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大营,外围高墙外的空地上外扎满营帐,只漏出中间板实的大道用于过往,这里的大营不同于行军大营,而是常驻大营。

所以主体建筑并非是临时的布幔、皮革等帐篷,大多都是永久性建筑。

外围是高两丈左右的砖石墙体,隔一段有木质哨塔,里面的军营也全是整齐排列的瓦房,正中有木质点将台,以及几座更高大宽阔,给将领及其家属居住的院子,东面是厨房,粮仓,马厩等。

整个大营南北有五里多长,东西超过六里,是大梁周围最大的常驻军营。

如今各营人马都陆续靠过来,在北大营外的各处要地扎下营帐。

之所以如此,最重要的是方便控制,制造声势。

有很多事并不是史从云一个人能做的,而且也不可能靠一个人做,比如发动全军,这需要他手下的众多将领以及众多中低层将领去做。

那么多军队一起拥护,一起发动,靠一两个人根本不可能,大量的中高层将领都是他的朋党,大量的底层士兵跟他打过仗,这是基础。

老赵说陈桥兵变前他喝醉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后人都不信;要他看来,他确实可以睡,但肯定不会不知道。

可以睡因为这不是他一个人能做的事情,是众多中低层,高层士兵和将领的功劳,历史的进程从来不是一个人推得动的,他睡不睡影响不大。

就如现在的史从云,他住在北大营中军的院子里,已经好多天没有出去,期间李谷、王仲、闾丘仲卿、符昭愿、邵季等人也每天陆续来见他,跟他说内外的安排。

事情早就由众多中高层将领逐一传达给士兵,将士们几乎全都知道,他们来北大营就是要拥护大帅史从云作皇帝的。

所以外面的士兵士气很高,一天到晚总能听到嘹亮军歌响彻四方。

而和他一起从蜀地回来的孟玄喆暂住大营,每天一起来就如跟屁虫一眼跑过来,他倒是脸皮厚,但嘴也利索,读书多,能说出很多趣味十足的故事,史从云不讨厌,就随他了。

闾丘仲卿已经好几次来,跟他说京城里装备妥当,将士们都人人争功,伐蜀的北路大军已经到了外围,随时可以动作。

但史从云还是让心急如焚的众人稍微等一下,他想再等两天,现在全国禁军尽在掌握,篡位并不是难事,难的是在这期间保持国家稳定,威慑外敌。

他向来谨慎,是在等北面的消息,等慕容延钊和李汉超的消息,北面没有消息,他不安心。

就好比赵匡胤兵变时候,功劳最大,奖赏最大的并非跟着他入京那几个,而是在河北领兵的几个心腹大将。

所谓从龙之功,有实的也有虚的,只要人心在,没那么重要,实实在在的军事控制才是实质。

关北不在手中,史从云并不安心,他不能全赌辽国和北汉没有胆子,历史上也有前车之鉴。

七年前官家郭荣才登基他们就联合大军南下,若非官家有胆,顶着压力打赢高平之战,很可能契丹又要南下中原了。

虽然他挫败契丹一阵,但契丹毕竟是大国,几十年前他们在阳城之战中被符彦卿等人大败,损失数万人,没几年又重整旗鼓,集结十万大军继续南下。

国家体量一旦大了,辅以中原的帝国制度,战争潜力和持久力就会被迅速发掘出来,这是辽国留给后来金国、蒙古等曾在他治下各部的政治遗产。

大国和小国区别非常大。

最简单的解释就像曾经的两个超级大国,看起来威风八面,其实一直挑着小国动手,体量稍大就是碰一鼻灰,连科技和经济都没法弥补,更何况是古代。

古代的灭国战除那些割据一方的小国,只要是体量大,几乎都是十几年,几十年,上百年的打。

更多的情况是打了几十年上百年,双方依旧谁都消灭不了对方,最后的胜负手多是自身内部矛盾。

所以在这样的时代,能够整合众多势力,本身就已经非常了不得。

像辽国这样整合完毕,已经稳固下来的,第一个草原上的真正帝国(在此之前只算部落联盟,国家形态松散),想要彻底消灭很难,而且势必是漫长的拉锯,史从云对他们也始终抱着戒备。

