回望。
她没有怀疑,取出了耳机。
……啊,如果戴外侧的话,距离更近一点吧。
他这么想着,也这么说了。
再后来,小绘困了,靠在他的肩膀。
她身上的气息应该说淡淡不能察觉,翔阳却进化一般,变成小狗的鼻子,硬是闻到。
轻飘飘的。
扑通扑通。
心脏稳步提升频率。
呜——公交车也太好了!
他应该是喜欢热闹的类型,应该是制造热闹的类型。
一直坐公交车,一整天都不能开怀大笑,不能随意聊天,不能大声说话这件事,翔阳从没有想过。
但是,有小绘的话,就已经是热闹了。
或者说,太热闹了。
言语都失去了制造氛围的属性,只有相触的肩膀与相握的手掌让他的脑子里挤满了喧嚣。
所以说,太奇怪了——
怎么连安安静静坐一天这种事都显得那么有趣!
天天这么做都可以!
他很久以前想象过约会,
是在摩天轮内互相告白,是在鬼屋里尖叫,是在一切热热闹闹的传统地点缩近距离。
但是,但是,现在也好开心。
应该说不愧是小绘喜欢的东西!
她睡着了,闭上眼睛,翔阳低下头能看见她的睫毛,长长的,密密的,直往人心里钻。
扑通。
他开始担心心脏跳得太快吵到小绘,毕竟他离得最近。
好吧好吧,他需要安静下来。
翔阳努力放松,望向窗外。
车上的人越来越多,耳朵里的轻音乐已经阻挡不了吵闹的人声。
翔阳又盯着相握的手。
车上的电子钟一直前进,时间在他眼里不再是流逝,而是积累。
心脏跳动的回忆不断积累,堆成山丘。
对了对了,星期一一定要把队服穿给小绘看。
翔阳在摇摇晃晃的车上胡思乱想。
她会说什么呢?一定是“还不错”“挺好看”这类的吧。
小绘不会说什么充满修饰语的话,但是简简单单的一个词语都足够她男友高兴一整天。
他又想起小绘写得满满当当的计划纸。
既感动,又着迷。
太可爱了对吧?
他正处在小绘画出来的路线中,他正遵循着她规定的路线前进,他正沉浸于小绘努力准备的公交车之旅中。
心里顿时咕噜咕噜冒出幸福满足的泡泡。
翔阳试着享受窗外的风景,没有目的地的风景,又望向车里的人群,形形色色,有时候安静望着人群反而让自己宁静。
这就是她喜欢的东西。
是这样的啊。
翔阳禁不住低头,再看一眼熟睡的爱野绘。
相握的手在发热,她靠在他肩上,呼吸间似乎在微微起伏,让翔阳忍不住也跟着她的频率呼吸。
扑通。
扑通扑通。
真的,好有趣。
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呢。
一定是没有小绘的缘故吧。
***
车到站,我悠悠醒过来,车上的人正在下去,车厢很快空空****。
我睡了一觉神清气爽。
我摘下耳机,翔阳也把耳机递给我,笑盈盈的,“我们下车吧。小绘。”
我嗯了一声。
我们很快找到下一辆车的车站,再次坐着等待。
我倒是没什么,但因为有翔阳,我突然就会多想。
比如他会不会觉得麻烦——什么的。
我这么想,也这么问了,“真的不会觉得麻烦吗?我们可以中途停止,去其他地方约会。来得及。”
翔阳一愣,然后摇头,“不,我想一整天做这件事。”
我疑惑:“……”
翔阳脸红红的,但他没有害羞到说不出话,恰恰相反,他非常擅长表达自己心中所想。
他笑出来,仿佛周身蹦出开心的粉色小花,“我喜欢。才不会嫌麻烦。”
我仔细看他的表情,有没有勉强。
然后发现,
……好吧,我的确不会察言观色,完全不能分辨。
我:“真的吗?”
“嗯嗯!”翔阳眼睛亮亮的,“请让我加入吧!”
我:“……”
…不是,这是约会当然有你了。
这次公交车来的很快,不过因为处于全部站点的中间,人很多,我和翔阳上去只有前面的两个位置。
我们只好坐下。
这次的路程不算太远,所以我没有拿出耳机。
我在捏他的手指。
原本只是看他放膝盖上,我突发奇想,没过脑子就伸手捏了一下翔阳的食指。
翔阳:“噗咻。”
我:“???”
我震惊。
他一脸认真地看着我,没有笑。
我:“……”
我小心翼翼捏他的小拇指。
翔阳:“哈噫!”
