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甭管城里乡下,家里的大小伙子过了二十,闺女过了十九就算是大龄青年了,家里爹妈得给张罗婚事。
再说南安县算虚岁,乡下十七八岁小伙子相亲结婚的比比皆是,十九岁就能升级当爸。
姑娘家那就更早了,要是二十几岁没结婚,剩在家里不光村里人指着脊梁骨说说点点,连父母脸上也没什么好脸色。
顾时东也是二十三四的大小伙子了,这年纪在南安县绝对算大龄青年了。
不过,顾家条件好,顾时东自己也是优质青年,在部队当运输兵呢,还是个连长,大小往后也得升,就是转业回乡工作也差不了。
自古以来,嫁闺女娶媳妇都是头等大事。
这不,顾时东一回来,街道上的大爷大妈对他热情的不得了,一开口要么就是家里有个闺女,再不就是外甥女,侄女什么的,顾时东一激灵,没等大爷大妈开口,赶紧告辞撒丫子往家跑。
大爷大妈们就以为小伙子年轻脸皮薄,好小伙子可遇不可求,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一群老大爷老大妈们打上了林瑶的主意,林瑶是顾家的长媳,正所谓长媳如母,嫂子介绍的姑娘,不比那些外人说得好?
一群大爷大妈又把热情转移到林瑶身上。
林瑶躲也躲不开,叫苦不迭,以前跟顾副局长说好,让他下班来接自个儿。
顾时安求之不得呢,自从生了兜兜圆圆两个娃,夫妻俩拖家带口连牵手街头散步的时间也没了。
下午到了下班点儿,俊朗的顾副局长骑着自行车准时出现在棉纺厂大门口,大长腿在地上一支,吸引了不少姑娘的目光。
顾时安心无旁骛等媳妇,一张俊脸面无表情,林瑶婀娜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才露出温柔笑意。
眼下入秋了,云水县街道上落了枯叶,林瑶跳上自行车后座,一路上念念叨叨跟丈夫讲东子介绍对象的事儿。
不是她这个当嫂子的催婚,实在是街坊邻居太热情了,昨天就连葛主任也找到林瑶,从兜里抬出张照片来,暗搓搓表示这是自家远房侄女,介绍给东子咋样。
林瑶表示这事她没法做主,现在知识青年讲究自由恋爱。
葛主任极力推荐自家侄女,让林瑶带着东子去人家姑娘家相相,东子脸皮薄,当嫂子的多费费心
顾时安笑了笑。
“东子脸皮薄?”
葛主任不知道哪来的错觉。
林瑶让他别说废话,前头她把这事儿跟公婆说了,张翠兰拍板,让老儿子去看看葛主任说的那个姑娘,说白了就是双方看看彼此的家庭情况,学识素养之类的,能成就是一桩良缘,不成拉到。
翠兰同志想的挺美好,就是不知道东子咋想的。
夫妻俩刚拐到胡同口,就被守株待兔的邻居老太太逮住了。
老太太心急火燎跟过来,说啥也要牵着林瑶去看看自家那个“如花似玉”的干孙女。
幸亏兜兜在家吼了一嗓子,道妹妹在家饿哭了,让他妈回家做饭。
加上顾副局长目光不善,老太太这才悻悻然松开了林瑶细白的手腕。
林瑶还担心圆圆真饿着了,急吼吼回家一看。
好嘛,自家小胖妞正守着一盘子红豆糕,一边吃一边摇头晃脑听广播。
见爸妈回来了,小丫头还殷勤道。
“爸爸妈妈,吃红豆糕吗?”
老父亲表示自己不吃,让闺女想吃多少吃多少。
“家里有南瓜饼,爸爸再给圆圆炸甜南瓜饼。”
喜欢吃甜的圆圆兴高采烈,吃光了一盘南瓜饼,又眨着眼睛道,“爸爸,我能再吃两块嘛?”
