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3 4节

3、制度,使万川归海

浮梁,是一个小县,总人口也只有三十万左右,老师人数虽然不到二千,却也有一千好几百。如此大规模的流动,没有一定的制度约束,岂非乱糟糟一片。

虽然农村的生态环境比县城好上不知道多少,大家仍然愿意往县城跑,哪怕是县城周边或者集镇也行。想想也是,人是群居生物,教学点大多只有两个老师,十几二十个学生。白天还好说,到了晚上,学校里没有了人迹,本地的老师也回了家,学校里便静得有些吓人。偶有山风吹过,树叶哗啦啦响,或是夜里不知名的鸟儿一声尖锐长鸣,如一道闪电劈在黑幕上,却被黑幕无声无息吞噬,瘆得人浑身寒毛直竖。胆子稍大些的,自然没什么问题,甚至有人爱上了这纯自然的气息,胆小的女老师只好寄宿在老乡家里——好在农村住房比城里宽敞。而且,生活起居、购物或者有个头疼脑热什么的,非常不方便,尤其是精神生活,几近于零。

于是就按照到县城的距离、到集镇的距离、到交通要道的距离、学校规模等若干标准打分,把全县所有学校评定出一定的综合分数,地处偏远,分数高;县城、集镇分数低。这些标准是经过网上大家讨论后制定的,基本能体现真实情况。每个老师都有一个流动资料档案,根据每年任教学校的综合分数记录下来,然后再算出平均分,这个分数决定了该老师下个周期可以去哪些地方。一切用数字说话,就少了许多人为的因素。小学老师在小学范围内循环,初中老师在初中范围内循环,高中老师在高中范围内循环。也有进行大循环的,却必须提前写申请,经过考核后才可以有循环的资格。好在现在的老师学历都比较高,他们很多人都有这样做的能力。当然,为了保持老师队伍的稳定性,并不是每年都这样,而是每二三年变动一次,也有三五年变动一次的。这都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制度、公平公正公开的制度,能够确保每个人都受其约束。有胆敢挑衅的,必将付出惨重的代价。

如果有人支教,还可以根据支教所在地的实际情况有不同程度的加分。

老师的暑期社会实践活动,每五年必须进行一次,没有谁可以例外,即使是教育局工作人员也是如此。但是,根据各人的意愿可以自由选择,是统一活动,还是自主安排都可以。刚开始有不少人不愿意出去,只在附近找点事消磨一下,后来才纷纷跑去更远的地方,大概是因为既能得到锻炼,又进行了一次暑期旅行,可谓是一箭双雕。这样的活动也根据其出去的距离远近、职业的挑战性有不同的评分。这个分数也会记录在个人档案里,却不会拿出来比较,只是一个参考而已。

教育部门每年都会面向社会统一招聘老师,人数不是很多,但大多是社会各行业的在职精英,他们是注入教育队伍的新鲜血液。同时,每年会对在职老师进行考核,既有专业人员繁杂的考核,也有学校的考评,还有学生及家长的参与。对考核非常不理想的,先由学校进行戒勉谈话。如果第二年还如此,就由教育局组织人员进行调查。第三年就该轮到家长当面问责了,那可是相当难看的,能到这一步的,说明他确实不适合再呆在这个岗位上了。事实上,到这一步的都会主动辞职,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了。虽然考核分数也同样记入个人档案,却从来没有因此而辞退的,大概因为这一切均以教育为目的,以提升老师素质为目的的缘故吧。最后有人离开,要么是早已另谋出路,要么是心不在焉。把老师当成自己职业甚至事业的,或者有最起码责任心的人都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如果每一名老师都是一条河,那么,促使老师流动的制度,就是河堤,约束着这些河流有序流动。河堤可以改,河水的流动却永远不能改。否则,那就不是河,而是塘、是湖,日复一日,水质必然毁坏,生机也必然渐渐消散。

