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安自愿充当排队工具人,林瑶乐的清闲,悠悠跑到树荫下煽手绢乘凉。

电影院门口有家红星冷饮厂,解放前德国人开设的,解放后德国人跑了,冷饮厂一直延续至今,云水县附近几个小城,乃至省城的冷饮都是红星冷饮厂供应。

这年头冷饮厂也有专属的小商贩兜售雪糕冰棍儿,香蕉雪糕用纸盒装着,价格贵一些,一支要一毛钱,冰棍儿相对便宜,豆沙冰棍儿二分钱一支,红豆冰棍儿三分钱一根儿。

不过这年头香蕉雪糕加的糖精多,吃起来甜到打齁。

林瑶更喜欢吃甜丝丝的豆沙冰棍儿。

傍晚刚凉爽了些,到排队的时候,外面暑气又浮上来,蒸腾的路边老槐树叶子卷了起来。

林瑶给热的小脸恹恹,连手里的小手娟都煽的不欢快了。

新电影上映,电影院门口排队看电影的青年男女渐渐多了起来,其中不乏拖家带口的家长,人一多,街上的小商小贩人头攒动,卖瓜子的卖瓜子,卖盐水花生的,卖五香蚕豆了,也有卖冰凉的汽水,冰棍儿。

顾时安虽然是个钢铁直男,却心思细腻,他默不作声去街上一趟,回来的时候,大手里就多了一包五香蚕豆跟两瓶汽水,一根儿红豆冰棍儿。

他把手里的零食递给林瑶。

林瑶还在那热的用手煽风呢,惊讶道,“给我的?”

顾时安点头。

林瑶笑眯眯接过来,有吃的她嘴巴甜的不得了,“谢谢你呀,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豆沙冰棍儿的?春梅姐跟你说的?嘿,春姐梅是真了解我,这五香蚕豆可香了,你要不要尝一尝。”

说着她纤细嫩白的小手捏了颗五香蚕豆送到顾时安唇边。

也亏着这会儿天空暗了下来,周围的人带娃的带娃儿,仰着脖子看海报的看海报,心思皆不在这里,要是放在大白天,林瑶也不会这么堂而皇之给顾时安送蚕豆吃。

别看顾时安泰然自若,很自然把小姑娘递过来的蚕豆吃了下去。

其实他一张俊脸烫的不能再烫了。

林瑶还追着他问,“蚕豆是不是很好吃?要不要再吃一个?”

不知道为什么,她超喜欢看顾时安发囧说不出话的模样。

顾时安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她追的太急,黑暗中没注意到两人距离过近,一凑过来,唇角就擦上了顾时安的薄唇。

林瑶:“!!!”

两人一下子都呆在了当场。

恰好边上路过一位银发老太太,看两人四目相对模样,就笑着跟自家老伴感叹,“老头子,还是年轻人好啊,你看这小两口感情多好。”

老大爷也跟着笑。

“年轻伢子,你们现在可是好时候哩,小两口真般配,趁年轻抓把劲儿,添个娃娃才是正理。”

“不是……”

林瑶小脸一红,总算知道什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赶紧抱着蚕豆跑到树下不说话了。

顾时安松了口气,继续排队。

因为这个小插曲,今天这场电影看的有点尴尬,电影眼里放电影的时候,四周黑黢黢的没有一点儿光亮。

黑白的电影屏幕忽亮忽暗,光影交错,林瑶一改往日的懒散,规规矩矩的坐在那里看电影。

顾时安就坐在她旁边,云水县电影院呈南北高低梯状,分东西两侧,一侧各有百十个硬木座位,空间狭窄,只留一人侧身通过。

这样一方面是为了方便来看电影的小情侣牵小手手,亲近亲近的,一方面也是利益最大化,座位多了,电影院收益也随之上涨。

对林瑶就不是那么美好了,她跟顾时安之间就隔着一个小拳头,周围都是他身上的清冷好闻的肥皂香,莫名让她呼吸紧促。

顾时安坐姿板正挺拔,一身白衬衣绿军装,衬得他如一株挺立葱翠的青柏。

林瑶偷偷瞄了顾时安一眼,也不由得挪了下屁股,悄悄调整好自己的坐姿。

顾时安余光扫过,察觉到小姑娘私下的小动作,微不可查弯了下唇。

一场电影看完,一出来已经是八点多了。

林瑶从来没回家这么晚过,她怕张翠兰担心,也顾不上别的了,火急火燎跳上自行车催促顾时安,“都这么晚了,咱们快点回家吧。”

