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接完电话的卫老，几句话便给叶飞打发走了。
卫老自己，则是急不可耐的朝着会议室走去，准备召开蜂群化无人机的立项会议。
其实这个会议，也就是走个形式。
有七所以卫老为首的四位大拿的联名背书，不光七所内部不会有人反对，组织上也根本不会反对。
但就是这种看似“形式主义”的流程，却散发着炎国几千年流传下来的政治智慧。
有问题，只要不是那种十万火急的大事，那就坐下来慢慢论。
什么时候问题论明白了，问题也就解决了。
像是卫老等人讨论问题的这种情况，更像是另一种智慧。
大事开小会，小事开大会，特别重要的事关门开会。
流程本身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流程。
就这一点，现在的叶连长还需要多多学习。
最终，在卫老和赵老的大力主张下，蜂群化无人机的立项研究，在七所内部正式通过，并即刻向组织提交立项报告！
关于这个立项报告，要是翻译成通俗易懂的口头语言，那就只有两个字。
拿钱！
什么玩意？七所账面上不是有钱吗？
七所本身还有一大堆魔改或者是先造出来，以后再魔改的项目，不都得用钱吗！
别问，问就是经费不足，拿钱！
哪怕花不完，下个项目俺们还能接着使，这就叫有备无患！
不得不说，此举属于是典型的炎国风格，任何时候都做最坏的打算。
当然，要是非把这个风格，理解为穷怕了，也没什么太大问题～
说到这个经费问题，其实也和卫老等人，令常人感到大为怪异的脾气有联系。
在等待组织答复的过程中，卫老再一次喊上叶飞，来到了疗养场地散心。
叶飞注意到，卫老时不时就会盯着足球场里猛瞧，似乎是人老心不老，还想上去踢两脚。
想象了一下卫老在足球上奔跑的身影，叶飞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赶忙转移话题道。
“卫老。”
“嗯？”
面对卫老漫不经心的回复，叶飞提出了一直哽在心里，令他颇为困扰的问题。
“卫老，既然七所内部，早就有人提出过集群化出动小型无人机的发展方向。”
“也有人提出来过一些构想。”
“为啥迟迟没有立项呢？”
闻言，卫老露出了个有些唏嘘的表情，并没有直接回答叶飞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小子，问你个问题。”
“你觉得我们几个老头子的性格怎么样？”
此言一出，叶飞脸上顿时露出了尴尬的笑容。
这尼玛不纯纯送命题吗？
难不成要叶连长实话实说？你们几个一个比一个脾气爆？尤其是你卫老？
那咱们叶连长，还能活着走出七所吗？
额……也不一定不能活着出去。
把叶连长绑在大型无人机上，在天上送出七所，那也算是“活着”送出去了嘛！
什么？落地之后怎么办？
反正人是活着出去的，落地之后的事，跟俺们七所有啥关系！
想象了一下自己绑在各式各样发射器上，近距离和大国重器做接触的画面，叶连长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很是乖巧的开口道。
“卫老，您几位的性格……看着都挺年轻的……”
瞧瞧，什么叫说话的艺术！
要不咱叶连长，怎么老是能赢得领导以及长辈的欢心呢。
实话也说了，还不得罪人！
就连卫老，听见叶飞的答复后，脸上也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笑骂道。
“你个小滑头！”
“行了，你那点心思我还看不出来？”
“是不是很好奇，我和他们为啥老是吵架？一点小事也得拍桌子？”
闻言，叶飞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抵达七所这大半天的时间，叶飞也观察过其他工作人员。
像是青年，甚至中年工作人员，没有一个像是卫老他们这样，脾气暴躁到有些古怪的地步，动不动就吹胡子，瞪眼睛。
很明显，卫老几个人身上的性格，跟职业没有任何关系。
至于是为什么，其实叶飞心里，隐隐也有一些猜测。
“呵呵，之前不是和你说了吗，一看你就没仔细听。”
“吵一辈子了，吵习惯了。”
迎着叶飞惊诧的目光，卫老用唏嘘的语气，给叶飞讲起了往事。
“其实老赵那句话，说的老头子我很有感触。”
“七所从来不缺少思路，现在不缺，过去更不缺。”
“小子，就像是我今天给你看的图纸，不管是可行的还是不可行的。”
“仅仅是七所内部人员提交上来的，摞起来就能有十层楼那么高。”
“每张图纸，都代表着一款武器的研发思路。”
“有些设计思路之精妙，构想之超前，哪怕放在世界范围内，也是数一数二的。”
“但是这些图纸，大部分的命运都是和你看见一样，被封存在档案柜中，不见天日。”
一听这话，叶飞终于忍不住了，语气复杂的询问道。
“卫老，那为什么不顺着这些思路研究下去呢？”
闻言，卫老露出了一个俏皮的表情，看着有些心酸，手一摊，用夹杂着无奈与惋惜的语气开口道。
“我们也想研究啊！”
“那不是没钱吗！”
“导弹要不要搞？四代机要不要搞？航母要不要搞？”
“瓦良格号02年就拉回来了，你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重新建造的吗？”
叶飞摇了摇头，他只知道瓦良格号是炎国001号航母的前身，其他内情一概不知。
卫老见状，立即向叶飞吐出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是三年后！”
闻言，叶飞立马瞪大了眼睛，瞳孔剧烈地震。
居然隔了这么久？
整整三年？
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尤其是一个没有航母的国家。
三年，实在是太久了。
更别说001号航母，去年才第一次下水，中间又过去了整整六年的时间！
