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岳独尊

“大将军陈凉有大气运,大功德,当可为人道君王。”

在谈判之初,乍一听到林旭如此放言,对面金丹派的人再也沉不住气了,只见一名猿背鹤颈的中年道人起身说道:

“尊神此言差矣,吴侯祝重发身具天子龙气,方才是真命之主,尊神想必不会看不出端倪吧?”

本就对协商不报希望,林旭微微一笑,背负着手说道:

“呵呵呵呵,如此说来,你们是决意与本尊为难到底喽?”

“非也!非也!我辈不过是顺天应人,辅佐天命真主罢了,其中为难之处,还请列位尊神见谅才是。”

闻声,林旭扭头看了一眼同来的敖平,这时祂的面色已经黑得跟锅底有一拼了,额头上青筋暴起老高。林旭也是一般无二地恼怒,随即他拂袖起身,冷冷地说道:

“如此甚好,那大家就各凭手段分个高下吧!”

舌头解决不成的问题就得交给拳头来处理,地祇们既然跟修行者谈崩了,只能着手准备在战场之外展开一场凡人视野之外的暗战,看看究竟是谁把握住了天命所在。

世间一切术法神通,本原都是来自于对法则的理解和参悟,天地法则是大道延伸的产物。因而,老子尝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大道运转是浑然不着痕迹的,因此也是不可捉摸的,无从效仿和学习。天地之道师法于大道,自然要等而下之,于是便有迹可寻了。

倘若以神通法术暂时改变天地运行的规律,实施起来难度不大。一些道行仅是泛泛之流的三脚猫术士,他们凭借秘传符箓和祭祀仪式也能求得甘霖降下,或是反过来驱散连绵不绝的阴雨天气,可见这门功夫是易于上手。不过要做到任何情况下都能阴晴如意,那就非得有大神通不可了,算得上是难于精通。假如有双方同时开始施法,彼此之间的目标南辕北辙,那种单纯依靠外力扭曲自然规律的事情就变得异常艰难。简而言之,不是东风压倒西风,那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快速商定了对策之后,林旭冲着大江龙君敖平一拱手,说道:

“敖兄,这一趟得辛苦你了。”

闻听此言,敖平脸上勉强挤出的笑容比哭都难看,祂是根正苗红的龙族后裔没错,却也架不住这些年来功夫都花在了酒色财气上面,敖平的道行修为实在算不上有多出众。被林旭赶鸭子上架,祂的确哭笑不得,喃喃地说道:

“这个……若只靠我出手,胜算诚是不高。”

在座的列位地祇都晓得敖平这家伙的底细,倒也用不着怀疑祂在过份谦虚,林旭转头跟洪泽水君章渝说道:

“章水君,劳驾你从旁协助敖兄如何?”

一听这话,洪泽水君章渝那张圆乎乎的胖脸立时从蒸好的馒头抽搐成了个包子样,祂哼哼唧唧地说道:

“非是在下推辞,实是力有不逮呀!”

神情窘迫的敖平终于发现了还不如自己的参照对象,祂心里顿时平衡了,上前搭着章渝的肩膀,嬉皮笑脸地说道:

“章水君,别不好意思,你倒是说呀!”

见状,林旭无奈地看着低头卖萌的章渝和摆出夸张仰天长笑姿态的敖平,他算是对这两个活宝无言以对了。林旭沉吟片刻,跟敖平说道:

“那依敖兄之见?”

“当然是帮手越多越好,不拘水系,只要是地祇皆可。”

小圈子容易团结,代价是缺乏足够选择余地,敖平这么一说,林旭放心了,应承说道:

“噢,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随之,林旭一弹指唤来了几名手下,吩咐说道:

“你等替本座传檄四方,请各方地祇前来襄助。”

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林旭的地祇位阶虽高,但他的地位一直没有得到同僚们认可。除了敖平、黄世仁等亲近盟友和一些关系相对中立的地祇之外,其余地祇们都是抱着敬而远之的消极态度,现在要指望祂们出力帮忙,事情大概没那么简单。

转回头来,林旭摸着下巴,嘴里嘟囔着说道:

“嗯,不知阴阳家能否来得及赶到?”

听到阴阳家之名,作为本次暗中斗法的支柱,大江龙君敖平已然到了病急乱投医的地步,祂喜形于色连连点头,目光满是期待地投向林旭,说道:

“一试无妨,请林兄尽快邀约吧!”

这时,望着敖平的这副紧张模样,林旭哑然失笑,安抚说道:

“那好吧!待我修书一封送去王屋山,希望时间能赶得及。”

初冬时节,江水流域的初雪悠然落下,风景秀丽的锦绣山川化为了夹杂着少许斑驳色块的白色天地,唯有丘陵山地间生长的茂密竹林,依然故我保持着青翠欲滴的鲜绿色泽。

一场事关个人生死成败和日后能否从龙建国,封妻荫子的大战将至,略带几分湿润的空气中,此时此刻似乎都凝聚着重重杀气。兴汉军和吴军的士兵们各自在营中忙着整理军械甲杖,各级将领们则扎堆谋划策略战术,检查舟师战备情况。双方的最高统帅保持着相对超然的姿态,力求用自己的沉稳镇定来稳住军心,在他们的视野之外,一场同样激烈火爆的对决悄然拉开了帷幕。

