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去西台吧?

剑与剑互相擦过而迸发的火花,金属特有的声音,刀剑的重量感,锐利刀锋透出的冷洌,交错的身形,肢体的碰撞,回**在风里的喝叱声。

这是一场苦斗。一直打到太阳偏西也没发出胜负,坦尼一早已看呆在那里。

我握紧手中的剑,喘了口气,听到自己的激烈的心跳声,微微眯起眼看向那边的金发男子,他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胸口随着呼吸剧烈的起伏,汗沿着浅棕色的皮肤滑下,有一滴像是从发梢滴到他眼里的样子,他的右眼突然眨了几下。

机会,我鹰一般掠起,剑挟着雷霆之势凌空向拉姆塞斯斩下。他举剑格住,但仍被我的剑势压得向后滑退半步。

如果是我的话,一格之后,就会闪身,将敌人的剑让过去,然后趁机攻击还在空中毫无防守能力的敌人,但他居然就站在那里,等着我落下来,在地上站稳,然后将自己的剑收起来,长呼了口气,“不打了。我认输。”

“吓?”我愣在那里,“明明还是平手——”

他躺到地上,将自己摆成个大字,一面喘息一面道:“你如果是男人的话,我一早便输了。”

我翻了个白眼,看他那副放松的样子,好像想要跟他再打下去是不太可能了,但这样的结果真是让我有点不甘心。我将剑往地上一扔,愤愤的坐在草地上,这算哪门子的胜利?大男子主义,沙文猪。

他爬过来一点,撑起头看向我,带着他的招牌笑容,“别摆出这样的脸来呀,你可是赢家呐,像我这样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材有身材要实力有实力的帅哥从今天开始就归你了耶,你还有什么好不开心的?”

我斜眼看着他,他居然向我抛了个媚眼,我当场便笑喷出来。

拉姆塞斯翻身坐起来,拍拍我的背,“你还是笑的时候比较漂亮。那么,接下来,你想要我做什么?”

我沉吟一会,“唔,暂时还不知道。”

“那么,交给我来安排好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我看看几乎要落到地平线那边的夕阳,“天都快黑了。”

“有些地方,一定要晚上去才能看到好东西呐。”他眨眨眼,扯出一抹魅惑的笑容,“要去吗?”

“好。”我站起来,把剑扔还给还在那边呆站着的坦尼,“我要先去洗个澡,你一会到宫门那边等我吧。”

他屈下一条腿,将我的手执到唇边轻轻一吻,“遵命,我的主人。”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就想起阿天来了。一想到那只狐狸叫我主人的样子不由得就全身发毛,连忙将手抽出来,跑回自己的房间去准备洗澡。

远远的就看到拉姆塞斯牵着匹马站在那里等,于是一路从石阶上飞奔过去,拉姆塞斯伸手接住我,随手就将扶我到马背上,自己随即跨上来。跟在我后面的坦尼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骏马已绝尘而去。

那种速度让我伸手揪住马鬃,睁大了眼。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骑马呢,甚至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到马摸到马,有一种兴奋的感觉涌上来,我禁不住大叫了一声。

拉姆塞斯微笑着,低下头来,轻轻的咬我的耳朵,问:“开心吗?”

“嗯。”我点头。

暮色四合,夜凉如水,有一个英俊的男人带着我策马奔驰在辽阔的大地上,风从耳边呼呼的吹过去,他的声音比风还要温柔,那样轻轻的问,开心吗?是个女人都不会摇头吧?那一刻,我几乎要连自己陷在三千年前的事情,阿骜的事情,全都抛到脑后,就想这样子让他带到天边去都行。

他腾出一只手来,轻轻托起我的下巴,“那么,是不是该给我一点奖品呢?”

我仰起脸来,在他唇角轻啄了一下,“谢谢。”

“不够。”他笑了声,突然松了缰绳,双手将我抱起来,让我侧坐在马背上,大半个身子歪在他怀里。我惊叫了声,下意识的就伸手抱紧他,“呀,你干什么?”

