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阳春三月,绿色春意悄悄爬上了云水县的街角巷柳,随着天气转暖,老百姓纷纷退去身上厚厚的棉衣棉裤,本该随着天气变好,心情变轻松的人们,眉梢上缺多了几分愁绪。
从去年底开始,外头的政治形势越发严峻。
云水县学生青年接连组织了好几场运动,把老师揪出来打,工人阶级也跟着闹了起来,有天晚上一帮gm小将居然冲到县人民公社要夺县里的权,还想把老书记一干领导压着游街示众。
老书记先发制人,提前调了武装部的同志过来,把一帮“造反”的gm小将一一逮捕。
3月中旬,县革命委员会成立,老书记改任县革委会主任,下面一等职位也纷纷改名换姓。
棉纺织厂也换了领导班子,生产虽然没停滞,但效率低了很多,县里工人在外头闹,棉纺织厂有几个领导坐镇,加上厂里民兵连不间断在成里巡逻,厂里工人倒是没闹起来。
不过,现在外头闹的乱糟糟的,有的工人下班回家,自家门口就被不知道被谁贴了张大字报,东家贴一张,西家来一张的。
甭管是真的假的,只要大字报贴在门上,就会有革命小将来“调查”,又打又砸的,一家子变得惶恐不安,日子过不好,怎么有心搞生产?
一晃顾家从大杂院搬出来也六年了,六年的时间,改变的人事物有很多,这几年县里青年下乡的下乡,跟随家人去牛棚的去牛棚,就连许多当地人走在街上恍惚间都觉得物是人非,一切不复当年印象。
县公安局这几年倒是没什么大变故,一来,公安局同志们个个手里有枪,出身根正苗红,身正不怕影儿斜,枪杆子里出政权,那些个牛鬼蛇神也不赶随意上门挑衅,二来,公安局这些年为老百姓办了不少实事儿,颇得人心。
gm小将也是娘生爹养的,再造反也不敢父母呛呛,这年头越红越骄傲,可要是张狂过了头,回家老爹的大巴掌在那等着,哪个不长眼的去公安局找事,就等着回家找削!
这几年张翠兰顾满仓老两口先后退休,回家含饴弄孙。
林瑶62年生了二胎,是个夏天出生的小闺女,闺女出生那会儿,顾家小院里种满了向日葵,本来林瑶是想向日葵等收获了炒五香瓜子吃,没想到闺女落地那天,满院子的向日葵全开了,金灿灿的一片,犹如一幅美不胜收的风景画。
家里还不容易添了个小孙女,顾满仓乐得开怀,这是老顾家头一个女娃呢。
顾春梅这个当姑的听说有了小侄女,立马撇了自家两个臭小子,跟大头哥一起马不停蹄来了娘家。
顾春梅抱着白白嫩嫩的小侄女,稀罕得不撒手。
唉,她前头怀老二的时候,专门找老中医把了脉,说她十有八九怀的闺女。
得,等老二生下来,又是个讨债的臭小子。
徐家老大叫汤圆,老二叫饭团,汤圆饭团一听就是亲哥俩!
至于自家千宠百娇的小侄女起名,一家子郑重的不能再郑重。
为此家里人还专门开了个起名大会。
起名大会上一家人踊跃发言,有顾时东贡献的土到掉渣的“红红”,“小翠”,也有张翠兰顾春梅起的“妞妞”,“心心”,“月月”,反正一家子各说各的,最后还是顾满仓望着满园盛开,圆盘一样的向日葵,一锤定音,给小孙女起名“圆圆”。
顾副局长觉得闺女叫圆圆挺好。
孩子妈林瑶却是天马行空的想,幸亏当初自家兜兜没叫“小新”,闺女也没叫小葵,不然小新小葵凑一块儿,一家子真没发过日子了。
顾家一家子算上儿子孙子外孙子,一共四个小子,只有圆圆一个孙女,可想而知,小丫头在家就是团宠一样的存在。
除去老父亲顾时安,家里四个哥哥争宠一样在妹妹面前表现。
小丫头一岁会走路,一溜烟长到五岁上,见天的跟着哥哥们一起玩,出去都不用自个儿迈腿的,几个哥哥轮流背着,夏天捉知了,冬天堆雪人,溜冰团,一天天的玩的可高兴。
圆圆原本就不是拘谨的性子,以前几个大的在学校上学不在家,没人带着还有个姑娘样。
现在县里中小学相继停课,顾兜兜一帮臭小子回家了,小丫头两三天功夫就跟哥哥们混睡了,又几天,小丫头就十足十学成了假小子。
以前在家里可爱美,每天都要擦香香,换干净衣服的小丫头,现在别说是擦香香了,就是浑身跟个小花猫一样脏兮兮的,小丫头也能咧着嘴笑。
前天晚上林瑶给小丫头洗澡,洗完澡也抹香香。
圆圆一双小胖手捂着小脸儿,不满道,“妈妈,不抹香香。”
林瑶愣了愣,不解,“为什么?”
