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疯了吗?”陈雄聆听兽吼,满脸惊疑。
五十里外,的确有一处雷兽聚集之地,围绕一大片池沼而生,通常只在沼内游逛,少有异动。今夜不知为何,居然兽吼声声,经久不息。
“那边雷兽不强。”罗天生感其声息,已然觉察清楚,那些雷兽数量约有两百,最强的不过初入五境,弱的似乎是些幼兽,实力仅在一境左右,叫声隐有痛楚。
杜无冬恻隐之心极重,此时也已发觉那些雷兽似乎极为凄惨,眉头微皱,低声道:“陈兄,这是为何?”
“不知道。”陈雄缓缓摇头,疑惑不解:“罗兄说的没错,那些雷兽实力偏弱,收服没有多大用处,兽肉也不怎么好吃。以前从此地经过都是绕行,没有必要去招惹它们,也从未听它们如此乱叫。”
罗天生思索片刻,抬脚轻轻跺在羚羊后背:“羊儿,去那边看看。”
五色羧羚口中“咩”叫一声,四蹄彩光升腾,踩踏沼泽如履平地,区区五十里路程,不足盏茶时分便已飞掠而至。
三人站在羚羊背上观望,果然见到,前方沉沉夜色之间,约有两百余只雷兽匍匐在地,身躯滚圆,通体呈淡青色,躯体两侧各有一条粗壮肢臂,腹下仅有一条粗壮足肢。成年雷兽约有两丈高下,身后尾巴极细,长逾三丈,末梢又有分叉,其上雷光闪烁不休。
而那些身高不足半丈的幼兽,尾稍雷光早已熄灭,体表干枯龟裂,不断有血水从体表裂痕流出,趴在地上声声呜咽,额头一只独眼流出泪水,状甚可怜。
许多成年雷兽围绕在幼兽旁边,甩动身后尾巴,从附近池沼掀起水浪,往那些幼兽身上浇灌;然而水流落在幼兽身上,便如遇上火炭,瞬间蒸成一团水汽,并不能阻止幼兽皮肤干裂。
三人观看约有十息,只见那些成年雷兽也在飞快虚弱,体表也如幼兽一般,逐渐呈现干裂之势;不少母兽实力较弱,已经无法站立,摔倒在地哀嚎不止,独目之中泪水涟涟。
罗天生一缕神念扫过,只觉这些雷兽生命气息正在急速流逝,许多幼兽更是濒临气绝,心中大感诧异,正不知是何缘由。而杜无冬跳下羊背,飞快往一只濒死幼兽冲去,口中喝道:“我来救它,你们休要阻挡。”
眼见人类修士来袭,本有十余只五境雷兽强撑躯体,身后雷尾甩动,作势便要拦阻;然而杜无冬速度何其迅速,已然冲到那只幼兽身边,伸出一只手掌搭在幼兽额头,掌心绿光闪烁,正是以自身木系真气催发幼兽生机,为它医治伤势。
杜无冬真气所至,幼兽体表裂痕飞快修复,眼中焕发生机,口中“呦呦”直叫,无比感激;然而伤势刚刚恢复,杜无冬手掌挪开,这只幼兽再次重伤,体表破裂比刚才更加严重,血气急速流逝,再次濒临死亡。
“小罗!”杜无冬满头大汗,急道:“你医术最精,快来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罗天生身影已然从羚羊后背消失,正是施展移形换位之法,穿过百余丈距离,瞬间出现在杜无冬身旁,手掌贴在这只幼小雷兽体表,一缕真气在它体内飞快游走一遍,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雷兽与人类身躯颇有几分相似,也有经脉脏腑,只是形状不同;而这只幼小雷兽,体内脏器骨骼毫无伤势,但其心脉微弱,生命气息已然散尽,正是大限将至,非药石之力能救。
“不应该。”这背棺青年皱眉深思,心知此事必然有异,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喊一声道:“陈兄!”
陈雄不敢怠慢,连忙跳下羊背,冲到罗天生身边,急道:“罗兄弟,我不懂医术,救不了这些雷兽。”
“不需你救。”罗天生连声问道:“你们有没有抓过雷兽?如何饲养,有没有惯例?”
陈雄目光一怔,立刻想了起来,连连点头道:“我的确听人说过,有修士收服雷兽,带在身边驯养,只是不知何故,离开天雷泽之后便无法生存,好像也如同和眼前这些雷兽一般,身躯干裂而死。”
“它们未必不能离开天雷泽,恐怕是需要这里的雨水。”罗天生毫不耽搁,顾不上陈雄在旁,立刻取出浮世宝珠,一缕心神灌注,飞快改换天象。
背棺青年心意所至,百里之内风雨雷电齐鸣!