“咄!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身护命。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丹朱口神,吐秽除秽;舌神正伦,通命养神;罗千齿神,却邪卫真;喉神虎贲,气神引津;心神丹元,令我通真;思神炼液,道气常存。大道驱使,六甲六丁,倾山塞海,昼夜不停。急急如律令。”

这座毗邻江水之滨仓促兴建,纯粹以黄土夯筑而成的台坛高有丈余,高台四周布置的林立旗幡在烈烈风中飞扬舞动,恰如千军万马隐身其后。

清一色身着鹤氅道袍的金丹派修行者们一个个脚踏禹步,手持着寒光闪烁的法剑,亦步亦趋地循着祭坛外沿快速游走,他们口中不停颂读着三净神咒,为即将开始的呼风唤雨预作准备。

控制天气变化的间接斗法,虽说不似面对面直接斗法那般凶险,动辄就要残躯殒命,令人一世修为付诸东流,却也是一桩牵连极广的大事。万一斗法失败的话,眼前这十余万精锐吴军行将灰飞烟灭且不说,吴侯祝重发怕也时日无多了。待得日后新朝定鼎,今日有份力挺祝重发的金丹派免不了也要跟着沉寂下去。如此不堪的结果对于雄心勃勃,意欲光大吕祖道统的金丹派而言,是难以承受的残酷现实,所以他们铁了心非得跟林旭等一干地祇分出个高下不可。

“时辰已到,恭请诸位师兄上座。”

在彭蠡泽湖口一带,入冬后的风向多为西北,在此前提之下要唤来东南风,首先得逆转大气候的趋势,再以法咒驱动风势加强。

在没有外力干预的时候要做到这几点不算太难,别说金丹派的修行者倾巢而出的豪华阵容,随便在江湖上找来几个有真材实料的法师,掐算了准确时机都能应付裕如,只可惜这次站在他们的对立面是一群地祇,于是事情就变得棘手了。原本逆转天候就属于悖逆天地之理,施法有损功德,倘若再算上地祇方面的极力阻挠,纵使百多年来金丹派雄霸江南,业已将上清茅山道等地头蛇压得抬不起头来,本次斗法的前景仍算不上乐观。

天象有变,神祇先知。对面的金丹派在江南刚一动手,另一边的林旭等地祇就有了感觉。

神情紧张的萧柏琅额头见汗,祂紧张地摇晃着手中的描金折扇,说道:

“林兄,他们发动了,咱们怎么办?”

抬头看着天上逐渐减弱的西北风无力推动被微弱月光照亮的云朵,林旭此时眯起了眼睛,说道:

“咱们的援军到了没?”

闻声,龙石耳摇了摇头,说道:

“昨日又来了几位地祇,阴阳家的路途太远,这会他们只怕还在路上。”

事已至此,没有别的选择了,在同伴们的脸上扫视了一圈,林旭肃容说道:

“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诸君,轮到咱们出手了!”

位于江水南岸的吴军营寨,一条栈桥上两名扛着长枪的哨兵踏着木板来回踱步巡逻,他们的脚步在空寂的黑暗中发出断断续续的吱呀声响。

在人类凭着肉眼难以看清的高空中,稀疏的云层渐渐变得厚重起来,紧接着犹如拔掉塞子的水池,一个偌大的涡旋出现在江水上方,只不过乌云遮蔽了月光,身在地面的人们什么也看不到罢了。

正在这时,两名巡逻兵中走在前面的那个像是觉察到什么异样,他警觉地抬起头望着漆黑夜空,神情大惑不解地说道:

“今晚的天气真邪门,怎地一会刮北风,一会刮南风?”

一同巡逻的另一名士兵则对此则不以为然,碎碎念地说道:

“哎哟,我的好哥哥,这大营该你管的事还嫌操心不够碎呀?爱刮什么风,随着它去好了,咱们哥俩还得跟木头桩子一块在这矗半宿呢!得嘞,先来一口暖暖身子吧!”

说着,这名士兵抬手递过一支酒葫芦给自己的同伴,刚才抬头看天的士兵接过了酒葫芦,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立马堵好塞子,十分爱惜地放回腰间。这一葫芦酒是他们俩晚上不睡觉出来值勤放哨的最大福利,谁也舍不得一口气喝光。

历来军中禁酒,并且实施宵禁制度,军营每逢入夜后非但不准士兵出营活动,就连大声喧哗都要挨上一顿鞭子。除非是在战胜敌军之后,抑或是大军开拔之前犒赏三军时才允许在营中公然饮酒。除此之外,倘若有人胆敢在营中私藏酒水,通常的判决结果都只有人头落地。赶上天气寒冷的时候,营官们会给那些外出巡逻的哨兵每人配发半葫芦酒浆用作御寒所需,算是极少数能在营中名正言顺喝酒解馋的机会。

天下间的酒鬼何其多?单只为了看似份量不多的这一点酒水,许多士卒宁肯冒着冬夜飞雪寒风拂面的苦楚,也要争着抢着深更半夜跑来当巡逻兵,正是无利不起早啊!

这时候,天生一副鞋拔子脸的祝重发,他的面容在摇曳不定的烛光照耀下愈发显出棱角分明。

在帅帐中手扶桌案,祝重发双眼直视麾下的得力干将们,语气严肃地说道:

“明日我军将与兴汉军决战,卿等可有良策破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