我混乱了:“????”
……等等等等,这是个游戏吗?没有说开始就开始的游戏吗?!
我盯着他的脸,谨慎地再捏一下他的食指,他发出跟刚刚一样的声音。
翔阳:“噗咻!”
原来如此。一根手指对应一种声音吗?
我捏他的大拇指。
翔阳:“咕噜。”
我捏中指。
“滴答。”
无名指。
“咔嚓。”
我捏他的食指后又快速捏小拇指。
“噗咻哈噫!”
我:“!?”
他居然记得住?
“滴答咕噜!”
“噗咻噗咻!”
……
我玩了一会儿,翔阳宛如一个无情的机器,只发出对应的声音。
特别有趣。傻乎乎的。
他发出的声音不大,周围人都在聊天或者玩手机,根本没人注意,迅速淹没进人声。
我甚至忍不住笑一下,自己都没有发现。
翔阳立刻愣了愣,红色逐渐从脖颈染上脸颊,再蔓延至耳朵。
“小绘……”他小声哔哔。
我没听见,再按了按他的食指。
翔阳条件反射:“噗咻!”
我:“我喜欢这个声音。”
再按一下。
“噗咻!”
公交车慢悠悠停靠在车站点,上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他颤巍巍路过的时候,我和翔阳下意识全站起来,两个座位就空出来。
我:“爷爷你坐我那里吧。”
翔阳:“坐我这里坐我这里。”
“……”我缓慢看向翔阳。
翔阳马上改口,“坐小绘那里坐小绘那里。近一些。”
我和翔阳把老爷爷扶上去。
爷爷笑呵呵的,“谢谢谢谢。”
只剩下翔阳一个座位,我说:“我站一会儿,你坐吧。”
“不要不要,小绘不坐我也不坐的。”
我和他对视几秒。
——那就只有都不坐了。
我们往后走,在中间靠窗的空地站着。
我握着杆,他也握着。
下一站一群人上来,本就拥挤的车厢更加拥挤,人挤人挤死人。
我被挤到窗边,不得不背靠玻璃,翔阳见状马上跟着我挤过来。
我没了握的东西,翔阳过来的时候被挤了一下,手掌为了稳住平衡,碰一下撑住我背后的两个玻璃窗中间的车壁。
我吓了一跳,他也吓了一跳。
我是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到,翔阳则是颤抖着声音呢喃,“不…不会吧……我壁咚了……”
我:“???”
他完全慌了神,紧张嘀咕,“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翔阳脸堪称爆红,本人陷入眩晕一样,“……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我迷惑了。
太拥挤,他不得不变成整个小臂抵在车壁上,离我更近。
翔阳看起来越发慌乱了。
感觉他要哭了……
我看了片刻,决定安慰他,“太挤了,没办法的。不是你就是陌生人。”
我本意是指没关系,不是你的错。
翔阳果然被安慰到了,瞪大眼定定看着我,因为太近,鼻子差点碰到我的眼睛。
他想到什么,慌张的神色马上镇定,坚定道:“那还是让我来壁咚吧。”
我:“……”
这是安慰好了吧?
大概……
翔阳的气息包裹,牢牢将我锁在原地,营造出我一个人的空间,将我和别人完全隔离。
我:“拥挤也是坐公交车的一大乐趣。”
翔阳:“诶?”
我:“就站着。”
“……”翔阳一愣,继而噗嗤一声笑出来,“好的。”
下一个车站,再往上挤了几个人。
我的脚后跟都抵在了车壁,再不能后退。
翔阳也被挤得靠近,抵在车壁的小臂更加使劲,手肘处弯曲的弧度更大。
我的鼻尖先一步擦过翔阳的下巴,我唔一声眨了眨眼。
翔阳脸已经红得不能再红,眼睛紧盯着我身后的窗外风景,掩饰似的没有移开。
直到人群再往我这里挤,翔阳的上身差点贴上我,我们中间的间隙越来越小,他才发出绝望的声音,“小绘,小绘,拜托了,请把手臂挡在胸前保护好自己好吗?拜托了——”
我愣了一下:“……”
才发觉他在死死撑着,没让自己再近一步,但身后的人群太拥挤,他撑不了太久。
而我们中间没有阻挡,他很容易碰到我的胸口。
翔阳不想在我没同意之前碰到。他被迫也不行。
翔阳再发出哽咽的声音,“拜托了拜托了。我要死掉了。我会死掉的。我绝对会死掉的。”
我在他撑不住之前抬起手臂扒住他胸前的衣服隔开。
翔阳猛松口气,再也挤不过身后的推力,朝我近了一点。
因为我的手臂夹在中间,碰到我胸口的成了自己。
随即他努力抵住背后的压力没再挤我。
我被圈在原地。
我:“谢谢。”
翔阳:“……才不需要道谢啊!”
