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早春,昼夜温差大,傍晚一下雨里冷风连带着细雨吹得人直哆嗦。
乔装打扮的徐向前为了引人贩子上钩,头上用一方素雅头巾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两条粗黑的麻花辫,粉色薄棉袄紧紧包裹着“她”丰满的上满身,下头是一件青色粗布裤子,脚上是一双老棉花梆子布鞋,这身打扮放在外头最寻常不过了。
别的姑娘穿在身上或许会显的臃肿,潜伏在各处的公安小伙子们,却在大头哥身上看到了几分妩媚娇俏,尤其是那对鼓鼓囊囊的胸特别吸人眼球。
这都要归功于公安局的小姑娘们给大头哥化妆,辛苦捯饬造型,至于那对波涛汹涌的“胸器”。
——那是顾副局长从家里带来的两个松软大馒头。
大头哥这身打扮刚出来的时候,差点儿没让众人笑掉大牙。
根据那几个小喽喽的供词,那群人贩子会选在傍晚天黑,或者是天气不好的日子动手,而且人流密集的火车站、汽车站是他们的首选之地。
徐向前打着伞,特意迈着轻盈的小碎步,显露出“诱人”的身姿,打着伞在云水县汽车站走了好几圈,人家行人要么买车票,要么脚步匆匆等车来,连个眼神儿都没给他。
看来汽车站是钓不到大鱼了,于是众人又转战火车站。
大冷的天儿,大头哥给冻的脸色发白,遇到人流密集的地方还要格外小心兜着胸,避免大庭广众下,胸前的两个大馒头给人挤到,掉在大马路上。
要是真这样,他一世英名真就保不住了。
@无限好文,尽在
大头哥扭转屁股在火车站外转悠,遇上几个同龄的大姑娘投来异样不解的阳光。
徐向前在心里把那些人贩子骂到祖宗十八辈,又扭着屁股晃到另一边,晚上七点半,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眼见地上的雨水要漫过脚踝了,人贩子还是没有踪影。
公安局众人在各自的地点耐心埋伏,今天晚上只有一班到省城的火车,候车大厅里放着几排掉漆的长椅,上面坐着寥寥五六个等火车的旅客。
火车站外面一片白茫茫水汽,等车的几位旅客昏昏欲睡。
突然候车厅大门口有对年轻对象在吵架,青年高大英俊,肩宽腿长,身材挺拔,看着就不是一般人儿,就姑娘长相秀丽,个子只比青年矮一点儿,虽然个头高了点,那身材是真好,那屁股翘的,一看就是好生养能生儿子的!
秀丽姑娘指着青年的鼻子大骂。
“你这个负心汉,说好跟我在一起的,怎么又变心了!”
“喜欢人家的时候就甜言蜜语,不喜欢我的时候就弃如草芥!”
“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都是天杀的陈世美!”
青年闷不吭声,半晌才憋出一句话。
“我妈不喜欢你,我也没办法。”
“混蛋,你跟你妈过去吧!”
秀丽姑娘把一个包甩在青年身上,哭哭啼啼跑进了火车站候车室。
那个青年也不追,捡了包转身离去。
秀丽姑娘一进门,进来一阵湿冷的雨雾,离她最近的一个大妈见到这姑娘,不由得在心里感叹,这姑娘身材是真好,那胸鼓鼓囊囊的,盘靓条顺,这年头吃得不好,好些姑娘发育不好,跟豆芽菜一样,瘦巴巴的。
秀丽姑娘捂着眼睛哭着跑进来,坐在长椅上呜呜哭,那模样可怜得紧。
边上那个大妈唏嘘道,“这姑娘也是命不好。”
“不是,这姑娘声音咋这粗?”
“粗啥啊,大姑娘说话都这样。”
边上那个大妈刚想凑过去跟姑娘说几句话,候车室里就来了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老太太拄着个拐杖,挽着个小包袱,颤颤巍巍往候车室走。
老太太裤脚上湿漉漉的,半边身子都湿透了,看样子没少淋雨,大家伙儿热心肠纷纷围上去。
“大娘,你这是咋啦?”
“俺找闺女,俺闺女在三水胡同,这里不是三水胡同?”
“哎哟,大娘,找人得去公安局,这是火车站,可不是什么三水胡同,你找闺女来火车站没用。”
“公安局在哪儿?俺不认识路。”
@无限好文,尽在
“我们也不知道啊,我们都是外地的,来云水县探亲的,这就走了。”
众人也为老太太着急,老太太驼着背,眼里包着泪,哆嗦嗦从包袱里摸出两毛钱,哀求大家把她送到闺女家去。
“俺闺女在三水胡同,给个钱当路费,把俺送去行不行?”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为难。
他们也不是本地人,人生地不熟的,再说还要等火车回家,误了时间就只能住一块钱一晚上的招待所,花钱不说,又得等明天的火车。
这年头出门在外需要开介绍信,介绍信日子就那么几天,日子过了可就麻烦了。
大家伙儿为难之际,一道细柔中略带粗嘎的声音响起起来。
“我舅家就在三水胡同附近,老奶奶我送你去吧。”@无限好文,尽在
众人回头一看,开口说话的不是那个捂脸哭的秀丽姑娘嘛。
“小姑娘你可真是个热心肠!”