没有慕容延钊和李汉超的消息,他不想动手。

赵匡胤毕竟不是自己人,当初留他在关北是因为他是张永德嫡系,有削弱张永德好让自己夺权的考虑。

如今情况不同,大梁要变,北方必须稳固,所以他派了慕容延钊和李汉超。

慕容延钊在历史上是赵匡胤所谓“义社十兄弟”之一,但史从云并不怀疑他,因为他到这个世界后才发现,这样的武将抱团在乱世中自保的或者留后路的现象太多。

比如老爹和向拱,高怀德等。

赵匡胤的义社十兄弟也是一种抱团手段之一,只是后来赵匡胤成功了所以才出名,实际联系一开始远没那么紧密。

而且这些人中慕容延钊因为年纪大,资格老,一开始地位就远在赵匡胤之上的,后来赵匡胤也没一路飞黄腾达,实际上就更疏远了。

真跟赵匡胤是有兄弟之义的大概只有韩令坤,因为他们是发小,已经被他闲置。

慕容延钊曾是龙捷军骁将,跟随老爹史彦超手下打仗立功提拔,后来就在他手下打仗,肯定是亲他们史家的,甚至都和邵季、王仲一样可以算史家的亲兵。

.......

六月,天气炎热,史从云骑马到河边上泡水,符昭愿和闾丘仲卿等人又出城来见他,讲了一番道理,大概就是不能再等,将士们都盼着,再拖下去会伤了人心,宫里也准备好了,长久恐有变数。

史从云考虑之后也觉得有道理,于是告诉他们,再等一天便可举事。

随即把闾丘仲卿、王仲、邵季、魏仁浦、符昭愿、孟玄喆、王全斌、申知义、刘清川等还在身边的文武心腹招来,给他们交代一些注意事项,要向军士说明,不得入城,不得伤害百姓,烧杀抢掠等。

同时也给他们低声交代:“举事当日,某不好出面,很多事都劳烦你们,但先帝对我有恩,百姓对我史家有恩,宫中的人,京城的人不得害一个。”

众人拱手答应。

史从云便和他们对了一下流程,几个人早分工明确给他说了整体的计划。

众人约定十五那天早上,因为那天是大朝,百官都在

王全斌、申知义、刘清川几人领诸将集结大军,负责发动士兵起事,黄袍加身,然后约束军队,大军不入城。

王仲是京城巡检,掌握京城内的兵权,负责领内殿直士兵打开城门,保护史府,让开封府衙役维护京城秩序,让大军顺利入城。

符昭愿领着皇城内诸班直(皇城的禁军),负责打开皇城,迎接史从云入宫。

邵季领亲兵精锐五营,护送史从云一路入皇城,入宫,直接到达垂拱殿,魏仁浦,闾丘仲卿,李谷等人随行。

随后在朝堂上逼迫当今天子禅让。

这件事的流程差不多如此,众人早安秘密排好了分工。

史从云听后很满意,这个计划比较周密,大梁附近的各军都在他控制中,把各处驻防军队集中到北大营也是为方便控制。

当天下午,史从云便与众人高别:“这种时候某不能留你们,就按你们说的办。”

众人激动点头,随后等他们离开许久,史从云才自己骑着马,装作一个人出去泡水,回到大营。

不过他还没回中军,亲兵就急匆匆过来汇报,原来老爹和向拱来找他,已经在中军等候半个时辰。

向拱就是向训,因为去年幼帝郭宗训登基,为避名讳,便改向训为向拱。

史从云急忙下马,让亲兵拉着他的马去照料,心里一下紧张起来,刀爹肯定是听到风声了,可这事要怎么说,老爹不会大义灭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