他抱住我,笑着俯下身来,“这样比较方便我们亲吻。”

“会掉下去的。”

“放心,月亮是匹训练有素的好马。”

“啊,撞到牙齿了……”

“你张开嘴就不会了……”

“唔……”

“闭上眼。”拉姆塞斯伸手捂上我的眼睛,在我耳边轻轻道,“我有东西要让你看。”

他的声音**了我,我乖乖的闭上眼,感觉他将我抱下马来,走了很长一段距离,然后放下来,“好了,睁眼吧。看看这是怎样美丽的一个国家!”

我在睁开眼的那一瞬间被震慑住。

我们在一个山顶,面对着广阔无垠的大地,尼罗河在我们脚下,玉带般蜿蜒,星光在河面上宛转流动,再远一点,是城市的灯火,遥遥的与星光相映。

我不由得叹了声,第一次觉得语言和文字都是那么乏力的东西,在这样的大自然面前,然后的描述都难及其万一。

拉姆塞斯对着那片大地张开了双臂,声音里有一种由衷的自豪与渴望,“这是我的国家!”

我转头看着他,突然觉得他像变了一个人,所有嬉闹玩笑的表情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出发来的光芒,那是一种王者的风神。

他接着说:“可是这样美丽的国家,并不强大。”

我笑了声,“兵强马壮的,怎么算不上强大?”

“所谓的强大的国家,并不能以军队的情况来衡量,也不能以皇室的奢华,贵族的权势来衡量,只有所有的人民,不论是贵族还是平民,农夫、商人、工匠甚至包括奴隶都能丰衣足食安居乐业,那样的国家,才是真正强大的。”

我暗叹了声,心想,你是在说共产主义吗?

“可是,看看眼下埃及的权力中心,昏庸老迈的先王,年少无知狂妄自大的法老,心胸狭窄目光短浅的女王,贪财好色卑鄙无耻的神官……他们怎么可能会建设出什么强大的国家?”他的眼里有一种坚定的热忱,“我想要这片土地,总有一天,我会成为埃及的王!我会让埃及成为最强大的国家!”

必须承认,那一刻,我被他感动了。

他转过来看了我一眼,“我在西台的时候,认识了西台的三皇子,那是个得天独厚的男人,不但人才出众,而且出身还很高贵,毫无疑问,他甚至并不需要花太多心思,下一任西台国王的位子已是他的囊中之物,更可恨的是,他得到了我原本以为这世上不会存在的那种有王者器量的女人。我很妒嫉。”

他握住我的手,左黑右金的眸子发着光,“但是上天让我遇到你。”

我还沉在那种感动中,一时没反应过来,于是他握紧我的手继续道:“处乱不惊,胆大心细,目光敏锐,出手果断,剑术高明,而且——”他笑了声,“心狠手辣。就这一点来说,你说不定比夕梨更适合我。”

我被他一连串的夸赞搞得飘飘然,傻傻的追问:“你怎么知道?”

“我说过我回来之前就知道你的事吧,几乎每个细节我都打听得很清楚,得出以上的结论并不难吧。”他笑,“而且我和卡尔王子的情况不一样,我想得到这国家,只能用抢的,总会有要用非常手段的时候,太仁慈说不定反而会束手束脚。”

我回过神来,也笑了声,“我说过我不会插手这些事吧?”

他抓着我的手,将我拉近他,“我刚刚也说过,国家也好,女人也好,凡是我看上的东西,我都会抢过来!”

我啧啧嘴,“我没记错的话,下午的比试,好像是某人先认输的哦。”

他本想低头亲我的动作停在半空,整个人都像是僵了一下。

于是我稍微踮起脚,在他唇畔亲了一下,“会让埃及成为最强大的国家的拉姆塞斯大人难道想赖账?”

他静了一下,然后无奈的叹了口气,“早知道下行就算打到死,也一定要赢你啊。”

我拍拍他的肩,“你就算没有我,也会成为很好的王的。”

他一怔,看向我,我迎着他的目光,微笑,“我相信。”

他又静了一会,然后也笑起来,执起我的手,轻轻一吻,“多谢你。我会努力的!”

