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皇,别闹!

第二日,符云想带着几名副将和一千轻骑前往被狄夷所占的几座城池外察看敌情。

结果却惊讶的发现,这些小城竟是空无一人,本朝百姓为避战祸举家逃难南下可以理解,但狄夷怎会不派一兵一卒把守呢?任符云想如何聪明,也百思不得其解。

可当他们进城后,就瞬间知其原因了。

只见城内房屋尽数被烧毁殆尽,就连一根完好的木头都找寻不到,空气中隐隐还残留着呛人的焦木味道。一地狼藉,满目断壁残垣。这样的城守来何用?

转了一圈后,符云想骑在马上望向狄夷的方向,目光深邃而坚定,然后便吩咐道:“传令下去,从明日开始,大军正式驻扎到安城,想要在周朝的土地上来去自如也要问问我符云想答不答应!”

身后的众位副将身躯一震,齐齐沉声应道:“是!”

“顺便再贴出告示,就说安城有我等驻守,必可万无一失,逃难的当地百姓若想重回他们的家园,我们定会竭尽全力保证他们的性命无忧!”说完他似乎又用微不可查的声音自言自语:“他的江山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这时,从后面上来一位身材魁梧的胖大汉,大着嗓子对符云想嚷嚷道:“将军,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我们吃啥呀?”

话音刚落,他就被旁边的一年轻副将一脚从马背上踹到了地面,“刘大副,你脑子里怎么就知道吃呀?看你那身肥肉,也不嫌重的慌!”

其余人听罢,皆是一阵哈哈大笑,纷纷揶揄他。

“大副,爬不起来了吧?叫你少吃点肉的嘛!”

“哈哈!大副,要不要我拉你呀?”

……

刘大副也不恼,坐在地上瞪着那名年轻副将,眼里满是挑衅,“侯勇,你是不是嫉妒老子长得比你男人啊,瞧你那小白脸的样儿,弱不禁风似的,啧啧,真难为你祖父给你取了个勇字,实在……”

那眼神,那语调,要多轻蔑有多轻蔑,看在周围人眼中,都不禁递给他一个默哀的眼神,在军中谁不知道小将军侯勇最讨厌别人叫他小白脸了。当初符云想破格提拔他的时候许多人都不服,不仅因为他年纪小,更因为他长了一副秀气白净的脸,直到后来在剿匪一战中他单刀匹马独挑了土匪的老巢,才奠定了他在军中的地位,至此后,再无人敢小瞧他,更遑论当面叫他小白脸?但不知为何,刘大副总与他不对盘,每次遇见要么一番唇枪舌战,要么一顿拳脚相加。

果不其然,只见侯勇红着眼眶,也不说话,直接跳下马就骑到刘大副的身上,两人霎时扭作一团,谁也不让谁。

符云想在一旁看着,也不加阻拦,脸上还带着难得一见的真实笑容。等到他们累得打不动了,趴在地上气喘如牛时,才淡淡开口:“大副,你不是怕没吃的吗,走,咱们打劫去!”

众人一听,面露惊诧,彼此面面相觑,打劫?他们没听错吧?

见他们还是一副呆愣的样子,符云想扬起马鞭轻轻一拍,马儿顿时窜出老远,“要来的还不跟上!”

一时间,兴奋声飘**在整个边塞的上空,久久不散。

只是当他们停在北疆驻军的营地外时,众人不由傻眼了,刘大副结结巴巴问道:“将军,咱们就……就是打劫……他们呀?”

符云想眉一挑,“怎么,害怕啦?”

刘大副胸一挺,“老子是谁?害怕个鬼呀!可是……”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小了下去,脸上皱成一团,“他们不是自家兄弟嘛,这样做是不是有点不厚道哇?”

闻言,周围几个清楚符云想这么做原因的将士顿时笑得前俯后仰,“哈哈哈哈,大副,你可……真笨!”

刘大副不明所以,只得跟着呵呵傻笑。

符云想上前对前来询问的士兵说了几句话并递给他一个令牌,不一会儿,就见有人走了出来。领头的是一个满脸胡茬的青年,脚步坚定有力,身姿挺拔,看得出他武艺不错。

“符将军,久仰!下官安晃!”口上说着久仰的话,动作上却是没有丝毫的谦虚和敬意。

符云想笑笑,“安将军,久闻大名!”说罢便带着一众人往里走去。

安晃眉一皱,伸手阻道:“符将军,不知你找下官何事?”

跟在符云想身后的一众人见他如此,不由恼怒,正准备上前理论,却被符云想微微的一个手势拦了下来,只听他用极淡的声音道:“安晃,本将军来视察自己的军队,还要经过你的允许吗?”这话谁都明白,他是陛下亲封的神武大将军,掌管全国兵马,说是他的军队并无不妥。

安晃虽然无谋,倒也不笨,自是听得出他话里的意思,正在犹豫间,从里面走出两个士兵,其中一个抬头看了他一眼,便直接与另外一个朝营地外走去。安晃轻舒一口气,转头脸上已有了笑容,“符将军,下官不是那个意思,若有得罪,还请多多包涵!来,里面请!”

