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后勤部工作分的很开,坐办公室的坐办公室,下头还有打扫厕所、车间、厂房的大妈老师傅的也属于后勤部。
虽然都属于后勤部,工资待遇却大不一样。
厂里的老师傅有工龄补贴,解放后国家提高了对工人阶级的待遇,像纺织厂清理车床的老师傅,一个月工资加补贴也能拿到三十五六块钱。
而且厂里老师傅资格越老地位越高,就是厂里的领导对上德高望重的老师傅,也不会颐指气使,吆五喝六,不说恭恭敬敬吧,至少态度上也要说得去,点头示意不能少,不然厂里的唾沫星子能把人淹死,日后升迁道路也不好走。
林瑶头一天上班,人生地不熟地,厂里的人情世故没有那么熟悉,张翠兰担心的紧,要不是还要去养猪场上班,她恨不能跟儿媳妇一块去纺织厂。
好在后勤部工作没那么繁琐,前头顾满仓打听过,纺织厂后勤部是个小部门,算上领导在内,也就五六个人。
瑶瑶刚进去,只要把人情礼节打理到位,工作上认认尽责,不偷奸耍滑,别人想抓她小辫子也抓不到。
昨晚张翠兰对林瑶亲叮咛万嘱咐,把能想到的都一一说了说。
林瑶听了连连点头。
眼瞅着快八点了,纺织厂八点半上班,大杂院到纺织厂骑自行车有二十分钟的车程。
一家人收拾好,各自出门。
顾时安推出家里那辆二八大杠,为了避免路上颠簸,颠着自家小姑娘。
他在车后座捆了个粗布垫子,林瑶跳上去试了试,坐着蛮舒服的。
顾春梅送他们出来,塞给林瑶一包水果糖,让她去办公室给大家伙儿分一分,有道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水果糖看着不起眼,分一分甜住那些人的嘴,也不好找瑶瑶的麻烦。
林瑶笑眯眯放进小挎包里,对顾春梅道谢。
顾春梅拍她一下,嗔道,“行啦,咱俩这关系还用说谢啊,快走吧,第一天上班别迟到了。”@无限好文,尽在
林瑶看了眼手腕上的手表,七点五十五了,跟顾春梅说了声,忙不迭跳上自行车,催着顾时安,“快走,快走。”
顾时安长腿一跨,清脆的自行车铃声响起,跟秋日清晨树上鸟啼声汇成一曲悦耳的交响曲。
云水县秋日街头,秋衣正浓,街道两边的丹桂盛开,密密麻麻的小黄花挂满枝头,空气中透着一股桂花香,
林瑶嗅着空气中的桂花甜,一心一意盘算着下班回来,去五香斋买两包桂花糖吃。
五香斋解放前是县里的老点心铺子,他家做的桂花糖口味一绝,口味清甜,不光有浓郁的桂花香,更难得吃入口没有这年代糖果的甜腻感。
一向挑嘴的林瑶吃一次就上瘾了。
顾时安听小姑娘在后座说起五香斋的桂花糖来,赞不绝口,嘴角翘了翘,“就这么想吃?”
“那当然了,桂花糖好吃嘛。”
人一辈子不过短短几十年好吃的东西当然要多吃些,不然哪天不小心嗝屁了,吃不到都可惜啊。
林瑶很是理所当然,拿手戳戳前面的某人。
“你想不想吃呀?”
顾副局长很是上道,表示自己也想吃,下班顺道去五香斋买几包回来解解馋。
林瑶一听,小脸上雀跃不已,一双杏眼完成月牙儿,立马吹起了彩虹屁。
“哎呀,还是咱们顾副局长贴心,真是棒棒哒。”
说完还啪啪海豚鼓掌。
别看顾时安表情没有多大改变,但嘴角上扬的弧度不要太明显。
早晨八点十五,林瑶准时到达纺织厂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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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瑶跳下自行车,拽了拽身上的小挎包,纺织厂的工装肥胖宽大,松垮的裤腿垮下来,穿在身上不是很舒服,尤其是腰那块儿,粗肥的就跟小孩偷穿大人衣服一样。
林瑶兀自嘟囔,衣服太大了,穿着不舒服,那不高兴的模样,跟只气鼓鼓的小猫咪似的。
顾时安揉揉她脑袋瓜,安慰道,回家把衣服改一改。
林瑶“嗯”了声,现在只能这样了。
小两口说了会儿话,各自转身上班。
临别的时候,顾时安也给了林瑶一包奶糖。
林瑶拿在手里哭笑不得,春梅姐给她糖,顾时安也给她糖,就连东子这孩子也往自己包里塞了几块橘子糖,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林瑶揣着一兜糖雄赳赳气昂昂进了纺织厂。
这年头进大厂上班需要街道开具的介绍信,纺织厂门卫大爷看了她手里的介绍信,眼里闪过几分诧异,原来这个漂亮小姑娘是后勤部刚来的员工,还是读过高中的,真是人不可貌相,看来老话说的也不对,好看花瓶也不都是草包。
门卫大爷对林瑶印象改观,说话语气也和缓了许多,还给她指了去后勤部的路。