我:“唔……好吧。”
人潮拥挤,我鼻尖全是翔阳的味道。
他脸红着错开头,脑袋在我耳侧。
他穿的单薄T恤衫,我拽着他胸口的衣服觉得不太合适,就再伸长扒住他的肩膀。
我整个人完全贴在车壁,冰冰凉凉,但身前全是翔阳传递的温度,又太热。
……好奇怪。
他的额头逐渐出汗,车厢太热,他没有像我一样贴着冰凉的车窗车壁,自身又很容易发热,不过出汗倒是比平常快。
可能受到情绪影响了吧?我想到。
比如心烦什么的,有的人在挤的车厢就是容易心烦,我倒是还好,以前遇到挤车厢就在杆子周围站着,听着歌发呆,不会在意环境。
我抬头,翔阳额头一层薄汗附着,直到一滴汗水慢慢滑下,顺着侧脸,再到下颚线,眼看就要再往脖颈处流。
我伸手,指腹准确地按住它。
翔阳猛然一僵,一直没有看向我的琥珀色瞳的视线终于落在我身上。
他的头在我侧前面,看我也是微微一撇头低下眸。
他很热。
我的小臂能感受得到他的呼吸频率在加快。
我擦掉那滴汗。
翔阳僵硬的身体才缓缓放松,干巴巴解释,“啊……因为车里太热了……”
我:“嗯。”
但是下一秒,忽然刹车带来的颠簸让人群都晃了晃,翔阳为了稳住身体下意识向前一步。
一只脚停在我的两只脚尖之间,另一只却更加前地抵住我身侧的车壁。
我还没什么反应,翔阳就先低下头,声音已经变得飘忽忽的,“……救……这是考验……嗯……考验……”
他再跟我说,快要哭的感觉,“抱歉小绘,我不是故意的……”
我:“不……这也没什么。”
翔阳整个人像是蔫蔫的小狗,耳朵都耷拉下来。
“如果我再高一点,强壮一点就好了……”他最后这么说道。
“不用。现在也很好。”我最后在下车的地方伸手抱了他一下。
翔阳看起来要升天了……
升天之前他发出最最最后的话语。
“我决定以后在我心里,公交车就是最棒的交通工具!!”
我们从人数稀少的公交车坐到拥挤成沙丁鱼的公交车,再从城市这头,坐到城市那头。
翔阳越来越适应,甚至开始拿着计划纸做人工导航,企图带领我。
他的口袋里带了糖,在最后一程的公交车上拿出来,递给我。
“草莓味的。”他说。
“嗯……很好吃。”我说。
最后一程的公交车人不多,我们可以坐到后面。
天色暗下来,月挂黑夜,星星零星点缀,我打开旁边的窗户,凉风阵阵。
翔阳凑过来也吹,风吹得他的橙发胡乱飞舞,显得更加柔软。
翔阳张开嘴:“啊啊啊。”
风把他的声音吹得奇奇怪怪。
我:“?”
翔阳脸带笑意,浑身冒着开心氛围,“我好高兴啊小绘!”
我:“我也是。”
他的眼睛在公交车的白色灯下显得很有强势意味,但是表情却很柔软。
“下次也请务必叫上我。”
“好。”
我有点冷了,拉上了窗户。
他心情高涨,似乎是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果然,小绘喜欢的我也会喜欢。”
“这样啊。”我没有什么想法。
过了几秒,我缓慢地反应过来。
嗯嗯嗯??到底是指公交车之旅本身有趣还是指因为我才有趣??
我私心里希望是前者,因为这样才代表他今天真的很高兴。
虽然后者也是高兴……但是…!这就违背了安利的最好结果了!
我回味过来后就马上转头看向翔阳。
翔阳唇角带笑,触到我眼神才顿了顿。
“啊……因为小绘喜欢的都很有趣。”
他轻轻说道。
明明我还没有说话的。
不过他一说我就放下心,安安心心靠在座位上。
翔阳似乎还在盯着我,见状笑了一下,“小绘记得明天来看我的队服。超帅的。”
我被轻易岔开话题,“好的。那你中午来。”
“嗯嗯!”
我想了想,“中午休息的话,你可以坐我旁边,空了一个座位的。”
翔阳:“真的吗?!那就太好了!”