符云想是什么人,早在他看向那两个士兵的时候就注意到他的异常了,现在见他这副前倨后恭的模样,心中更加疑惑,不由多瞥了那两名士兵一眼。因为那两人脚步极快,符云想只隐约间注意到其中一人穿的靴子似与周朝的不同,眉心一跳,当下便朝离他最近的侯勇示意。侯勇先是不解,顺着他的眼神的望过去后,随即会意,轻点了下头,便放慢脚步落在后面慢慢的从人群中隐去。

进入驻地后,符云想等人被安晃安排在大厅内,有小兵给他们上了茶,还一个劲地盯着符云想瞧,似是没见过这般俊美的人一样。

安晃轻咳两声,佯怒道:“还不下去,休得无礼!”虽是呵斥着,眼里的些许嘲笑之意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转过头对符云想解释道:“符将军别见怪,他没有恶意,边塞愚民没见过世面,所以才……”

符云想摆摆手,毫不在意,“安将军,能去校场看看吗?”

安晃略微一愣,脸色有些不愉,许久才答道:“可以。”

等他们站到校场上时,已是一炷香之后。粗略看了一下,兵是好兵,大多数正值青壮年,身健体魄,孔武有力,可惜那生疏和不规范的操练动作硬生生破坏了校场上该有的和谐美感。符云想眯了眯眸子,压下心口那股喷薄欲出的怒意,淡淡道:“安将军真是练兵有方!”若仔细听,不难听出其中隐含的咬牙切齿的味道。

安晃犹不自知,还在沾沾自喜,“符将军过奖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见符云想等人没有要走的意思,安晃只得命人备了薄酒以作款待。

酒足饭饱后,一众人被人领到为各自准备好的房间休息,符云想和衣躺在**,一双眸子在黑暗中熠熠生辉,清亮无比,似在等人。

直到亥时左右,门外才传来轻微的响动,他翻身坐起,摸到门边,用手指轻轻地连扣两下,顿了顿,再连扣两下,接着,门外便传来和声。符云想轻舒口气,拉开门,把来人让了进来,低声问:“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来人正是侯勇,只听他微微喘息,空气中隐隐漂浮着若有似无的血腥味,符云想心底一凉,“你受伤了?”

侯勇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又想起黑暗中看不到,平复了下语调,缓缓道:“我没事,只是在跟踪的时候不小心被发现了,动手时有些大意,没料到那两人的武艺还不错,受了点轻伤。”停顿了下,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交到符云想手里,“然后在他们身上搜到了这个,真没想到……唉!你自己看吧!”

符云想听他说话中气十足,这才放下心来,捏着书信却是半晌没动,先前他在等待的空隙已经细细研究过,那个令人震惊的答案他有意无意都回避了,纵使在朝政上如何不对付,也从未想过那人会作出出卖朝廷的事,但现在……

“这信是安晃写的,还是……裴少余写的?”他的声音低而沉,仿佛还带着浓浓的失望和沉痛。

侯勇惊讶地抬头,虽看不清符云想的表情,但那丝沉重还是能感觉到的,抿了抿嘴,答道:“裴丞相的亲笔信,不会有假!”

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最终,还是侯勇出声打破这份静谧,“将军,接下来怎么办?”

“先把安晃控制起来,事不宜迟,立即行动,记住,要快!”

“是!”

侯勇嘴里答应着,人已到了门口,又听符云想嘱咐道:“让我们的人守着那些驻军,别出了乱子。”

半个时辰后,外面突然变得灯火通明,还不时有急促的脚步声和兵器铠甲相撞的声音响起,符云想打开房门,火光照在他的脸上,明明灭灭,让人瞧不真切,却都能感受到那股寒意。

不过须臾,整个驻地便又安静下来,侯勇等人穿着铠甲迎着火光一路并排行来,好不威风。

见了符云想,拱拱手,然后把身后的人往前一抛,只见安晃衣衫不整的被捆成粽子似的趴在地上,脸上明显写着毫不畏惧,目光更是狠狠瞪着符云想,也不开口,完全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模样。

“召集所有人到校场!”符云想冷声道,说完看了眼安晃,“把他也带上。”

能容纳上万人的校场上,符云想身着银白色铠甲站在比武台上,双手负在背后,久久不曾开口,他的身后是一众副将,一字排开,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严肃,安晃被人押着跪在比武台的最前面。

下方的士兵见此,一阵躁动,彼此面面相觑,充满疑惑。

良久,符云想朝后方扬扬手,立即有人递给他一叠书信,他举着书信道:“你们中间应该有识字的吧!”说罢便命人把书信散发下去让他们自己传阅。

不一会儿,前方的士兵纷纷看向安晃,满眼的不可置信,有的甚至冲到台前,大声质问:“安将军,这是真的吗?”

一时间,整个校场上充满了许许多多的“是真的吗”这样的问话,显得群情激奋。

符云想看差不多了,便上前一步,大声道:“这就是你们作壁上观,任由狄夷连攻几城,而令自己同胞惨遭身死的理由吗?”

下方的士兵短时安静下来,不由自主的低着头,也有些年轻士兵涨红着脸争论道:“不是那样的,我们并不知情,是安……安……是姓安的告诉我们那是计策,叫做诱敌深入,所以才……才……按兵不动的!”

符云想对此并未多做置评,只淡淡道:“今日我给你们一个选择,有怕死的不愿意上战场的一会儿就到这位张将军那里报名,朝廷还会给你们发放一笔安置费。”他指了指身后的一位副将,然后又指着侯勇道:“而愿意留下的则跟着这位侯将军,他将负责你们今后的训练。”

安排好后他就径自离开了校场,从带来的骑兵中挑了一位骑术和武艺俱佳的士兵,让他带着那些书信连夜赶回金陵,交给容华。

夜空漆黑一片,只有几颗微弱的星光闪烁,符云想眉头紧蹙望着远方,但愿朝中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