那天我们在山顶上相拥而坐,七拉八扯的聊了很多,一直到看过比夜色更瑰丽的日出,拉姆塞斯才将我送回皇宫。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匆匆洗浴,倒头便睡。一直睡到中午侍女叫我起来吃饭。

正睡眼惺忪的一面打呵欠,一面拿勺子搅拌面前的汤时,坦尼进来说拉姆塞斯求见。我吩咐叫他进来,结果他一走进来就看到我用手掩着嘴大打呵欠的样子,“卟”的就笑了。

我翻了个白眼,“笑什么?吃过没?没有就一起吃吧。”

他凑过来,用很暧昧的声音咬着我的耳朵道:“看到你这样子,是个男人都不会想吃饭,只会想吃你。”

“想吃拳头吗?”我斜睨着他,一脚踢过去。

他避开,笑道:“不逗你了,我是来辞行的。”

“耶?”我睁大眼看着他,一下子睡意全消,“你要回西台?”

“嗯,曼菲士王说会考虑我带回的情报,要我先回任上去。我想西台现在的局面,我如果消失太久,他们说不定会起疑心也不一定——”

他话没说完我已跳起来,一把抱住他的手臂,“带我去。”

他吓了一跳,“你这是?”

我很雀跃的望着他,“我想跟你一起去西台,你带我去吧?”

他怔了下,然后就惊喜的叫了声,扑过来,用力抱紧我,“你回心转意了?想跟我在一起吗?想——”

我挣了一下没能挣开,于是很郁闷的一个耳光甩过去,“放开我。”

他捂着被打的脸,莫明其妙的盯着我,“你还真是喜怒无常。”

我板着脸,“我只是想去西台而已,而你刚好是合适的导游。如此而已,和什么回心转意,和你在一起完全没关系。”

拉姆塞斯头上有具像化的一大滴汗流下来,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你改变主意决定嫁给我了呢。”

“去。”我翻了个白眼,“你什么时候起程?”

“曼菲士王的旨意是即刻。”

“哦?”我笑,“说不定这少年法老也没你想得那么白痴。他不想把你这野心勃勃的家伙留在身边太久。”

“啊,也许。”他也笑了笑,“说不定,他只是不想把一个可能会成为情敌的家伙留在这里太久。”

我叹口气,“他迷恋的是凯罗尔。”

“可是我听说那女孩已失踪很久了。”

“说不定马上就会出现了。”我说,“你等我一下,我去跟阿骜说一声,我跟你一起去西台。”

我跑出房间,他则在我原本的位置上坐下来,吃我没吃完的午餐。

阿骜这小子躲我躲得非常彻底,我几乎要发动所有的我能发动的人才找到他,他躲在一个放满书简的地方发呆。

我走过去,敲敲他面前刻满文字的石板。他受惊般抬起头,“啊,姐姐啊?”

“你在干嘛?”我又敲了那石板一下,问,“你几时会认古埃及的文字了?”

“啊,没什么。”他慌乱的站起来,“姐姐你有事吗?”

“耶?没事不能找你吗?”

“不,也不是——”他的声音小下去,抬眼飞快的瞟了我一眼,不再往下说。

心头有种很莫明的伤感掠过,我咳了声,故作轻快道:“不过,我今天倒真有事。我想去西台转转,你去不去?”

“西台?”

“啊,埃及的某个邻国。”我历史地理都学得不太好,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就这样含含糊糊的带过去,“拉姆塞斯今天出发,我想跟他一起走。”

“拉姆塞斯?”

“嗯,埃及的一个武官。”

阿骜像是想了几秒钟,“我记得埃及有个很出名的法老也是叫这个。”

我笑,“或者就是那个人吧。”

他沉吟了一会,然后像下了什么决心一样,抬头向我笑了一下,“那你去吧,如果有那样杰出的人在一起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我怔了一下,“你不去吗?”

“不去了。”他微笑,“姐姐你玩得开心点。”

我又怔了一下,这样子的阿骜,温和,有礼,淡漠而疏离。

心莫明的揪了一下,我转身离开,连再见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