他肉眼可见的喜悦。
“嗯。”
晚上,到了站点下车,我和翔阳应该分开。
我想起我的计划纸还在翔阳身上,“对了,我的……”
他好像知道我在说什么,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小绘还要用吗?”
我摇头,“不。旧的路线不需要再记了。”
“那可以送给我吗小绘?”翔阳说道,“我会非常非常非常珍惜的!”
……不是,我拿回来也是要扔的。
我答应,“好吧。”
要分开时,我伸手,翔阳立刻凑过来拥抱。
在夜晚翔阳也依然散发着热量。
我没有多取暖,松开。
“再见。”
“再见,小绘。”
我往回家的方向走了几步,刚好走进路灯的范围,回头。
翔阳站在原地,在黑夜里似乎是深深看了我一眼,我不知道,太黑了,隐隐约约遮挡住他的眼神。
他仿佛也知道黑色的掩盖,完全没有遮掩自己的神色,以至于让我的第六感察觉到。
我:“怎么了?”
翔阳在路灯照不到的地方,隐约摇了摇头,“没有事。我很开心,小绘。”
我站在原地和他向望。
“小绘你开心吗?”他问道。
“当然了。”
“你今天笑了诶。”
“有吗?”
“有啊,就在手指游戏的时候。”翔阳说着说着笑了一声。
……手指游戏?
我回想了几秒才意识到是那个一根手指代表一种声音的游戏。
我那时候笑了吗?
我:“因为很有趣。”
“那太好了。”
安静下来。
我没有转身离开,总觉得他还有话说。
几秒之后翔阳才开口,慢吞吞的,“……小绘以后要做什么?”
“考大学?”
“高中有三年。”
我:“我知道。”
“而且我们不在同一个班。”
“我知道。”
“小绘很可爱。”
“唔……谢谢。”
翔阳蔫蔫的,“……那小绘能不能一直喜欢我啊?”
我一愣,翔阳站在黑夜里实在看不清楚。
他说完没等我回答就立刻慌乱地反驳自己,“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也没有束缚住小绘的意思!我就是…就是……”
我等了片刻,他支支吾吾没有再说,黑暗里似乎低下了头。
我并不清楚具体的含义,只能知道翔阳现在不太好受。
我不想看不清他的表情,于是伸手。
翔阳卡壳一秒,即便上一秒还在纠结着什么,下一秒就毫不犹豫地上前。
走进路灯的照耀下,然后走到我面前,抱住。
他过来时眉眼比起初要暗淡,快要抱住我时又缓慢地亮起,忍不住笑。
“小绘……”
黏糊糊的声音,他的拥抱也黏糊糊的,像犬。
我被紧紧抱住,整个人被围住,他的脑袋依赖地垂下抵在我肩膀。
我认真道:“我会很努力的。”
翔阳噗嗤笑出来,“小绘,这个不是靠自己努力就能改变的吧?不能受自己控制的。”
我从善如流地改口:“那你就要很努力。”
翔阳忍不住再笑了几声,又收敛笑意,轻声道:“好的,我会努力的。”
“非常非常非常努力。”
我:“嗯。那我会努力打高分的。”
“啊……谢谢?”
“不用谢。”我严肃回复。
“噗哈哈哈”翔阳再笑了一下,松开我,路灯下琥珀色的眸微弯。
“注意安全哦。”他说。
我:“你也是。”
我们分开,回到家。
我吃了个晚饭,洗漱,手机有翔阳发来的消息。
[翔阳:(* ̄︶ ̄)谢谢小绘的计划啦!太开心了!]
我:“……”
又是那个很胖很胖的颜文字。
倒是挺可爱的。
我面无表情复制粘贴。
[小绘:(* ̄︶ ̄)]
[小绘:我也是。]
然后我就被翔阳轰炸了。
真的是轰炸,一转眼20+那种。
他先是无意义地发[啊啊啊啊啊啊啊]发了几条,再是用不同的表达方式表达[小绘的颜文字好可爱啊!]发了几条。
我:“。”
那不是你用的颜文字吗?
直到我上床,跟他说了晚安。
[小绘:我要睡觉了,晚安。]
[翔阳:晚安小绘!好梦zzzzz]
……zzzzz又是什么!
我宛如一个与时代脱节的大叔,和青春潮人jk(女子高中生)聊完天后,心情异常沉重地闭上眼睛入睡。
安睡。
***
第二天是上学日。
中午翔阳准时到来,凑后门支出脑袋兴奋地邀请我去食堂。
我收拾好书站起来出去。
我琢磨着要吃什么。
翔阳则琢磨着另一样东西,“小绘小绘,你们田径社是不是也要社团内比赛了?”
