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6－8节

6、公寓单元里的炊烟

因为是周一，大家刚回学校，又要采购、摘菜、洗洗切切，早自习是上不了，忙完了便可以在单元里看书，去教室当然也是没有问题的。

因为今天要开伙，按规定，上午的第四节课也是不上的。做菜不需要全部人马，而是分成了两组：一组三人，四、五、六年级各一人，大厨、二厨、打杂的都齐备。204单元陈峰、刘洋和张小宝一组，其他三人一组。今天正好是陈峰他们当值，下了第三节课后就到单元里准备去了，其他单元也都是这样。剩下的人则继续留在教室里学习，因为学习任务实在是不轻，谁也不希望在这方面拖了后腿。

陈峰几人早上就商量好了，今天弄的菜有六个：一个卤菜，是冷菜，直接装盘就可以了，一个五花内蒸干菜，一个红辣椒炒肉，一个素炒黄瓜丝，一个葱姜蒜茄子泥，还有一个炒豆角。真正要做的只有五个菜。

千万不要小看了做菜，它考察的不仅是学生的厨艺，而且还有对时间的统筹安排。像上面五个菜，蒸干菜的时间最长，茄子泥次之，炒豆角又次，其余的都属于即熟型，要不了多长时间。如果不安排妥当，则可能一个小时也不够用，一个半小时都难说。如果是一个人做菜，使用的又是双灶，通常情况下是先蒸上干菜，在蒸的同时煮茄子，煮的同时切菜切葱姜蒜。茄子捞上来后，再炒豆角，豆角不容易熟，需要先炒后焖，在焖的时候，就可以把晾凉或者冷水浸过的茄子撕开。至此，几乎所有的准备工作才算结束。之后就可以挨顺序一个一个地炒了。如果是冬天，肉食最好是放到最后，否则肉冷了，肠胃不好的人吃下去，麻烦可能就会扣响你家的门。而且蔬菜，也是需时最长的菜先炒，譬如说豆角。如此，吃饭的时候，菜就都还是热乎乎的，吃得舒服。好在有三个人，安排上不必那么紧凑，但基本的统筹还是要的，否则就会白白浪费了时间。而且，放学的时候，别的单元可以吃饭，而自己不能，可就不大好交待了。

学生还小，动作可能没有大人那么麻利，需要有人配合。只是配合也有配合的问题，大厨需要及时提醒二厨的切菜次序，两个人的动作才能够同步，否则要炒肉的时候，肉还没切，要炒黄瓜丝，切的却是丁，速度和效果都会大受影响。

学校投放如此多的资金和精力，而且担负很大的风险，可不仅仅是让学生会做菜，而是为了一个理念：读书有用，读有用的书。生活与读书本不是两条平行线，而是本质一体。试想一下，学生有了一段时间的厨房体验之后，再去学习什么《统筹方法》这样的课文，恐怕不用老师讲解，他们自己就能够把握课文的精髓。而且因为有着丰富的生活体验，自然不会觉得课文有丝毫的枯燥。书写生活，生活验证了书，这不正是我们教育应该要达到的境界吗？

正如现在的陈峰，一扫以前的青涩与毛躁，有条不紊的安排，一如沙场老将。他先是把浸泡好的干菜放进一个大钵，洒上盐，再把五花肉摊在上面，又微微洒了点盐，然后放了几片生姜和几粒大蒜，才放进装了水的蒸锅，上盖开火。之后拿锅接了自来水，烧水抄茄子——幸好是双灶——同时吩咐刘洋先切豆角与葱姜蒜。茄子抄好了水，捞起浸到冷水里，接着炒豆角，又吩咐切黄瓜丝和辣椒，再切红辣椒，把整茄子撕开。焖好了豆角，又是炒黄瓜丝、红辣椒炒肉片，最后才是茄子泥。因为安排有序，炒的人不忙，切的人不乱，炒出的菜颜色也十分纯正。厨房里不仅飘出缕缕香味，还不时飘出阵阵轻快的笑声，弥漫在公寓单元，久久不散。