此时距离世界上第一台航母——凤翔号的诞生之时，已经过去近九十年了！
“这三年，各路专家一直在反复研究，验证，拼命在这一台连动力系统都没有的铁架子上，寻找国产航母的道路。”
“光是瓦良格号上随行而来的图纸，就重达四十多吨。”
听着这个瞠目结舌的数字，叶飞震惊之余，也对炎国这些大国重器的诞生之艰难，有了一个直观的了解。
先前卫老说图纸摞起来，有十层楼那么高的时候，叶飞还有点不信，认为是卫老夸大其词。
现在一看，这哪是夸大啊，这不纯纯的写实吗！
而卫老的回忆，还在继续。
“其实研究图纸，远远用不上这么久的时间。”
“耽搁了这么久的原因，其实很简单。”
“还是没钱。”
“那几年军费多少来着？岁数大了记不清了……”
“反正不超过三百亿。”
“几百万军人平摊下来，每个人连一万块都没有。”
“那时候就有过争论，是先暂停研发新式装备，尽可能的把现有的武器进行列装。”
“还是部分列装，继续让研发，占据经费的大头。”
“这还算是好的，至少还能琢磨琢磨列装的事。”
“之前更困难的时候，列装的事更是想都别想，我们几个老头子，成天和各个研究院的负责人吵架，扯皮，要经费。”
“手里的思路，项目一大把，就是没钱搞。”
“就这种情况下，思路好与不好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稳妥，立竿见影，一眼下去，就能确定这条路是对的。”
“也就是现在，咱们国家手里终于有了点闲钱。”
“要不然这回这档子事，老头子我根本都不会让你来七所。”
说着，卫老伸了个懒腰，感慨道。
“哎哟，虽然日子好了，老头子这个吵架的毛病算是改不掉咯！”
“一天不吵，就心里没底，感觉腰杆子挺不直。”
“让你个臭小子看笑话了！”
“小子？怎么不说话了？”
面对卫老的反复呼唤，叶飞这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有些恍惚的说道。
“卫老，没什么……”
“我只是没想到，当年咱们国家居然会这么困难。”
说句实在话，叶飞之前虽然和老连长聊起过这个话题，但是远不如今天这么直观。
那个时候他在那？
猛虎团！
亲儿子当中的亲儿子，马上就能列装99A的王牌部队！
别的部队看的直流口水的04A等各式装备，在猛虎团更是稀松平常，随处可见！
演习的时候更是没有剧本，让叶飞他们使了劲的折腾！
身处这种环境下，哪怕叶飞是军人，也很难对炎国那段极度困难的岁月，有感同身受的体会。
但现在的炎国，仍有许多人，曾经经历过那段历史。
这段历史所代表着的厚重，不应当被人遗忘。
尤其是叶飞在卫老办公室，看见的那整整满墙的图纸，更是让他为之感慨，甚至是心酸。
每一份图纸的背后，代表着的都是一位默默无闻的军工人，凝聚半生的心血。
但是最终，也只能封存起来，等待项目被重启的那一天。
这一等，可能就是几年，甚至是十几年。
当年意气风发的青年，早已变成了鬓生微霜的中年人。
没人知道在午夜梦回的时候，他们会不会想起曾经用学识与心血，打造而成的图纸。
但是他们的心血，至少还有重建天日的那一天。
更多的，是被滚滚向前的时代浪潮所淘汰，被永远封存下去。
面对这一切，这群人没有怨言，更没有抱怨过国家的困难，不能让他们一展学识。
心血能不能有用武之地，在他们看来并不重要。
只要他们的工作，他们的付出，能让这个曾经沉沦过的国家渐渐复苏，日益昌盛，这就够了。
为此，他们可以放弃家庭，放弃荣誉，甚至是改换自己耕耘半生的研究方向，放弃心血！
有人嘲笑他们傻，站在由他们，和一群年轻的军人一齐构筑出的坚不可摧，世界上最安全的防线背后，用他们的无知，去嘲笑这群可歌可泣的人们。
他们真的傻吗？
他们都是勇者，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大勇者！
他们不站岗，不拿枪，不训练。
却同样和扛枪站岗，勤奋训练的子弟兵们，被一同称之为军人。
这是一群不应当被遗忘的人们。
正当叶飞在心中反复剧震，感慨不已之时。
卫老的声音，再一次在叶飞的身边响起。
“呵呵，岁数大了，人就爱唠叨两句。”
“行了，回去吧。”
“来消息了。”
说完，卫老迎着高悬于空的烈阳，率先离去。
炽热的阳光洒在卫老的身上，在地上勾勒出一个宛若青年一般的身影，正步履坚定的，朝着远方走去。
好似卫老的一生。
顺着卫老的身影，叶飞微眯着眼，抬头打量着苍茫云海之上的煌煌大日。
不偏不倚，正挂天中。
……
三日后，蜂群化无人机的研发小组，正式成立。
出乎叶飞的意料，卫老作为七所的所长，只是在研发小组中挂了个名。
实际负责主持研发工作的，是赵老。
对此，卫老给出的解释是岁数大了，想偷偷懒。
但是叶飞知道，这不过是卫老的说辞。
他只是想给赵老，一个弥补遗憾的机会罢了。
叶飞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在卫老扔给他的一摞图纸中，有一款小型无人机的设计，和他画出来的图纸极其相似，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而图纸下方的署名，正是赵老的名字。
这恐怕才是卫老和赵老，对着叶飞画出来的图纸，沉思许久的最大原因。
而作为这一切的最大推动者，叶飞尽管不懂研发上面的事，但还是在研发小组中挂了个名。
甚至还被卫老聘请成了七所的特别顾问，除了给蜂群化无人机提供研发思路，卫老还会拉着叶飞在各个研发小组来回转，问问叶飞有没有什么新的思路。
对此，叶连长表示卫老您真是高看我了，有这一次都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那还能有第二次啊！
你要是真问研究思路，我给研究人员科普一下跑五公里的正确姿势，就当强身健体了。
您看可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