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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是这样的,十月秋风萧瑟,金灿灿的秋色笼罩了整个云水县。
老顾家开始拆洗旧棉袄、棉裤跟褥子,冬天盖的旧棉胎也拿去八里胡同弹棉花,弹好的棉花罩好被罩,一针一线缝好,在院子里晒上一两天,有一股太阳的味道。
家里一冬天就指着这几床被子了,闺女也快结婚了,张翠兰两口子忙得天昏地暗。
上星期徐家老两口,拿了四礼来老顾家正式提亲。
所谓四礼,就是一斤糖、两瓶高粱酒、两包点心还有两斤上好的五花肉。
这是云水县的老传统,凡事家里办喜事,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大喜事,体面点的人家多半不会吝啬。
再说徐家是双职工,徐向前也上班两三年了,徐母身体不算好,早早办了病退,这年头病退没有退休金的,但是厂里按照工龄补了徐母一笔钱。
绕是这样,徐家父子俩一个月也有百来块钱,这笔工资在县里养活一家三口绰绰有余,徐母是附近有名的钱串子,当姑娘那会儿,就去乡绅家菜莲蓬头,挑河泥,卖莲藕,一分一厘给自己攒钱当嫁妆。
徐母操场家务的同时,也没闲着,又在家糊纸盒子,折纸板,一个月多少也有十几块钱,就跟徐母跟张翠兰唠的,糊弄自己吃喝是够了,也能给春梅塞零花钱儿,而且老徐家也早早放出话去,往后儿媳妇进了门,小两口关起门过日子,向前的工资不用上交,留着俩孩子花就行。
徐家诚意十足,顾家也不能拿乔,一家人更是尽心尽力筹备嫁闺女。
现在跟顾时安他们结婚那会儿,还不一样。
那会儿女婚嫁,还能讲究讲究,在家里摆上几桌酒席,招待亲朋好友热闹热闹。
自从庐山会议之后,政治风向突变,如今县里办婚礼,要是谁家大操大办,闹不好就跟资产阶级尾巴挂上关系。
前头县里吴大户一家因为生活作风问题,就给下放到新疆农场去了。
此时一出,云水县人心惶惶。
两家父母商定,到孩子们结婚领证之后,一大家子吃一顿团圆饭,然后买点水果糖瓜子什么的,给邻居们分分就行,
徐向前早盼着把春梅娶回家了,整天看老顾在自个儿面前搞恩爱,他早酸成一坛老坛酸菜了。
能把媳妇娶回家就成,大头哥没什么意见。
顾春梅也没什么意见。
嫁人过日子嘛,没有那么多风花雪月的事儿,踏踏实实过好自家日子才是正理。
老顾家这边,陪嫁的樟木箱子,喜被床单、枕头、暖水壶、搪瓷盆子孙桶备的差不多了,张翠兰才抽出功夫,让老儿子去泗水胡同买晒干的稻草。
泗水胡同有人家专门收购乡下的稻草,一毛钱一车,拉到县里来,晒的透透的,再转卖给县里的老百姓。
县里老百姓买稻草回家,罩上个粗布罩铺在床架子上,再铺上一层褥子,睡在上面闻着稻草的自然清香,沉沉入睡又暖和又舒服。
这也是民间老百姓的智慧了,林瑶前头睡不惯硬木头床,时间长了一天不睡,反而不习惯了。
东子去泗水胡同买稻草,她就在家摘园子里的菜,收了今年最后一茬西红柿,下霜前要把西红柿秧子拔了,翻翻菜地种萝卜白菜。
林瑶打算把满满一筐子西红柿,做成西红柿酱,往后吃馒头饼子的时候,蘸着吃正好。
老顾家人多,一家六口四间房子四张木头床呢,光是稻草就要买十捆,一捆两分钱,十捆两毛钱。
张翠兰给了老儿子三毛钱,两毛钱买稻草,剩下一毛算跑腿费。
顾时东一张嘴咧的老大,翠兰同志今天可真大方!