4、民主,催生制度之花

制度再完美,也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让制度贯彻执行,才能发挥作用。不能执行的制度,只是文字而已、概念而已,永远没有完善的必要,也不可能得到完善。而不能随时代发展而不断完善的制度,注定是要被历史淘汰的。

也许是中国经历了漫长的封建专制时期,法制的推行显得异常艰难。社会规则往往游走于人治与法制之间,让人无所适从,潜规则有时候成为比法律还重要的一种规则。国民围着领袖转,下属围着领导转,弱者围着强者转。解决问题不指望依赖法律武器,而是托人情、走路子。事实上,很多时候,官司磨死人,人情、路子大如天。马克思曾说:“在民主的社会里,法律就是国王;在专制的社会里,国王就是法律。”

人治,考验的是揣摩人的心理需要,难度何其大!只是既得利益者不仅要维护既得利益,还想掘取更多更大利益,一言法之,何其轻松快活!只是历史车轮滚滚向前,又岂是一小撮人所能阻挡得了的!

是否民主,关键看大家能不能说得上话。大家都有发言权,制度才能体现大家共同的意愿。

民主的第一步是公开。除个人必须保密的信息外,各种考核评分都会在第一时间公布出来,通过教育系统局域网告知所有老师。而老师们在流动中的去向,既参考个人意愿,也更多地尊重了大多数老师的意见。

在学期末快结束的时候,每个老师就需要填写一份表格,里面有关于暑期社会实践活动的内容,也有关于下一轮流动去向的内容。前者作为统筹安排的依据,后者也成为重要的参考,大家可以根据自己上一轮的流动分数估计自己的去向。当然,因为分数相似的地方很多,可以去的地方自然也很多,就必须填好第一志愿、第二志愿、第三志愿等,以供参考。如果要申请延迟去条件较差的地方,则必须做出详细的书面说明,并且在局域网上取得大多数人的理解与支持后,教育局才可以进行统筹安排,否则,安排者就必须要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没有谁愿意这么做,因为安排者也要接受大家的监督,如果网上投诉的人多了,饭碗能不能保得住都成问题。所以,除非申请者有迫不得已的原因,否则根本无法得到通过,反倒招来骂声一片,严重的甚至会影响日后的考评成绩。

大多数人是非常纯朴的,常常把去艰苦的地方有意识地安排在前面,说是年轻的时候多锻炼锻炼,可以成长得快一些。如果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大家也不怎么反对去艰苦的地方,能去很多地方工作,这本身也是一种人生的阅历,沉浸在安逸的生活氛围里,斗志与精气神会很快地消耗干净。

工作时的生活起居,是没有太大问题的。经过多年发展,老师工资增长速度很快,已经没有了后顾之忧。学校的老师周转房建得也不错,一室一厅,一厨一卫,把老婆带上就更理想了,即使有小孩的也不愁,在客厅里搭一张小床就解决了问题。吃饭的问题,可以在学校食堂解决,如果有兴趣,自己弄则会更好一些。因为学校周边有不少学校自留地,老师及家属都可以分到一些。只要勤快一些,蔬菜完全可以自给自足,而且是原生态的,甚至可以弄成有机的,远比城市里好。

制度是相对稳定的,这是大家愿意去条件艰苦的地方锻炼的保障。任何试图改变这一点的人,必然受千夫所指。当然,制度也是需要不断完善的。当出现新的矛盾、新的问题,就需要进行细微的调整,这个调整的思路及过程、结果必须经过大家的认可才能执行。

相对稳定而又可以不断完善的制度,是老师有效流动的前提,如同有法可依。可是能不能做到有法必依,就要看能否执法必严、违法必究了。把制度展露在阳光下,大家——而不是某个人或者某些人——有权规范每一个人的行为,而且很容易让试图从中谋利的人得到沉痛的教训,制度便能迸发无比的生机与活力。否则,猜忌与不信任会毁掉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