虽是夜间,但陈雄身为六境法修,目力同样不弱,只见高空阴云极速凝聚,狂风呼啸大作,其中雷电交织,顷刻间降下雨水,犹如江河倒倾,往这方沼泽大地轰然洒落。
三人以真气阻挡,便是一滴雨水也未曾落在身上。而周围雷兽沐浴雨水,纷纷惊喜大叫,口中“呦呦”之声响成一片。那些躯体干裂的雷兽,体表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复原,生命气息犹如雨后春笋,从它们身躯之内源源不绝的狂涌而出,再无半分虚弱,生机无比旺盛。
“呦!”二十余丈之外,一只身高将近三丈的深青色雷兽放声大叫,腹下单腿一蹦,落在罗天生身前,足肢弯曲跪倒在地,口中又连连“呦”叫几声,似乎极为崇敬。
周围两百余只雷兽依样而行,都在这背棺青年身前跪拜,两条肢臂紧贴地面沼泽,口中齐声呦鸣。
“你们不用谢我,是我害了你们。”罗天生心有自责,轻轻摆手:“都起来,不必跪拜。”
众多雷兽不通人言,仍旧跪地鸣叫;罗天生缓缓摇头,伸手一挥,一道环状气浪释放而出,把这两百余只雷兽搀扶而起,而后不再多说,仍旧施展移形换位之法,重回五色羧羚后背,喊一声道:“老杜,陈兄,我们走。”
杜无冬伸手拍拍那只幼兽头颅,身形几个纵跃,再次返回羚羊背上;而陈雄眼见罗天生施展神通,此刻心头无比震撼,口中喃喃自语:“以人力变天象,这是什么本事?这位小罗兄弟怎么会有此等宝物,简直闻所未闻……”
“陈兄。”罗天生再次喊道:“雷兽已无恙,我们不必久留。”
陈雄这才醒转,奔跑几步纵身一跃,落在罗天生与杜无冬身旁,满脸敬畏,深深一躬到地:“罗兄,你不是凡人,我这一路与你称兄道弟,实在惭愧。”
“陈兄不必如此。”罗天生感慨良多,此时不再隐瞒,却也不多解释,只是说道:“我有宝珠一枚,能改换天气,与人争斗却派不上用场,只是当做玩物。只因此地雨水太大,以此消散雨云,方便赶路,却没有想到,那些雷兽居然需要雨水生存,险些害它们丢掉性命。”
陈雄不知该如何回应,而杜无冬微微点头,道:“那雨水落地成沼,气息已然不同,难怪雷兽从沼中取水,并不能阻止躯体干裂。由此可见,那雷兽秉承天雷泽气息而生,于此地息息相关,并非寻常妖兽。”
罗天生不再多言,心中自有感悟。
当日从太岁山庄公羊管家手中得到此珠,公羊管家也曾交代,此珠功效非凡,神通极大,要他自行琢磨。此刻才知,原来天下万物,但凡存在皆有其道理;宝珠虽强,却绝不可随意动用,否则违逆天道运转,便如今日经历一般,稍有不慎便会引起祸端。
此时感悟生出,这背棺青年目光迷离,仿佛又进入持珠观望之姿,身在万丈高空,俯视世间万物,事无巨细尽在眉眼心头;而在杜无冬与陈雄感知之内,眼前罗天生身影模糊,似乎已从这方世界消失,然而定睛再看,却见他身躯就在羚羊背上站立,毫无异样。
“嘘!”杜无冬竖起手指,在口唇轻轻一贴,示意陈雄不可惊扰。陈雄立刻收敛气息,与杜无冬在他左右两侧护法,便连脚下五色羧羚也隐有所觉,停住脚步不走,只等罗天生顿悟结束。
约有三息之后,罗天生身躯一震,目光恢复清明;而他身上气势明显又有变化,杜无冬与他情谊深厚,尚不觉得什么,而陈雄只觉得这背棺青年似乎高高在上,心中忍不住生出臣服之意,连忙闭上眼睛紧守心神,而后睁眼再看,这才觉得好受许多,冒出了一身冷汗。
“陈兄,不好意思。”罗天生运转心神,气势缓缓收起,告一声罪,而后轻声道:“此时相距沐雷桫出没之地还有多远?”
陈雄抬手擦去额头汗水,估算一下路程,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却有些不太自然,回一声道:“罗小爷,现在离那处地方只怕还有万里,以这羚羊脚程,昼行夜息,还需赶路两日。”
“罗小爷?”罗天生哑然失笑,摆手道:“陈兄不必如此。”
陈雄干干巴巴笑了两声,不敢直视罗天生双眼,心头隐有惧意,小声嘀咕道:“看过你刚才那道眼神,感受你身上气势,实在有些可怕,本来想叫你一声罗兄,只是话到嘴边,自然就变成了小爷,真是,真是……”
这位平平常常的六境法修,想了半天也没有说出“真是”什么,脸色好生尴尬。而杜无冬拍拍他肩头,微笑道:“真当我们是朋友,便仍以罗兄相称,至于修为实力,不必介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