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花谷大战之后,在史从云率领部署下,周军一路向南。

最前沿的向训、潘美部部更是杀到固镇,击败固镇守军,占据固镇截断蜀军北上增援的路,威逼青泥岭。

至此,这场战争的结果已经注定。

向训、潘美镇安精兵守固镇,随后控鹤军与凤翔兵合兵一处,全力围攻凤州城。

到此为止,黄花谷之战的后续终于落下序幕。

史从云率先识破李延圭的战略意图,配置部署斥候,掌握敌人动机,随后设伏反击,经过十数日激战拉锯,几乎全歼溃两路蜀军,彻底打断蜀国伸向陈仓道的左右手臂。

蜀军进入全线奔溃的转态。

从微观的看,史从云从头到尾一直是小心翼翼,焦虑不安的,生怕任何一步走错。

但伐蜀大军数万,真正能了解史从云的人很少,或者说史从云不动如山的姿态演得很好,所以了解他的只有他自己。

在所有将士眼中,无论是蜀国、控鹤军、凤翔军、镇安军将士看来,史从云都是一个年纪轻轻、神机妙算、指挥若定、料敌先机,谈笑风生之间,数万蜀军土崩瓦解全线溃败的传奇人物。

所以距离产生美大概就是如此道理。

......

凤州已经完全失去坚守的可能。

之后几天史从云亲率领控鹤军部署于凤州围城大营外围,负责外围警戒。

其实就是没他们什么事。

按照王仲的话就是“闲着养膘”,攻城主力是凤翔兵。

控鹤军牙旗立在山头,旗帜上的仙鹤图纹迎风摆动。

史从云站在牙旗前方的小山坡上,眺望远处凤州城,众多凤翔士兵正前仆后继攀爬城墙,密密麻麻的人影布满东西南北四面,如同蚂蚁一般。

“也不能为啥牙旗上要画只鸟,番旗的猛虎多帅。”王仲在旁边撇撇嘴,对控鹤军牙旗有些不满。

“什么鸟,那是仙鹤,你懂个鸟。”董遵诲反驳。

“呵呵,鹤就不是鸟么?”王仲反问,顿时把董遵诲难住,也是,鹤也是鸟啊。

史从云插嘴:“你们懂什么,控鹤意思就是骑鹤,唐末以来道教盛行,人们认为仙人骑鹤上天,控鹤便指咱们是仙君亲兵。”

“我怎么没见过仙人?”王仲不解的追问。

“仙君指的就是官家,说的是咱们是咱们控鹤军是官家近卫亲兵。”史从云给他解释。

“云哥儿懂得真多。”罗彦环拍马屁。

“那是,某自小博览群书,懂得当然多。”史从云得意道。

王仲想开口。

史从云这次没大意,早有防备,王仲看着他长大,知道他底细的:“王仲,你去部署斥候。”

“啊,咱们战都打完了,剩下的是凤翔兵的事了。”

“那你给我闭嘴。”

“哦.......”

“凤州城就要被攻破了。”邵季突然说。

“为什么?”

“守军城头的旗子都没人立,蜀军已经没什么士气,再打下去肯定难以持久。”邵季道。

史从云点点头:“这么说来咱们也快能回去了。”

“哈哈哈哈,可以回家抱媳妇,这次回去某一身功劳,还发了笔横财,家里那老娘们肯定没话说。”罗彦环大声道,引得众人大笑。

“你也就敢在说说,有本事回家说去,某家里有两个小妾呢,你有几个。”董遵诲炫耀般接过话。

史从云在一边识趣的选择闭嘴,军中的大老爷们最爱说家里的娘们,可每次一说起这样的话题,他顿时没话,只要开口肯定是被众人嘲笑的那个。

心里想,这次回去无论如何也要把赵侍剑拱了,免得她挂念,免得老被人笑。

“云哥儿,往后打仗咱们还能跟着你么。”罗彦环问。

“说不准,不过无论如何都是殿前司的兄弟,以后肯定能有机会一起打仗。”此次回去之后,他也不知道官家会如何安排。

众人默然,这种事不是他们能左右的,官家和枢密院相公们的安排他们只能听命,如果到时候各奔东西也没办法。

“要是云哥儿说了算该多好。”王仲很快忘记了史从云让他闭嘴的嘱咐插嘴道。

董遵诲也有些不甘:“要真是那样就好了......