婶子他们都在家等着呢。

夏夜微风清凉,顾时安身上的白衬衫被风吹起,林瑶在车座晃悠着脚丫,路边的电线杆下路灯亮起,泛着橘黄色的光辉,自行车驶过青石板路,岁月静好地仿佛一张山水油画。

*

孙家良夹着黑色公文包,趁着夜色昏暗,刚从县灯泡厂主任家出来。

他戴着个黑框眼镜,面容斯文,头上打了发胶,梳的一丝不苟,乌黑油亮,手上戴着市面上最流行的男士手表,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家境不错,怕又是个干部子弟。

孙家良这次来县城,是为了灯泡厂主任这个职位转圜奔走的。

灯泡厂老主任五十多了,明年就退居二线,他一退下来,下面大把的人盯着这个位置,孙家良前不久调到县灯泡厂当文化干事,就这么个轻飘飘的小职位,他压根儿没放在眼里。

文化干事利小位卑,对孙家良来说只是一个跳板。

他向来野心勃勃,善于钻研,一进场就得了老厂长的青睐,只要把上面几个领导安抚好了,灯泡厂主任的位置非他不可!

孙家良一阵子忙于奔波,许久没沾女人了,此刻心头一松,脑海里不禁浮现出林红娜鼓鼓囊囊的胸,跟松软的腰肢,黑框眼镜后的一双眼掀起一股邪气。

看来,是时候去林家庄一趟,给林家人一点甜头了。

其实孙家良心里门清,林红娜跟他被翻红浪,无非就是看中了他的家世,想母鸡变凤凰飞上枝头,过好日子。

天下哪有白给的午餐。

孙家良精明利己,是个彻头彻底的利益主义者,他的婚嫁之事也是利益交换的筹码,想做他的女人,要么家世好,要么脸蛋漂亮,要么聪明有心计,对他有帮扶。

这三样林红娜哪样也不沾,他也就跟林红娜玩玩罢了。

白凑上来的女人玩玩也不错。

*

大杂院这边儿,张翠兰点了盏煤油灯,在屋里筛玉米面呢。

自从上头让吃公社食堂,老顾家一个月往街道交十斤米面,现在天热了,玉米面买会开放在翁里,容易生霉找小虫子。

张翠兰空闲的时候,就拿个筛子,把玉米面里的杂质筛出来。

外头响起叮叮当当的自行车声,接着林瑶小脸红扑扑进了家门,边进门还跟小鸟一样喊,“婶子,我回来啦。”

张翠兰就等着俩孩子回家,忙起身迎了过去。

外头起了夜风,凉飕飕地还带着潮湿气息,大杂院里的门窗给风刮的吱吱呀呀响。

张翠兰望了望外头的天儿,对着在屋里吃点心的林瑶,打探道,“瑶瑶,今个儿电影好看不?”

林瑶咳嗽一声,眉眼闪躲,“……还可以吧。”

林瑶生怕翠兰婶子多问,三两口吃完手里的点心,连水都没喝,就溜回自己屋了。

张翠兰狐疑,又问了遍顾时安。

顾时安只道了声,“不错”,就闷头干活,再也不肯吭声了。

“你啊,跟你爹那会儿可差远了,你爹也是个闷葫芦,好歹知道给你妈送个手帕,送个水果啥的,你个兔崽子倒好,追媳妇儿都不会追,瑶瑶多好一个姑娘,你就愣着吧,喜欢的姑娘也不抓紧时间追,天下好小伙子多的是,等哪天瑶瑶嫌弃你了,去别人家做媳妇儿了,臭小子哭都没地哭去……”

张翠兰气的呛呛。

没想到,顾时安斩钉截铁道,“不可能。”

张翠兰:“什么不可能?”

“她不会嫁到别人家。”

亲都亲了,这辈子他不可能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