7、单元房里的聚餐

几个菜炒完，才过去了四十分钟，蒸锅里喷出的水汽里，也有了渐渐浓郁的干菜味儿和肉香，还没有下课，便让它小火继续蒸着，时间长一些，酥烂入味，才更好吃。期间，陈峰与刘洋两人配合得相当默契，张小宝只洗了一块生姜、剥了几瓣大蒜，之后就一直在边上看着。估计其它单元的情况也大抵相似，四年级学生都需要经历一段时间的见习期。张小宝这次回家之后，似乎更不大爱说话，忠实地当着听众、观众，似乎一个旁观者。幸好对于周冲他们的态度并没有明显的不同，教他做的事情也能够独立完成。这不，陈峰刚做完菜，顺手关了电源，正准备把锅冲洗了，他就把手伸了过去，陈峰看了看他，嘱咐了几句后就和刘洋抽身退了出来。

看看时间还早，两人又分头行动——去串门，刘洋自告奋勇去女生公寓，陈峰则去了其他男生单元。当然不是单纯地想看看别人的战斗业绩，虽然各单元之间经常这样。他们可是去推销的，因为早上周冲执意带回了一箱饮料，足足十六瓶，几十块呢，周冲垫付的钱，说是如果中午卖不出去，他就一个人全喝了。他当然不会傻到一个人狂灌饮料，而是算准了今天第一次开伙，很多人都有庆祝一下的想法，喝酒虽然不行，整点饮料还是可以的，他精着呢。果然，一路问下去，基本上都需要，有要一瓶的，有要二瓶的，一个女生单元更疯狂，说是要一人一瓶，也有三个单元没要，说是买多了肉食，财政赤字，消费不起。结果一算，竟然不够分了，好说歹说，最后也只给自己留了一瓶。要不然，卖肉的反而没肉吃，可就闹笑话了。

铃声一响，乳燕归巢。

生活区六张书桌往中央一拼，上面再盖上一层桌布，六个菜往上一摆，五个盘子环绕着一个硕大的钵子，众星拱月一般，边上齐刷刷六副碗筷，碗里的饮料犹在晃**着，如果不是只倒了个半碗，留下了那么星星点点的缺憾，可真是像模像样，功德圆满了。

六人团团而坐，看着眼前的菜肴，闻着缠绕鼻尖的香味，一丝感触在众人心里油然而生：温馨而又充实！

周冲轻咳一声，煞有介事地举杯，不，不是杯子，是碗：“让我们感谢陈峰、刘洋和张小宝的辛苦，干杯！”众人纷纷附和，喜笑颜开，张小宝的脸似乎都有些涨红。他心头是满满的成就感，似乎真的功勋卓著。

众人还在回味着饮料的香甜美好，沉浸在家的气氛之中，陈峰也把杯子举了起来：“让我们感谢周冲，感谢我们的财务总监,实至名归啊，走一个！”想起周冲的种种，又看看面前的饮料，大家更是连连点头，手里的碗一齐碰向周冲。

“客气，客气，我们六人是一家嘛！”于是，大家哈哈大笑起来，似乎六人本来就是一家，年轻的心，从此没有了距离。

几人边喝边说，边说边笑，好不快活！不知不觉间，饮料就见底了，大家便开始吃饭。饭是自己做的，在陈峰弄五花肉蒸干菜的时候，刘洋就在淘米做饭，米好，水也适中，亮晶晶的米饭，带着一丝甜糯，口感非常不错。吃一口饭，夹一筷子菜，细细地嚼着，心情从来没有如此地好。在家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却依然觉得幸福似乎离自己很遥远；在这里，米是一样的米，菜是一样的菜，水平与母亲相距甚远，却倍觉香甜。为什么？道理也许很浅显：劳动与受尊重，是饭菜最好的调味料，也是生活最好的调味料，不是吗？

8、卖菜

学校为学生准备菜地，原本只是想让孩子有一个锻炼的地方，在书与生活之间多一种沟通的方式，并不指望能够因此带来经济上的回报，学生愿意折腾，就让他们折腾去吧。套用一句俗话：折腾、折腾，更健康！