顾副局长很想答应胖闺女,可对上媳妇冷飕飕的眼神,只能闷不吭声。
林瑶点点闺女的双下巴,冷冷道,“顾圆圆,看看你的肥脸蛋,再吃下去堪比二师兄了。”
@无限好文,尽在
二师兄就是猪八戒。
这个圆圆是知道的,小胖妞摸摸肚子,又摸摸小脸,跟妈妈据理力争。
“妈!我可比猪八戒苗条多了。”
张翠兰也过来笑。
“咱家圆圆可不胖,瞅瞅小腿小胳膊多瘦啊,女娃胖点好,白白嫩嫩又可爱,小脸瘦了可就不好看了。”
圆圆眼神一亮,眼睛里亮晶晶的,就差把‘赞同’俩字写在脑门上了。
顾兜兜揉揉妹妹的脑袋瓜,酷似母亲的漂亮眼眸弯起来,谆谆**:“圆圆,明天早饭有栗子糕。”
小胖妞一听,立马把南瓜饼放下,乖巧表示肚子不饿了,其实是留着肚子等着吃吃栗子糕。
林瑶回去跟顾副局长吐槽,自家俩崽子,一个比一个猴精。
傍晚,跟老同学叙旧完的顾时东骑自行车回来,手里还拎着一块五花肉,“嫂子,刚买的五花肉,咱晚上吃一顿红烧肉呗?”
林瑶看了看那块五花肉,烧了一大盘红烧肉,两个青菜小炒,中午剩的馒头不够吃了,舀了些面粉,又拿出两颗大白菜,做一锅面疙瘩。
一家子吃完饭,顾满仓把老儿子喊回屋里,想跟他说说跟葛主任远房侄女相亲的事,结果这家伙听了,大脑袋摇成拨浪鼓,说啥要跟大哥一样,到二十七八才考虑人生大事。
张翠兰骂兔崽子。
“哥俩一个臭德行,天天想屁吃!”
晚上想屁吃的顾副局长搂着媳妇,林瑶在丈夫怀里摆了个舒服的姿势,半梦半醒道:
“几点了?”
“十二点半,睡吧。”
“嗯。”
顾时安把被角掖紧了,温存的亲了亲林瑶。
第二天一早,没精打采的顾时东瞅瞅院子里的桂花树,突然跟想起什么一样,拍手道,“妈,咱家的桂花开了,摘些来给您放屋子里咋样?”
老太太一愣,桂花放屋里?这有点儿........
顾满仓一个脑门蹦敲过来,教训老儿子不珍惜吃食,“桂花是用来吃的,你给摆在屋子里光看不能吃。”
说起来。林瑶也馋那口桂花糖了,没穿越前,家里老宅子后花园也有两株桂花树,一到秋天,摘下一篮子来,要么做成插花,要么做成香囊放在衣柜里熏香,还能吃上一口香甜的桂花酿,蘸着面面包,或是吃酒酿圆子羹,糖渍年糕和桂花藕都是很好的。
这许久不吃了,现在猛一想起来还挺馋。
做桂花糖也简单,摘一蓝新鲜的桂花家来,寻个干净玻璃瓶,洗干净了,一屋桂花一层糖,做桂花糖解解馋呀。
顾时东一提起来,连带着家里的圆圆兜兜也跟着走前走后。
顾家小院这棵桂花树也不知多少年了,反正一家人搬过来就有了,年年开花年年没人来采,在南安县老百姓眼里,这玩意儿跟野草山菇的不一样,烫烫拾掇拾掇就能吃,再说普通人家哪里知道做啥桂花糖啊。
老顾家一家子拿筐抱娃的浩浩****在家摘桂花。
街坊邻居的大爷大妈瞧见了,还以为出了啥事呢,“翠兰啊,你们这是干啥去啊?”
“这么一大家子都出来了?”
张翠兰提了提手里的大竹筐乐道,“孩子馋桂花了,老姐姐,摘了顺道送一些给家去?”