林瑶礼貌道谢,给大爷抓了两块牛奶糖。
这会儿大爷再严肃的老脸,也露出了笑意。
他一个糟老头子一把年纪了,吃不吃糖无所谓,家里两个小孙孙一个星期也吃不上一块糖,那两块糖拿回去,也能给孙孙们解解馋。
后勤部坐落在一座二层红砖小楼里,路边栽了一排古槐,洋洋洒洒落下一地槐叶。
林瑶在楼下,很有缘分遇见了一样前来报到的周晓雪。
周晓雪也是一身灰扑扑宽大工装,人家的这一身明显比林瑶的合身多了,把手臂粗的裤腿收了一圈,宽大的腰布也扎在裤子里,脚上蹬着一双新买的小皮鞋,显得俏丽又精神。
“林瑶姐,你也里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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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晓雪兴高采烈奔过来,跟她打招呼。
两个姑娘就一块儿上楼去二楼办公室。
后勤部办公室们门窗大开着,里头何主任拿了张报纸在那看,时不时拿起搪瓷缸子喝口浓茶。
往常何主任平时几个大厂跑来跑去,在办公室的时间屈指可数。
今天要不是有新员工报到,也见不到他的影子。
何主任见林瑶她俩来了,态度很是平易近人。
落在办公室其他人眼里,有了各自的揣测和思量。
这年头能在大厂办公室上班的都是人精,没点本事也混不开。
周晓雪的背景没人不知道,副厂长家的闺女嘛,正儿八经的干部子弟,来厂里体验生活,这么好的家世,以后八成嫁个门当户对的大院干部,没几年就不上班去当少奶奶了。
至于这个林瑶.......
目前看着也不像一般人家出来的,不光长相娇媚,明眸皓齿,她手上那块梅花手表,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便宜。
云水县百货大楼一块梅花手表,最便宜也要一百块钱呢!
要不是有背景的人家,谁家舍得拿几个月的工资去买手表。
林瑶可没想到,自己手上这块手表会引起这么多猜测。
她手上手表是顾副局长给买的。
以前在家里忙这忙那,戴在手上不方便。
林瑶一直放在藤编小箱子里,为了上班看时间才拿出来戴着。
不管新同事心里作何打算,面上都没显露出来,何况林瑶笑眯眯分糖说话也得意,一时之间,众人言笑晏晏,办公室氛围融洽得很。
比起初次上班兴奋到午饭也吃不去的周晓雪,林瑶这只惯会躲闲的咸鱼,就显得平静多了,她该工作工作,该吃就吃,该喝也没少喝。
一天下来翻书看资料,时间过的飞快,下午五点半,下班的铜锣声响起。
林瑶第一天上班,总算圆满结束。
十月份的云水县,傍晚微风轻拂,街上没有了夏日的燥热,微风徐徐。
林瑶吃着顾时安买的桂花糖,一路上还挺乖巧老实。
回家一进门,林瑶就迫不及待挂到顾副局长身上,表示今天累坏了,要抱抱才行。
*
林红娜这边儿,她好不容易把林大国两口子从肥皂厂带出来,去了家偏僻的小茶馆。
本来想着掏几毛钱,打发极品父母回乡下。
她今天在厂里算是丢脸丢到家了。
谁知道林大国看也不看桌上的几张毛票,狮子大开口,一张嘴就要五百块钱。
林红娜都要气笑了,她一个肥皂厂临时工,一个月才十几块钱工资,手里十块钱都没有,上哪儿弄五百块钱去!
她冷笑一声,“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爸你也不看看我现在过的什么日子,吃住都在宿舍,孙家门都没进去,家良也不理我了,你们还闹,非要把我逼死你们才高兴是吧?!”
林大国别的不在意,说到没钱给他的火气噌一下又上来了,“嘭”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桌上茶杯里的水都**起一圈涟漪,惹的茶馆的人都看他。
他可不管不顾,张开嘴指着林红娜就骂,“还不是你个死丫头出的鬼主意,说什么瑶瑶性子软好要钱,好要个屁!当初让你嫁到老顾家你不愿意,闹死闹活非要去勾搭什么孙家良,孙家的大门是那么好进的?老顾家日子凤光得很,要是你嫁过去,老子不就是副局长的老丈人了,要多少钱没有!要不说算命的老瞎子,说你是个穷酸命!”
李爱凤也在边上哭嚎,“可不是,红娜啊,咱一家四口,我跟你爹最疼的就是你了,你大哥从小那么聪明,也没让他上初中,家里钱儿全供你上学了,你可不能没良心,不管爹娘啊......”
林大国夫妻里一唱一和,茶馆人的目光越发异样。
林红娜有苦说不出,满脸通红,气得话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