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宗延的科尼赛克Agera缓缓驶离朱曼玥的视线。
她在原地停顿两秒, 兴高采烈地撒丫往医院里跑,压抑着越喉欲出的尖叫,欣喜若狂。
萧宗延真的A爆了!
萧宗延在即将上公路时一打方向盘, 把车停在了路边的角落里,给张舒婷打了一个电话。
“喂, 书婷, 和康宁医院洽谈时记得换个身份,公司用五年前Gabriel注册的那家医疗器械公司。”
他行事一贯周密,这边明火执仗地暴露了自己是朱曼玥的未婚夫后如果再用集团的名号和康宁医院接洽,势必会打草惊蛇,事后还可能遭到永诚集团的报复。
他要的就是掀起轩然大波后全身而退, 查无此人。
在和朱曼玥秀恩爱前,他早已把一切都考虑周全,以保万无一失。
张舒婷言简意赅地说了句“收到”。
萧宗延挂掉电话,重新把车开上路, 前往酒店订婚宴布置现场亲自把关,又是衣冠楚楚、疼爱未婚妻子的“好好先生”了。
朱曼玥一到科室就把从雍和宫求来的法物挨个发给了科室里对自己友善的小伙伴, 收获了N声道谢。
轮到给李乐颖的时候,李乐颖跟她多说了一句:“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呢。”
“为什么不来?”朱曼玥眉开眼笑,活泼开朗,语气轻松, “你是觉得我会吓得不敢来, 还是没脸见你?”
李乐颖怔了怔, 会心一笑:“你的性格是真好,换成别人估计早就吓得尿裤子了。”
“不是什么大事儿。”朱曼玥轻描淡写地揭开伤疤, “我读书的时候曾经被我以为最好的朋友伙同那些霸凌犯锁在过学校天台上,当时是冬天, 天上还飘着雪,天台没有高墙挡着,我差点被冻死。”
李乐颖瞠目:“这么恐怖。”
朱曼玥点点头:“当时我们班上,也可以说是整个学校,没有几个正常家庭出身的。要么家庭不睦,被父母吵得不愿回家,要么父母给他们换了七八个后爹后妈,他们都对大人恨之入骨。我和他们不一样,我从小被我父母溺爱着长大,真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在乌鸦的世界,天鹅是原罪,然后我这个听大人话的乖乖女就被他们讨厌啦。”
她的同学非富即贵,有的家里有矿,有的父母在非洲做石油生意,有的家庭背景是榜上有名的邻省首富,家里直升机都不止一架。
但是豪门家族里的内斗很凶猛,导致子女的身心受到重创,说不健康都委婉了,准确地说是畸形。
他们即便不学习,也有出国这条后路可走,于是精力全在学习之外,越过攀比的低级形态,自发在学校里建立阶级,玩很变态残忍的食物链游戏。
朱曼玥只是听说过,没有亲历。
自从她差点被弄死后就对危险有强烈的预感,逃得飞快,对那些危险分子敬而远之。
她不敢想象局中的漩涡中心有多可怕,也没有能力去管旁人的死活。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她从小就知道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不简单,很清楚自己几斤几两,端正地把自己摆在弱者的位置上,从不逞能做没办法负责的事。
况且,刀不落在她身上她不会痛的。
现在她同样尊重他人命运,要不是这次的抽血事件她是当事人,也不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
李乐颖不解地问:“是因为你小时候经常告状吗?”
这种受害者有罪的论调听在朱曼玥耳里让她觉得很不爽,冷冰冰地澄清道:“谁没事告状啊。我小时候很淘气的,成天背着家里闯祸,我以为我跟他们是同伴来着,结果只是我以为而已。”
李乐颖叹了口气,把话题拉回来,问她:“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有始有终吧,先把考核过了再说。”
“会换家医院工作吗?”