“就是,小姑娘好人有好报,你以后一定能嫁个如意郎君!”
”小姑娘路上冷,这糖拿着吃吧。”
一众旅客对秀丽姑娘交口称赞,又是夸奖,又是送糖的。
秀丽姑娘似乎有些害羞,轻声道了谢,脸上飞起两片云霞,外头下着雨,青石板路滑,老太太急得探出脖子要出门。
秀丽姑娘怕她摔倒,请了候车室的一位小伙子把老太太背出车站。
这年头的老百姓还是很淳朴,且乐于助人的,那个年轻同志拍着胸脯直接答应了,把老太太背着背上,秀丽姑娘还贴心的提醒他,注意台阶,这给还没找到老婆的年轻同志感动的,在心里大骂那个负心汉不长眼!
妈的,有这么好的姑娘都不珍惜!
让他们这些打光棍的情何以堪!
“.......”
众人撑伞的撑伞,拿包袱的拿包袱,忙着把老太太送出车站,谁也没注意到伏在年轻人背上的老太,原本浑浊无神的眼眸里闪说一丝精光。
*
东方红生产队。
外头雨风嗖嗖刮,李爱凤心情舒畅的从屋里出来,从生锈的点心铁罐子里挖出一块手指大小的红糖块,用豁茬子碗冲了碗红糖水,瞧着二郎腿一口一口喝的可美。
昨天,林大国一家刚敲定了跟老王家的亲事。
李爱凤出了二十块钱丢在王山炮跟前,又拿了五块钱给王山炮婆娘,两口子见到钱就跟几年没开过荤腥的狼一样,厮打着扑过去抢钱。
为了二十五块钱,王山炮毫不犹豫给了自家婆娘一巴掌。
王山炮婆娘舔舔嘴角的血丝,还是跟饿狼一样,下死眼盯着钱看。
这要钱不要命的架势,给李爱凤看了,都觉得心惊胆战。
要不说穷山恶水出刁民呢。
甭管啥年代,穷就是原罪。
没钱谁瞧得起你啊!
李爱凤赶紧甩出一张断亲书,让王山炮两口子按手印,这两口子都是睁眼瞎,大字不识一个,反正闺女在他们眼里也是赔钱货,卖了二十五块钱,手印一按,以后王红花是死是活,就跟老王家没关系了。
别看王山炮两口子不怎样样,这个王红花还真不错。
小小一姑娘能干着哩,上山砍柴打猪草,下地掰棒子背猪粪,反正男人能干的,女人能干的她也能干。
用王山炮婆娘的话说,家里洗洗涮涮都不用她动手。
最重要这姑娘性子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这种儿媳妇上哪儿找去!
李爱凤当即拍板,给了二十五块钱把王红花领回了家,就等着明天林红武回来,跟王红花洞房给老林家延续香火了。
晚上八点多,大杂院院中黑漆漆一片下着雨,张翠兰洗了碗筷过来看顾兜兜。
顾兜兜下午睡了一觉,晚上又吃了一吨奶,一碗土豆泥,这会儿正扶着小凳子,穿着妈妈做的卡通背带开裆裤在屋里学走路。
张翠兰进屋的时候,小家伙儿正跟妈妈耍赖,要去院子里看小兔子。
林瑶冷酷无情。
“不行,外头下雨了,小兔子也睡了,明天再去吧。”
小胖子据理力争。
“下雨打伞呀。”
“打伞也不行。”
顾兜兜小嘴巴就撅起来了,左右看了下,老父亲不在家,爷爷奶奶也不在。
小胖子鬼的很,知道妈妈不能惹,撅着嘴巴自己学走路。
林瑶也不管他,自顾自的织毛衣。
张翠兰一进屋,顾兜兜见最疼他的奶奶来了,跟个小鸭子似的摇摇摆摆扑过去。
“奶,外头去,外头去。”
张翠兰知道小孙子在家待不住,可下雨点儿的,再宠孩子也不能带出去,就装着没听见,抱着顾兜兜在窗前看雨打芭蕉。
顾兜兜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不过来的似的,一会儿指着外头的雨点哇哇叫,一会儿又跃跃欲试往地上出溜,想迈着小脚丫去院子里踩水。
顾时东从自个儿屋里窜出来,拿着个竹编的蝈蝈笼子给小胖子玩儿。
小胖子两只胖爪子抱着蝈蝈笼子玩了大半个小时,困意上头歪在奶奶肩膀上睡着了。
“这孩子这么快就睡了。”
张翠兰爱恋地拍拍小孙子的屁股。
林瑶笑了笑,抬头望了望窗外竹帘一样的雨雾,心道今天晚上应该能抓到人贩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