臭小子脚步快,先去泗水胡同定了十捆稻草,交了钱把自家的地址跟人说清楚,然后溜溜达达直奔供销社。
供销社三尺柜台砂上,摆着各种各样的点心,什么鸡蛋糕、水果硬糖、麦乳精、葡萄干和金鸡饼干。
小崽子以前没事老往供销社跑,背着手逛来逛去,兜里一分钱没有,也没有售货员给他白眼,谁让小孩子嘴甜会说话,见了这个大妈喊姐姐,那个叔叔叫哥哥,哄的几个售货员花枝招展,笑容满面,恨不能小家伙天天来呢。
这会儿顾时东舔着两分钱买来的牛奶糖,心满意足出了供销社,兜里还塞着一个不要票的瑕疵铅笔盒。
这可是供销社留的内部货,要不是大妈跟他关系好,也不能便宜卖给他。
臭小子溜溜达达走了几分钟,肚子咕噜噜开始叫唤。
糟了,指定早上偷吃甜瓜闹肚子了。
顾时东捂着肚子夹着屁股,一头扎进路边的厕所。
这时候厕所都是旱厕,一大排的蹲坑,每两个坑之间有一道半人高的墙隔开。
顾时东解决完生理需求,刚提好裤子,就听厕所后墙角那边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有一男一女在那说话。
臭小子“切“了声,八成又是哪对野鸳鸯跑到粪坑后面约会了,提着裤子抬脚要走。
墙后传来的居然是李爱凤和林大国的声音!
臭小子赶紧猫着腰,轻手轻脚摸了回去,捏着鼻子忍着臭味,翘着耳朵偷听。
林大国也给茅厕的臭味熏的头晕脑胀,李爱凤还拉着他往后头钻。
气的他捂着鼻子骂,“别走了,他妈熏死老子了。”
李爱凤也没好脸色,梗着脖子骂骂咧咧,“你当我愿意来这狗不拉屎的地方,那街上到处都是人,不找个安静的地方咋行。”
林大国跟个婆娘一样啰嗦个没完,李爱凤掐了他一把,让他别说话。
“让林瑶那个小婊子听见了咋整。”
说起林瑶,林大国眼里就满是愠色,当初闺女闹腾着不想嫁到顾家,他这个当大伯的没办法,才把侄女嫁到老顾家的。
反正侄女也没有对象,嫁给谁不是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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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想到替嫁这件事给家里惹了那么大的祸。
村里人都在背后,骂他黑心肝烂心肺,吸着亲侄女的血干那么多缺德事,把侄女往火坑里推,以后没好下场!
这群王八蛋懂啥,看看侄女现在过的日子,她哪是在火坑,明明是在蜜糖罐里!
李爱凤想起林瑶,嘴里不三不四的脏话就没停过,一口一个小贱货,说什么林瑶跟她亲妈一样,天生的狐狸精,母女妖妖娆娆的样儿,就知道勾男人,早知道就把她卖到窑子里当□□.....
林瑶再怎么说也是林家人,李爱凤连带着把林家祖宗骂上了,林大国火气蹿上来,挥着拳头让她闭嘴,不然就抽她。
李爱凤恨恨闭上嘴,到底不敢言语了,说起来,她看林瑶不顺眼,除了她日子过的好,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当年媒人给李家说亲的时候,李爱凤看上的是林卫国,也就是林瑶的爸爸,偏偏林卫国不喜欢她,推了李爱凤,转头娶了林瑶亲妈。
李爱凤过不去这个坎儿,赌气嫁给了游手好闲的林大国。
不为别的,就是要让林卫国后悔。
结果林卫国不但没后悔,跟那个贱人过的和和美美,而她的日子却一言难尽。
后来林卫国两口子归了西,林瑶那时候畏畏缩缩,在林家一天到晚在家里也不叫吭一声,不是低头干活,就是躲在屋里,李爱凤有事没事,就打骂她撒气,小姑娘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也不敢在外头说,只能在屋里偷偷哭。
那会儿日子爽的,李爱凤做梦都能笑醒。
现在呢!