朱曼玥笑起来:“也得有别的医院肯收我呀。反正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有更好的出路,我必然跳槽哇。一码归一码,感情不是枷锁,谁出来打工不是为了钱,有情怀也该是对行业而不是对医院,没那么忠心的。对了——”
说到这里,她特别强调,“但是要我落荒而逃是不可能的,我会反抗。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超级可怕的梦,现在醒来就是后悔梦里的自己怎么被追只会跑,眼睁睁看着自己最亲近的人被杀却一动不动,我又没有被绑住。我该搬起地上的石头砸爆它的脑壳,再对着它狠狠踩上几脚的。”
李乐颖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忍俊不禁道:“你可真有意思。”
说完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歧义,又补充道,“不是贬义。”
崔至洺进来只听到她们最后几句谈话,一如既往地笑着,试图挤进她们的对话:“砸爆谁的脑壳?女孩子这么暴力可不好啊。”
朱曼玥可牢牢记住了昨天崔至洺在领导面前连一个屁都不敢放的样子,对他的印象大打折扣,加上他今天一开口就施予了女生柔弱不能自理的刻板评价,顿时气不打一出来,吃了枪药似的怼道:“我就这么暴力,你管我。”
崔至洺不以为意:“哎呦,脾气还挺大。”
朱曼玥开始对他产生反感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与人交往还是要信日久见人心,多长几个心眼。
不要认识一个人,被表象蒙蔽,觉得他是个好人就对人掏心掏肺。
幸好她见到崔至洺后只是维持了一下表面关系。
这要让他知道了她的秘密或是抓住了把柄,今后想撕破脸都得顾忌三分。
崔至洺来后,朱曼玥不冷不热地说:“不说闲话了,干活吧,我去洗个手就来。”
她本来看起来是很清冷的,结果出门后想起萧宗延的叮嘱,三步并作两步折返回去,抱住李乐颖的胳膊就往门外拖:“颖姐你陪我一起洗。”
李乐颖每天都来得很早,早就做好所有准备工作了,被她拉扯时喊了一声:“哎,我已经洗过了。”
朱曼玥不容置喙,口不择言地说:“那你刚才也被我玷污了,再洗一遍吧!”
“你这小姑娘,看着文文静静,怎么张口就乱说话呢?”
朱曼玥说话没过脑子,听李乐颖这么说,才发觉李乐颖是误以为她在开黄腔,登时脸一红。
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解释就是掩饰,只会越描越黑。
她索性哑巴了。
又是忙碌的一天。
中途朱曼玥推着推车去大厅的药房拿药时,远远看见张书婷众星捧月般被院长和医院的一干领导恭敬客气地迎往电梯。
她一开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
是张书婷没错。
张书婷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半晌,她想起早上和萧宗延的对话,猜到是萧宗延有了动作。
不禁感慨萧宗延的办事效率也太高了,这就安排了?
傍晚萧宗延准时来接她,朱曼玥有了种回到小学被父母接的错觉,上车以后特别兴奋,在他耳畔叽叽喳喳地求表扬:“我今天是不是超级乖,都没有到处乱跑。”
做到了最基本的就开始没脸没皮地邀功的,天底下独她一个。
萧宗延还是给面子地夸了夸:“很棒。”
朱曼玥嘿嘿笑:“我今天看到书婷姐了。她是不是来帮我夺回属于我的一切的。”
萧宗延早有预料,只不过信任她罢了:“你看见她了?没上前认她吧。”
“当然啦!我才不傻咧!”朱曼玥抱着他的胳膊,脑袋往他脸上蹭,“我没敢坏你的好事,毕竟受益者事我。我是不是可以梦一个老板娘的身份,翻身农奴把歌唱。”
萧宗延挑了挑眉:“之前在饭桌上王女士要给你找工作,你不是拒绝了,说要靠自己的力量一步一个脚印地爬吗?”
“不一样。”朱曼玥娇嗔道,“老板娘怎么能和打工人一样呢?她要给我的是工作,我要的是身份。尊贵,雍容,拥有凌驾在恶人之上的权力。”
萧宗延就问:“你不已经是我公司的老板娘了吗?当初和闻静漪碰上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行使你身为老板娘的权力?”
朱曼玥皱起眉头,当真认真思忖起来,良久娇俏地回复他:“可能是我当时还不觉得你的就是我的,但是现在,我愿意和你绑在一起啦!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嘛。”
萧宗延被她哄笑:“你也可以用我的钱开你自己的公司,这样就不必给人家打工了。自己当老板不好吗?非要做老板娘?”
朱曼玥贪得无厌:“那你还不如教我炒股,让我躺着赚钱。”
说到专业领域,萧宗延就格外郑重了,他一本正经地教她:“你要先看可转债,弄清转股价格,把债券转成股票。再看赎回触发价,表示股价达到这个价格,你还不把债券转成股票的话,公司有权把债券强制回收。你要看可转债和股价间有无套利的可能,基于金融中无套利均衡的理论,两个价格最终必然趋于一致——”
还不等他说完,朱曼玥就头痛欲裂,捂着脑袋说:“痛痛痛痛痛,这些专业名字就是紧箍咒。我还是安心花你挣的钱吧,学不了一点。我还想多活几年。”
萧宗延不禁啼笑皆非,宠溺地说:“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