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林大国一家三口在堂屋里挤在一起块儿,胆战心惊守了大半夜,谁犯困了李爱凤就伸手掐一下,就怕王红花再醒了发疯,家里缺个帮手。
直到第二天鸡叫声响三遍,李爱凤打了个盆水,一家三口潦草抹了把脸,给家里的大门落了锁,气势汹汹杀到老王庄。
林大国还是有些脑子的,他们一家没有直接到王老炮家兴师问罪,而是去了老王庄的一户远房亲戚家,按照亲戚关系,林大国得喊这家老头子表舅,李爱凤心不甘情不愿,送了那家老头子一旱烟袋好烟草,老婆子一块香胰子,林红武几句话,就不着痕迹,很轻松的把话套出来了。
因着王红花是拿钱买回来的,也不是正儿八经娶回来,甭管在哪个年代,这种婚嫁方式也不光彩。
是以李爱凤只在自己村里显摆显摆,在老王庄连个屁都没放,老王庄的村民只知道王山炮家闺女叫人“买”走了,可一点儿也不知道是老林家掏钱买的。
“哎呀,你说王老炮那个小闺女啊,他家闺女可娶不得!”
“舅姥爷,为啥啊?”
“为啥?老王家那个闺女是个疯子!唉,这孩子也是个命苦的,她家疯病是遗传的,王山炮他爹是逃难来的俺们老王庄,你想想一个要饭的,没房子没地的,想讨个婆娘哪有那么容易,本地人也不是傻的,自家闺女怎么也要找个殷实人家。
王上炮他爹就这么打光棍到三十来岁,那年去镇上赶集卖粮食,就遇见几个地痞流氓欺负个要饭姑娘,王山炮他爹也是个善心的,过去把那个要饭姑娘救下了,要饭姑娘没出去跟他回了家,回来了一收拾模样还挺齐整,两个苦命人就凑活在一块儿过日子,过了两年生了王山炮……”
王山炮他娘虽然时不时发疯,寿命还挺很长的,一口气活到七十八,老太太去年才走了。
老太太一走,王红花的疯病就犯了,这姑娘在家里平时安静乖巧,家里里里外外一把抓,模样又水灵,没犯病之前,村里村外的来提亲的不少。
王山炮刚开始还得意忘形,跟自家婆娘狮子大开口,要说多少彩礼才能把闺女嫁出去。
结果有天晚上全村人睡的好好的,王红花突然大半夜跑到院子里又唱又跳,指着王山炮骂不孝子,拎着家里的扫把头,对着王山炮又捶又打的,王山炮婆娘过去也挨了几下,夫妻俩被揍的抱头鼠窜,才反应过来,自家闺女也疯了!
王红花一疯,在老王家的地位就一落千丈。
王山炮两口子绞尽脑汁要找户人傻钱多的傻子,把疯子闺女嫁出去。
没想到话刚放出去,林大国一家三口就愣头愣脑找上门,不光花了大价钱买了王红花,李爱凤还自作聪明给了一张断亲书。
林大国眼神晦暗瞪了李爱凤一眼,暗自磨牙,自家这个蠢婆娘,人家挖了个坑,就一头扎进去了。
李爱凤眼珠子乱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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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虚的很,要怪就怪王山炮这狡猾的一家子,让他们老林家当了冤大头!
这事偏偏不能闹大,要是闹大了,王山炮一家顶多落个卖闺女的名声,老林家可就不好说了,王山炮家甩了个烫手山芋,钱也拿了,断亲书也签了。
林大国一家在村里的名声不能再烂下去了,而且上头严禁乡下买卖婚姻,这件事要是闹大了,说不定林大国一家三口又要送去劳改了。
说起劳改来,李爱凤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她那大半年的劳改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采石场都是送来的劳改犯,里头不乏穷凶极恶之徒,李爱凤这种窝里横的去了,只有挨打得份儿。
李爱凤刚开始还嚣张指着监工鼻子骂,挨了一收拾,每天天不亮挑着沉甸甸的扁担背石头,一天要背二十扁担!干不完活就没饭吃。
李爱凤开始去还能嚎上两嗓子,往后就累的连哭也没功夫了!