咱们跟着云哥儿打仗,总有功劳油水。可这次回去,很多人都能拜都指挥使了,到那样的级别,只有官家才能做主。”

王仲撇了撇嘴,“要是云哥儿是官.....”

话没说完,就被邵季一脚踹了个狗吃屎。

一回头,发现众人脸色都不对,连忙哈哈答应:“某就是打个比方,说个玩笑话而已......”

史从云自己也被吓一跳,低声骂:“再乱说话,老子给你舌头打个结。”

“他舌头长,够打个结。”董遵诲讽刺。

又引得众人大笑。

........

之后几天,蜀军发起过两次小规模反扑。

根据西面的探子回报,蜀国还有从斜谷赶往秦州增援的蜀兵两路,大约两千人左右,路上听闻黄花谷大败,又听说史从云率领控鹤军要西进之后也吓得纷纷退却,不敢再往秦州走。

打了几个月,史从云在蜀军中威名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

于是,凤州蜀军再没任何一股援军,陷入绝境之中。

九月十六日,凤翔镇的士兵经过数日围攻,终于从城南攻入凤州城。

周军才上城头,大片蜀军和邵季说得差不多,再无战意,投降的很多。

史从云和控鹤军在外围看着凤翔兵接管凤州,战打得比他想象中顺利太多。

在他印象中,历史上的后蜀也是个软柿子,史从云记得花蕊夫人的“十四万人齐卸甲,更无一人是男儿”确实能很好的形容此时蜀国的战斗力。

少数能打的,有些印象的大概也就是李延圭、高彦俦了。

当天下午,王景派人过来,邀请他一同进入凤州城。

史从云猜王景可能是想让他当个见证人,毕竟他是朝廷的人,免得以后有什么不好的传闻。

王景这人谨慎老成,他在心里想。

于是带了几个亲兵,去城南和王景汇合。

王景早在那边等候,众多凤翔兵将分列两侧,见到史从云来后不用下令,都已经自觉的让开一条道。

此战不只是让史从云在蜀国威名远扬,在凤翔兵中也十分有声望。

凤翔兵跟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一路打胜仗,前线的种种战事都看在眼里,最先听到消息,关于史从云打的战都一样不落下停在耳朵里。

连破蜀军八座营寨、大破李延圭、攻破武威城、黄花谷大战、唐仓镇设伏等等。

如今终于见到传说中战神的真人版,许多人都投来好奇和敬佩目光,不少后面的士兵往前挤,或是探头看。

原本队伍有些杂乱,有不少人再说悄悄说话,可等史从云马匹所到之处,周围瞬间安静下来,仿佛空气也凝滞一般,没有一个人说话。

他没下过命令,也没带过这些兵,但众人似乎自觉达成某种默契。

这大概就是军中的威望,打出来的威望!史从云心里想,这种感觉很舒畅,令人着迷。

众多将士看他的眼神都是不一样的。

.......

“哈哈哈,云哥儿,老夫可等你许久了。”王景披着甲在城门外等候,身后跟着众多凤翔镇兵将。

史从云答应:“某与大帅一同入城,好做个见证。”

王景笑道:“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咱们走吧。”

.......

随后史从云和王景打马进入黑色砖墙堆砌的城洞,当光线逐渐恢复,道路两边都是投降的士兵百姓跪伏在地,不少人还在瑟瑟发抖。

街道两面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凤州城不大,但挤了很多守军和辅兵,人也不少。

史从云能清晰感受到,不少好奇、畏惧的目光都汇聚在他身上。

待到凤州官府衙门之前,早有众多官员和百姓中德高望重上百人在那等候。

一见史从云和王景到来,二话不说齐刷刷跪下,把脸埋在黄土地里。

王景没有让他们起来的意思。

而是直接下马站在众人面前,史从云也跟着下马,不过面前有一百多人“五体投地”,他有些不习惯如此场面。

“我等恭迎大周国王大帅、史将军,望贵国宽宏大量,能饶恕我们抵抗的罪行,一切都因城中主帅王环不识好歹,敢于抵抗天军,已被我等设计拿下,听候两位将军处置!”