她还以为是为了啥呢,没想到小丫头小嘴一鼓,学着街上臭小子的语气奶声道,
“俺们男子汗脏点就脏点,洗完澡还擦香,多麻烦!”
林瑶:“..........”
老母亲这给闺女雷的七荤八素的,那边八岁大的顾兜兜又在屋里嗷嗷叫妈,说是大黑二黑又在外头招惹母狗了,这会儿两条母狗虎视眈眈在门口堵着出不去了。
这鸡飞狗跳的带娃生活,让林瑶一个头两个大。
二黑撅着屁股跟浑身炸毛的大橘在院子里打架,大黑在边上前爪按地,呜汪呜汪的劝架,林瑶身影刚出现在院子里,刚才在院子里打的毛毛乱飞的二黑和大橘立马撒丫子跑的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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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兜兜牵着大黑气哼哼跟门外的两只母狗对峙,要是两只母狗能说话,敌对双方大概会有“你瞅啥?”“我就瞅你了,咋地吧?”之类的白痴对话。
最后两只前来“寻夫”的母狗被小豹子似的顾兜兜赶走了。
顾兜兜雄赳赳气昂昂在院子里转悠,外出散步的张翠兰老两口见大孙子这模样,又从儿媳妇嘴里听说下午发生的事,二老不住嘴的夸,把臭小子夸的咧嘴直笑。
晚上顾副局长回来拎着个包裹,手里的包裹刚放下,闺女迈着短腿蹦跶归来,巴拉巴拉把前头色事一顿说,看着爸爸抓住装傻充愣的大黑二黑耳提面命一番才作罢。
圆圆吃妈妈做的糖糕,吃的一双小手黏糊糊的。
小丫头伸着小脏手给爸爸亲,顾时安一点不嫌弃,低头在闺女小手上亲了一口,小丫头亲的咯咯笑。
三月天气将将变好,老顾家平日里吃的还是去年冬天存下来的白菜萝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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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时东如今已经是十七岁的小伙子了,个头窜了两窜,长相那是没话说。
老顾家兄妹仨就没有丑的,顾时东也长成了身材挺拔的小白杨,就是那个性子啊,还是跟小时候一个样,一门心思想追随大哥的脚步去参军当兵。
现在县里正在动员广大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前头张大舅他们生产队就来了一批城里知青。
说是知青,其实也就是一群十几岁到二十岁出头的青年,其中有些还是面孔稚嫩的孩子。
张大舅是大队长,想着这些知青离乡背井不容易,发动社员给腾了房子当宿舍,也给赊了一麻袋粮食,一筐蔬菜让他们先吃着,吃饱了好上工。
第二天张大舅到地头上瞧了瞧,眉头皱了起来,这都几点了,村里的知青咋还拖拖拉拉没来齐,正好村里会计拿着大队的上工表过来,俩人就一块儿去了知青点。
知青点这头儿,院子里一片狼藉,也没人收拾。
屋子里的十几个知青刚扛着家伙儿要出门呢,这没精打采的模样,看的人心里直冒火。
知青队长瞥见大队长过来,忙一溜烟小跑过来,点头哈腰的问候。@无限好文,尽在
实在是看不惯他这没骨头的样子,严厉把一群人训了一顿,挥挥手让下地去了。
当然了,这几个知青早上上工迟到,今天的工分是要扣的。
村里会计看张大舅气闷,就过来宽慰,“队长,这都是一群十几岁的孩子,咱们跟他们一般见识干啥啊。”
张大舅凌乱的院子看了一眼还是很气,“这好好的院子让这帮城里来的家伙儿搞成这样,看着就让人寒心。”
村里会计也叹口气,谁说不是呢,这院子还是前头知青来下放那会儿,大队长带着队里的老少爷们一砖一瓦给盖起来的呢,灶台是新盘的,屋子里的炕也是新的,为了让这帮城里来的娃儿住的习惯,屋里的墙还有报纸给糊了,看着干净清爽,虽然比不上城里住的房子,可这也是大家伙儿的一份心意,这帮城里娃不光不领情,如今心意还让人这么糟蹋,谁看了心能好受?
算了,不提了,看现在的这形势啊,这些家伙儿在村里不知道待到什么时候呢。
顾家这边,也面临一个不得不考虑的严峻现实。
顾时东即将满十八岁,而且符合上山下乡的标准,这小子一门心思想去当兵,张翠兰老两口心里七上八下,现在下乡云顶如火如荼,下乡,当兵,摆在老儿子面前的就两条路,该选哪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