林大国一家子为了不去采石场劳改,只能打破牙齿和血吞,咽下这个哑巴亏。
*
周一是个晴朗的好日子,云水县一排排意气风发的小伙子们,背着行囊利落跳上军用大卡。
这次下乡集训,不单单是为了一年一度的训练,也是借这一场声势浩大的集训,敲山震虎把给某些破坏分子给予警告。
这段时间,在省城活动的敌特分子逐渐增多,省公安局已经破获了几起有组织的恐怖袭击案,其中有个敌特身上捆了炸药包,想乔装改扮潜入省城军工厂,要把军工厂炸掉。
要不是省城公安局的同志们行动迅速,现在省城军工厂已经是一片废墟了。
在这个特殊的年代,任何时候都要保持十二分的警惕。
云水县各大工厂都成立了自己的民兵连,每天车间一开工,民兵连的战士们就一刻不停,严密监控厂里的安全,谨防敌人搞破坏,由不得丝毫马虎。
县公安局,顾时安一声令下,公安局的小伙子们就如脱缰野马般,几秒钟不到,就背着行囊一一窜去巷子,跳上了军绿色卡车。
顾时东抱着大哥给的红樱子木头刀,羡慕的哇哇叫。
臭小子上蹿下跳,嚷嚷着长大也去当兵。
这小子时不时抽疯,老顾家一家子懒得搭理他。
早晨临出门前,林瑶把顾副局长的行李又检查了一遍,看看里面有没有漏掉的,吃的喝的,还有跌打损伤用的药也都带了。
林瑶抱着胖儿子送顾副局长出门。
顾时安今天穿了迷彩服,更显的宽肩窄腰大长腿,这人站在那里,明明没板着脸,却透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顾兜兜吐着口水泡泡,扑棱着要往老父亲怀里钻。
“粑粑!骑大马,骑大马!”
小胖子平时就喜欢骑大马,顾时安唇角一勾,抓住了小胖子顽皮的手,把小胖子往肩膀上走了两圈大马,乐的顾兜兜张开刚上了两个门牙的小嘴巴,笑的跟个小兔子一样。
顾时安哄完胖儿子,刚想把小胖子放下开,跟媳妇说几句话。
没想到顾兜兜没玩够,两只小胖手扯着顾时安的耳朵,吐着口水大叫。
“啊不!”
顾副局长的一张俊脸就让儿子流了一脸的口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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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子好不容易才让固执的小胖子撒手。
张翠兰和顾满仓把小胖子抱到一边儿练习走路,顾兜兜穿了一冬天厚棉袄,这会儿穿着开裆裤一身轻松。
小家伙儿迈着胖腿儿往前走了两步,啪嗒一下趴在地上。
顾满仓心疼的过来抱,让张翠兰拉住了。
“老头子干啥去?”
“兜兜摔了,我去哄哄。”
“哄啥啊,玉不琢不成器,你忘了咱家孩子咋长大的?”
顾满仓还在那做思想斗争,趴在地上的顾兜兜蹬着腿,发现没人来抱自己,跐溜一下自己爬起来,继续往前走,笑呵呵地扑到张翠兰怀里。
“奶奶!”
“哎哟喂,奶奶的小兜兜真棒啊。”张翠兰笑嘻嘻地拍了拍他身上的泥土,自己站起身,牵着他的小胖手,顾满仓也颠颠儿跟了上去。
林瑶看某人给小胖子折腾的不行,憋着笑给顾时安擦了擦脸。
“自己儿子的哈喇子也不脏。”
“老顾,时间不早了,快走啦,老局长说了,就是有屎憋到□□里,也不能耽误训练!”
大头哥煞风景的话在背后响起来。
刚要给媳妇卖惨求亲亲的顾副局长:“……”
*
顾时安一走,老顾家的日子又恢复了平静,这几天院子里雨水多,经常是早上一起来,外面就飘了满院的树叶。
顾满仓在家一天两扫也不赶趟,这会儿到晌午了,东子去学校还没放学,林瑶带着兜兜去邮政局寄包裹了,早上刚扫过的院子又洋洋洒洒落下来不少,大富婶子就气的在院子里边扫边嘟囔,“这几棵破果树,知道开花,一年年的也不长果子,明年就找人给你砍喽!”。
到晌午了,村大杂院家家户户都在烧饭,有几户人家还散发出浓郁的猪油香,看来是今天改善生活。
顾时东肚子早饿了,小鼻子嗅着满胡同的香味儿,背着小书包蹬蹬蹬往家跑,还没家门就嚷嚷开了,“妈,嫂子我饿啦!”
林瑶应了声,“厨房里有菜包子。”
“菜包子!”
顾时东眼睛一亮,书包都来不及放哇哇叫着就往厨房冲,张翠兰还没开口喊他手脏去洗手,臭小子就自个儿想到什么似的,扭身跑到院里打水洗手去了。@无限好文,尽在
人家还知道拿肥皂仔细把小脏手涂抹冲洗干净。
张翠兰看了就笑,这臭小子是怕给瑶瑶骂呢。
自打今年开了学,林瑶就没有以前那么惯着臭小子了,有些规矩餐桌礼仪什么,当嫂子的也给崽子们立了规矩,比如吃饭不能挑三拣四,饭前洗手饭后漱口,吃多少就盛多少不吧唧嘴爱惜粮食等等,东子和兜兜俩臭小子也潜移默化里养成好习惯。
老顾家一家子吃午饭,不知道有人一路跟踪顾时东回了家。
距离大杂院一条街的胡同里,有个矮个子女人盘着腿坐在狭窄的**,卷着烟叶掩藏在暗处看不清长相,“都打听清楚了?”
"打听清楚了,云水县公安局人都走光了,顾家一屋子老弱病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