最前方跪着的一个老头大声道,他全身都在颤抖,脑袋压得很低。看样子他是这伙人中地位比较高的。

史从云点点头没在理会,他对这样的人生不出好感,但奖励是不能少的,他们立功是事实。

“你们做得不错,某会像官家表明你们功劳。”史从云开口。

“多谢将军,多谢将军!将军神威无敌,天下无人可挡!”众人连连磕头。

史从云默然良久,突然不知道如何评价这些人了,只问了句:“王环在哪?”

“就在府衙大牢里!”立即有人抢着答应。

想了一会儿,史从云小心说了一句:“大帅,咱们如果能约束士兵,往后几州才能好打些。”

王景看他一眼,语气平缓的说:“老夫明白云哥儿的心思,可以约束一些。

可云哥儿也要理解,这么多人提着脑袋来这打仗都是冲着钱财女人来的。

禁军还好,朝廷自有奖励,可藩镇军队多数都没那样的待遇,卖命能赚回来多少,全看能抢多少。”

史从云没答应,心里明白如果中央朝廷的组织能力不足,无法给予士兵奖惩,那么士兵就会去抢,而且愈演愈烈,让士兵卖命也是需要成本的。

郭威上位之后大力整改,加上郭荣也极力整肃禁军,但主要还是对大梁的禁军,藩镇军队朝廷依旧是无力约束的。

而且整肃禁军这件事也不是简单的筛选平衡就完事,士兵也是要养家糊口,要吃饭的,何况是提着脑袋卖命的活,只有有效的奖惩制度保证,才能保证军队的纪律。

不过以如今大周的实力,最多也就是保证大梁十几万禁军的赏赐和军饷。

藩镇军队的抢掠并非什么新鲜事。

而且王景和他手下军官也不愿白打仗,要吃大头,很多人都是抱着打赢一场仗,富贵一辈子的心思来拼命的。

心里正无奈间,史从云突然想到李谷在高平的做法。

那时他不觉得李谷有多厉害,如今他突然觉得李谷很高高明了!于是有样学样的提出:“大帅可以向所有凤州百姓强纳一年赋税,加上凤州府库,足以犒赏三军。”

王景沉默了一会儿:“老夫想想吧。”

周围跪伏众人十分紧张,知道他们的命运会在王景一念之间有天地之别。

史从云大概是少数会把蜀国人在心里当自己人的人,所以当下心里一横,又补上一句:“大帅,官家有**平天下的豪气,今时不同往日,咱们也不能再顺着以为的作风来了!”

王景看他一眼,想了一会儿,终于缓缓点头。

“那就按你说的来吧,不过若有人不纳税交粮食,老夫也不会手软。”

史从云点头,有些无奈的说:“那是自然.....”

他不知道王景心里是怎么想的,可他有自己的想法。

死了这么多人,好不容易打到如今地步,再回到老路子上去,那就太不值。

五代这几十年,大家都是你来我往,烧杀抢掠,他或许没多大的志向,但这样的风气不是他想到要的,或许是后世的教育或者环境的熏陶,他下意识的觉得中国人不该自相残杀,百姓要能安居乐业。

别的事他做不到,天下的事也管不了,只有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量做一些周旋。

不过改变是十分艰难的事。

他想到一句“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以往只觉得是句很豪迈的诗句,如今亲自经历才明白敢叫日月换新天这件事是有多难。

如今别说日月换新天,就是严明军纪,改变一支军队的作风就已经难上加难。

凤州城破的消息,史从云也找人快马加鞭往大梁城报。

不管怎么说,这次官家若高兴了,他的荣华富贵和权力绝对少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