李爱凤咬牙切齿,压低声音跟林大国商量,“红娜说了,现在那个小贱人飞上枝头了,天天麦乳精红糖鸡蛋,她男人是公安局副局长,求他办事的人指定不老少,她手里攥着好东西也没用,咱们可是林瑶正儿八经的长辈,让她孝敬孝敬也是应当的。”
天生怂蛋的林大国还有些犹豫。
老顾家一家子可不是好惹的,要是让他们一家子知道了......
李爱凤最见不得他这个样,冲过来呸了一口骂道,“看看你这个熊样,林瑶是你亲侄女,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你个大男人怕个屁,要是小贱人给你脸子看,你拿大耳刮子扇她!”
林大国被李爱凤的唾沫喷了一脸,眼神也跟着阴狠起来。
“行,就按你说的办。”
李爱凤这才有了好脸色,她想着从林瑶手里敲诈五百块钱出来,一半给洪武还赌债,一半自己留着花。
现在城里流行穿牛皮鞋,一双鞋五块钱,她手里有了钱也没上一双出去显摆显摆,对了,村里喜鹊娘用的牡丹花头巾怪好看,也一块儿买了,到时候再拿出二十块钱,贴补贴补娘家......
林瑶个小婊子要是不给钱,她就让娘家外甥把小婊子糟蹋了,顾家就算是再喜欢林瑶,一个让人糟蹋过的破鞋,哪个男人肯要!
说不定,娜娜还能嫁到老顾家,她不就是副局长的丈母娘了?
至于林瑶就嫁给她娘家侄子,也算是解决了老李家传宗接代的问题。
李爱凤娘家穷的叮当响,一家子又懒又馋,不爱干活,她那个侄子獐头鼠目,贼眉鼠眼,哪家姑娘肯嫁过去。
还是娜娜说的对,现在的好日子林瑶不配过,嫁给她娘家侄子,都便宜那个小婊子了。
李爱凤这么想着,心头的憋气就畅快了许多,她不知道顾时东早撒丫子往家跑了。
顾时东呼啦啦,跑起来虎虎生风,使劲迈着步子往家冲。
怪不得前头,他跟嫂子去外头捡煤块感觉有人跟踪呢。
原来是林大国两个龟蛋!
他俩还想害嫂子,跟嫂子敲诈勒索,回家告诉大哥去,让大哥把这两个王八羔子抓起来蹲大狱!
*
大杂院这边儿,林瑶把摘来的西红柿洗干净,放在筐子里沥水,等下午喊春梅姐一会儿,把西红柿切了做番茄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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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纺织厂来了好消息,林瑶顺利通过了考试,跟周晓雪和另一个姑娘,一起被纺织厂录取。
纺织厂这次招工,纺织厂后勤部有两个位置,会计部也缺个小出纳。
纺织厂领导的意思,是让林瑶和周晓雪去后勤部,另一个姑娘去会计部。
听说那个姑娘娘家妈是个老会计,那姑娘会打算盘,也会做账,确实比林瑶她们更适合进会计部。
张翠兰两口子知道这个好消息,嘴角的笑是压都压不住,就连东子这个兔崽子跑出去半天,翠兰同志也没在家骂人。
不光没骂人,顾副局长回来家,破天荒得了老母亲一个笑容。
“哎呀,咱家大儿子回来啦?”
顾时安一如既往的严肃脸,老母亲没骂他,还亲自把他送到屋里。
“瑶瑶在屋里呢,上午摘了一筐子西红柿,可是累着了,你回屋给瑶瑶捏捏肩膀,也舒服些。”
顾时安自然点头,反正在自己家里,他老早就给小姑娘捏背端洗脚水了。
林瑶在屋里,趴在**看书呢,顾时安切了一盘西瓜来,一口一口喂给她吃。
林瑶正靠在顾副局长怀里,正舒服呢,东子就咋咋唬唬闯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