在场的人都笑,“可真有雅趣,以前旧社会可没这好日子。”
“就是,现在俺们跟着毛主席跟着党过好日子喽。”
“都能吃上白面大馍馍了。”
*
老顾家一家子正站在桂花树下抬头上看,这个棵桂花树高的,上头上的桂花树有高有低,其中一颗最是高大粗壮,足有三米多高,树冠撑开跟大洋伞一样,米黄色的小花开满一树,就是不咋好攀登。
幸亏顾时安兄弟俩从小就是爬树的好手,都是跟着顾满仓学的,以前没解放那会儿,家里穷啊,没得东西吃,一到了春天,全靠着顾满仓挖野菜爬树勾榆钱儿吃,现在日子好了,不用跟以前一样了,顾时安兄弟俩爬树的本领还在。
顾时东扶了扶树干,回头对老太太笑,“妈,这桂花开的还怪好。”
“大哥,上头,就是最上头那串儿。”
“爸,再爬高点儿啊。”
“老大啊,慢点差不多就下来。”
一家子站在树荫里,看着顾时安在上头手脚利落的摘了桂花往下丢。
林瑶领着圆圆兜兜把他摘下的桂花连枝带叶子揣在篮子里,等会儿进厨房再细细拾掇。
自家家人多,还都是吃货,足足摘满三大篮子,一家子才心满意足打道进屋。
进了厨房,圆圆兜兜按照妈妈的叮嘱,小心的把摘来的桂花去掉叶子和树枝,只留下细黄的小花浸泡在盐水里十分钟,然后沥干。
林瑶翻出家里空出来的罐头玻璃瓶,指挥顾副局长兄弟俩煮沸消毒,一层桂花一层白糖细密铺好,把罐子密封,放到干燥清爽的地方,过上一个星期就能吃到又香又甜,滋味甚好的桂花糖了。
因着妈妈发话了,这会儿罐子里的桂花糖只看不能动,崽子们馋啊,蹲在边上巴巴看着。
就是看看,那心里也美呢。
听奶说,家里的桂花晒干了还能泡茶喝,到了大冬天的也能喝一本浓浓喷香的桂花茶,兄妹俩还没吃到糖呢,就又开始憧憬桂花茶的好味道。
一家子熬啊熬,一天天掰着手指头在家里算,一天,两天......总算是过了一周了。
@无限好文,尽在
这天秋风起,老顾家新扫过的院子里,又落下了稀稀疏疏的落叶,顾兜兜看了看自个儿算天数的小本本,觉得是时候了,一脸郑重带着圆圆去了堂屋。
堂屋里林瑶给顾副局长织毛衣,刚勾了个线头呢,兄妹俩就进屋了。
“妈。”
林瑶一抬头,就笑了,“今个儿是咋啦?”
兄妹俩嘿嘿笑,“咱家的桂花糖是不是做好啦?”
这几天也是忙,林瑶都把桂花糖的事儿抛到脑后去了,听崽子们一说才想起来,家里的桂花糖还没开封呢。
“哎呀,咱们看看去。”
林瑶下了床,身后哗啦啦跟着圆圆兜兜兄妹俩,还有张翠兰。
玻璃瓶里的桂花和白糖完美融合在一起,看上去晶莹剔透,很是漂亮,拧开盖子,就能看见要溢出来的桂花糖霜,闻一下,嘿,桂花特有的清甜味扑面而来。
兜兜和圆圆都快忍不住啦,一个劲儿地咽口水。
玻璃瓶里头的桂花糖粘在一块儿,用小勺子舀了两勺,崽子们一人两小勺,林瑶也抱着一碗吃,给婆婆吃,婆婆道太甜了,老太太笑眯眯看着孩子们用小舌头舔啊舔的,比自个儿吃在嘴里还甜。
崽子们看奶奶只看着他们,自个儿却不吃,颠颠儿跑过来,举着碗争着让奶奶吃。
张翠兰摆摆手,笑道,”奶不吃,太甜了,你们吃吧。”@无限好文,尽在
崽子们这才想起来,奶奶不喜欢吃甜的东西啦,真是可惜,这么好吃的桂花糖呢。
晌午一家子回来,吃着桂花糖蘸馒头吃,那才是一绝呢。
填饱了崽子们的肚子,林瑶又开始琢磨着怎么晒成干桂花,等到冬天泡茶喝才好。
桂花不能直接晒,要放在透风干燥还阴凉的地方自然吹干,这样吹干的桂花颜色不变,泡出来的茶水也带着浓浓的桂花香。
顾时东抽空去了趟乡下帮着两个舅舅干活,周五从东方红生产队回来,这小子埋汰得不像样子,胡子拉碴,头发还长了,一看就是没有时间打理。
回到家一问才知道,这兔崽子跟张二舅进了趟山。
顾时东拾掇干净了,吃了两大海碗老母亲亲自下厨做的鸡蛋肉丝面,这才打着饱嗝儿笑,“总算是吃到口娘做的热面了。”
这话说的啊,一家子听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这家伙儿之所以进山,是为了他老同学家的事情。
顾时东那个老同学家庭成分不好,外祖父是地主,爷爷是乡绅,解放前也资助过红军抗日,被有心人抓了把柄,一家子从老宅赶出来,白天扫厕所,晚上住在茅草屋里。
老同学的嫂子也改嫁把儿子带走了,一家子风餐露宿,吃也吃不好,天冷了,老同学家的老爷子冻病了,咳了大半个月,病情也没转好,想看大夫也没钱。
顾时东就想着帮老同学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