我:“啊,是的。”
不,他怎么知道的?
没等我问,翔阳眼巴巴开口:“那我能去吗?因为田径场地是公开使用的操场,不是体育场那种室内,我应该能混进去吧?”
……混…混进去??
我犹豫:“应该可以?是明天中午午休的时候。”
“好耶!”
到食堂排队,吃完饭,再偶遇一次那个黄头发——完了,不知道叫什么。
他不知为何对翔阳的态度有所缓和,虽然冷冰冰但是比上次好多了。
应该是比赛过的缘故吧?我想到。
“……喂,你在发呆吗?”黄头发居然看向了我。
翔阳扭头,为我挡了一下。
黄头发啧了一声,“我又不会怎么样。”
我倒是没什么想法,承认了,“是的。我在想我们并不认识。”
“啊……的确。”黄头发抱臂,盯着我突然嗤笑一声,“我记得你是叫爱野对吧?”
“月岛!”翔阳说道。
哦……姓月岛吗?
我点点头:“月岛君。中午好。”
“……?”他露出一言难尽的眼神。
山口:“诶诶诶,居然能完全无视阿月的气场……”
翔阳适当出声,又几句话把话题带离,我松了口气。
不愧是翔阳,我一点都不想进行这种不明所以的交谈。
总之我走神的时候,月岛两个人已经和翔阳一轮一轮交锋。
结果当然是天然的翔阳让月岛露出“我真讨厌热血”的表情,然后主动离开。
我回神,“离开了?那走吧。”
翔阳却盯了我几秒,才展开笑容,“嗯嗯!”
我直觉他在我脸上警惕地观察了什么,最终得到了特别满意的结果。
仿佛是怕我对别人有什么喜欢的预兆似的。
……啊?我的错觉吧?
不过他既然得到了满意的结果,那我就懒得问了……
到了教室,翔阳先去了换衣室,再回来。
我坐在座位上看书,他来了我抬头一看,翔阳依旧穿的自己的校服,我问:“你没有换?”
翔阳挠头,“我忘了衣服是留在社团里了哈哈哈……抱歉。”
“没什么,下午我去你社团看看就好。”
翔阳眼睛亮起,“嗯嗯!”
他小心翼翼坐在我左边的空位,“真的没有人吗?小绘。”
“嗯。”
“好幸运。”
影山不在,留在班上午休的人也不多,留下的大多聚集在一起聊天。
我继续看书。
半晌,应该到睡觉的时间我才放下。
扭头,翔阳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熟,脸是朝向我的,脸肉挤压,显得异常可爱。
我看了一会儿,也准备趴下睡觉。
既然他朝向我的,那我朝向他好了。
我这么想着,枕着臂弯闭上眼睛。
眼前黑暗一片,周围早就寂静下来,很快入睡。
***
中午趴在无人的空座位上,翔阳盯着认真看书的小绘看了很久。
……如果在一个班就好了。
高中那么长,小绘那么可爱又那么优秀,肯定很多人会喜欢。
他昨晚上快分开的时候,突然有点害怕。
害怕自己留不住她。
抓不住她。
白天的快乐忽然如梦似幻。
不过那时候小绘的回复倒是让他焦躁的心骤然安定下来。
明明她没有怎么理解的,但小绘说的话就是有用。
……也很可爱。
啊啊啊回复都让他这么喜欢心动!当天翔阳就兴奋地写进日记里了!
翔阳思及此,枕着手臂忍不住笑,但没有发出声音打扰,只是安静凝视着她。
对方看书看得极其认真。
直到快到中午睡觉的时间,小绘才放下书转头。
在她放下书的一刹那翔阳就马上闭上眼睛装睡。
她似乎看了一会儿,才趴下入睡。
……呼,好险,差点脸都要红了。
翔阳睁开眼睛,爱野绘枕在臂弯,那双黑蓝色的眼睛闭上,陷入沉睡。
翔阳出神盯了片刻。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何时闭上眼睛入睡的。
……
***
午睡过后我醒来,翔阳几乎是我睁开眼的下一秒就清醒。
走廊开始嘈杂。
“那…那我回去了小绘……”翔阳恋恋不舍。
他走到后门,我转身拉住他。
翔阳:“!”
我握住他的手,认认真真捏了一下他的食指。
翔阳沉默几秒。
“噗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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