菜园足够大，二三分地，有近二百平方。普通的农户家庭恐怕也没有这么奢侈的，虽然孩子们种菜的水平普遍不高，但架不住地大啊，地大才可能物博嘛——地理课本上经常如此说。虽然有些菜苗被孩子们活生生地折腾死了，也有些菜苗种得不合时宜，这都没关系，死了再种，即使结不了果，种菜的过程也是挺快乐的，而且知道了下次不能这么干，这也算是一种收获吧，比别人说教的印象可是要深刻得多。更何况，有生活老师从旁指点，也有一些如程农这样的怪才，大方向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而且年轻就是好，精力旺盛、活力十足，学生菜园里倒也算得上四季果蔬不断。出产得多，自然就有剩余，更何况学生一周只开伙二天，其它时间都是吃食堂的，剩的就更多了。丢了怪可惜的，于是就想方设法地处理。

有些瓜果是可以生吃的，尤其本来就是水果的那一类，很多都进了学生们的口腹。有的单元或者用菜盘当果盘，就大模大样地摆在单元里，随时可以食用。那可都是他们费尽心思从各处搜刮来的瓜果种子、苗子，然后背着生活老师偷偷栽下的。生活老师能不知道吗，只是谁也不说破，学生也感觉这样的收获吃起来更有滋味。尝到甜头的他们，经常私下交流，品种也就慢慢多了起来，多到他们甚至都看不起农村的小型农产品集市。

不能生吃或是吃不完的，就要及时地处理掉。开始是送给食堂，食堂师傅就象征性地给点钱，他们也不在乎，本就没指望，也就属于意外之喜吧。后来有菜贩子上门收购，价钱还是蛮可观的。孩子们一锅蜂似的去园子里把菜摘了来，一堆堆的菜换成一块块的人民币，心里还是颇有成就感的，这可是自己挣的钱啊，以前可没敢想。他们不知道，菜贩子心里更是乐开了花，比批发市场的便宜了不是一点半点，而且去批发市场的路可不近，还得赶早，赶大早，天不亮就出发。可笑的是，孩子们还巴巴地盼着菜贩子经常来。老师们都知道，但谁也没有干涉，由着他们胡来。后来，有人发现把菜带到村头去卖的话，价钱更高，于是园子里的菜又纷纷流向了村头。可惜的是去村头卖菜，只有在星期一、星期二的早上，而且时间还很短，否则收入就更可观了。

时间长了，孩子们也慢慢学会了算计，知道如何处理更有利。能去村头的时候就不卖给贩子，能卖给贩子的就不送食堂，而且学会了讨价还价。甚至有人动起了小心思，在周末的时候自己收购，去周边集市上卖，虽然辛苦，却着实为自己的人生淘得了第一桶金。关键是走出去后，人的眼界也就变得与以前不一样了，想法也多了起来。老师也慢慢发现了这一点，没有阻止，因为这些可能正是学校需要的，能看到孩子们在活动中成熟长大，还有什么不可以放手的呢？毕竟未来是属于他们的，世界也是属于他们的，成名怕晚，起步忧迟。没有鞭子，他们已经跑得欢实，那就看着吧！

而如程农他们，也发现了一个规律，蔬菜集中上市的时候，价钱是比较低的，而那些反季节的瓜果蔬菜就不一样了，有时候价钱会翻好几倍。他们还没有条件去搞这些，却可以想办法让它们早一段时间或者晚一段时间，有了这个时间差，价钱也会高很多，而且更加容易卖。几个对此颇为上心的人开始动起了思虑，开始是小打小闹，后来密切交流，再后来干脆合伙搞。于是他们单元的菜地里，总有一片与其他单元不一样，长出不合时宜的东西，众人并不在意，等到发现他们收入巨增的时候，才惊讶得掉了一地的眼球，同时眼热不已，接着是纷纷效仿。程农他们也不藏私，倾囊相授。从此，那些菜贩子们跑得更勤了，只是一边乐呵呵地称菜付钱，一边假装肉痛地骂他们猴精猴精的。

就这样，菜地不仅提供了自己开伙时的素菜，还为自己创造了一定的经济效益，大大丰厚了原本拮据的伙食开支；不仅是学生们学以致用的劳动基地，更是他们将来翱翔天空的试飞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