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月想用自己的命换东楚一个赢得机会。她当真以为自己是救世主了?
“圣女,陛下那边要如何交代?”出师未捷,咒术中断,陛下定会怪罪于巫族。
“何须交代,想来这会儿林晚月的死讯也已经传到萧景之耳中,正合陛下得意。”韩湘灵嘴角扯起一抹冷笑。
南辽皇为了牵制谢韫轻和萧景之,不惜让自己的亲生骨肉去死,她作为巫族圣女自当听命行事。
与此同时谢韫轻身着一袭青色翠竹锦衣最适合藏身于山林之中,手握长剑一路上山。
叶辞说蛊王是在南辽皇帝寝殿下的密室里养着。
密室有两处暗道,如今叶辞不在宫中,无人接应。从皇宫入风险太大,谢韫轻只能孤身潜入巫族圣山,从巫族祭坛下的密道走。
巫族圣山下重兵把守,山上又到处都是机关陷阱。
谢韫轻迅速解决了山下的守卫,入了山后则反而谨慎前行,不求速但求稳。
眼看山上有一处洞穴近在眼前,烟雾缭绕迷人眼,走了一圈回到原点,再看眼前置身于一片腊梅,以及树根处摆放着看似无规律的一些石头。
谢韫轻运足内力腾身而起,脚尖稳稳落于梅树至高点,环顾视之,确认是用梅花林布了一个八卦迷魂阵。
切不能硬闯触发别的机关,而刚刚他上山时,虽然守卫尽数被他杀了,却也撑不了多久,不多时就会有人发现,引来巫族人找到他的踪迹。
他要尽快破阵,找到蛊王才是上策。
冷静观察身处,双眸紧闭深呼吸,摈弃周围的腊梅,以免被其干扰。
再等睁眼,脑海了勾勒出一幅五行八卦图的幻景,找准正东生门入阵,再往西南正确的休门而出,接入阵法正北开门,再次寻找休门为出口,周而复始,直到见生门,便可出八卦阵。
终于出了梅林,洞穴就在面前,迎面拂过一阵风,隐隐带着声音。
习武者耳力过人,谢韫轻随声探入,入岩洞后见岔口石柱繁多,为快速找到正确的路,只能闻声寻去,一边观察周遭的藏身处一边提防触发机关。
内力极其深厚之人,可在呼吸间延长屏气时间,从而更好的隐藏自己。
谢韫轻藏身于一尊石像后,能够将祭坛中央的韩湘灵和巫女的言看得听得一清二楚。
“你先下山,我去见见那人。”
韩湘灵话音落,巫女便俯身离开了。
待巫女背影完全消失,韩湘灵从袖中拿出一个深褐色的蛊罐。
深呼一口气打开罐盖,将自己的手指伸入罐口,一条足有二十公分的蜈蚣,顺着她的指尖,吃力的爬上她的手背,手臂,最后钻入衣袖。
只见韩湘灵面露痛苦,却丝毫不挣扎,任由它爬上啃咬。
再等那条粗长的蜈蚣爬出时,是在韩湘灵脚边已经奄奄一息了。
韩湘灵俯身抓起蜈蚣,放回蛊罐里,凑近在自己的唇边蹭了蹭:“好生休息,晚上给你喂好吃的。”
说罢,韩湘灵从轮椅上站起,在祭坛边看似凌乱无章地走了两圈。
“嘭!”声响起,祭坛中央突然下沉,待韩湘灵走入密道,祭坛再次合上。
令谢韫轻意外的是,并非是祭坛下藏着的密道,而是韩湘灵从轮椅上站起来了。
他分明下令将韩湘灵的手脚筋都挑断了,见韩湘灵手可以自如拿物便觉得已是意外,这下见她可以站立行走,更是不可思议。
按百里玄墨所言,蛊虫可以害人,亦可以救人。莫非是那条蜈蚣的原因?
等了半晌,确定韩湘灵在密道里应该走远了,回忆刚刚韩湘灵走的轨迹,照样走一遍,果然祭坛再次打开,出现了一条深不见底的阶梯。
阶梯又深又长,还没有烛火,伸手不见五指。
火折子点起,勉强有一抹微弱的火光照亮脚下的路,前面有何物都是未知的,因而谢韫轻走的极为小心。
在黑暗中难以估计时辰,只觉得走了许久,才看到前面有微弱的光影折射在石壁上忽明忽暗。
韩湘灵的声音再次响起:“阿寒,不要怪我。本想让你送我来南辽后就放你离开的。怎料你竟然跟踪我,被你听到了我们的计划,不得已才将你囚禁此处的。”
知道柳寒对她有几分真心,当初韩湘灵也并不想赶尽杀绝,不成想柳寒知道她要对林晚月下巫咒后,竟想着给东楚通风报信,那便怪不得她了。
韩湘灵打开锁着柳寒的铁链,丝毫不怕他逃走,将身边不知从何处来的食盒,递给了他。
谢韫轻早已灭了火折子,无声靠近,本以为跟着韩湘灵能找到蛊王,然先看到了柳寒,见其颓废邋遢模样,就知他被囚禁不是一两日了。
又听韩湘灵得意笑道:“不过,如今无所谓了。林晚月已经死了,阿寒,念你真心待我好,我可留一命,放你离开。”
“你,说什么?”柳寒因长时间不说话,喉咙干涩的生疼,但闻此言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我愿是施咒借她精元控制蛊兵,等她反噬痛不欲生时,再让谢韫轻来求我,如此,林晚月的结局却未必会死。不想她自持孤勇竟想做救世主,以为自己死了,就让我咒术失灵。呵,却不想一切都在陛下掌控之中。”
“湘灵,你精通巫咒蛊术,手脚筋皆断还能站起来如常人一般,定有法子救林晚月的吧?”柳寒如今看眼前之人,哪里还有半点爱意,却不得不装出一副顺从平静的模样。
“阿寒,不要太天真了。别说我没法子,就是有法子我也不会救林晚月。只有她死了,韫轻哥哥才能属于我。”似乎已经能想象到谢韫轻与她恩爱缠绵的样,韩湘灵憧憬的笑着。
柳寒吞咽口水,缓解喉咙的刺痛,正想反驳她。就听一阵碎石声散落的声音。
“谁?”韩湘灵警惕的看着昏暗处。
一个修长的身影从暗处出来,右手握剑,左手垂落身侧,碎石屑从掌心指缝纷纷落下。双目猩红阴冷如利箭般刺向韩湘灵。
“韫轻......”
韩湘灵看清了来人,嘴角刚刚扬起,冰冷锋利的剑端就抵在她喉管处,顷刻间一股暖意流出。
他日夜兼程马不停蹄赶路,要提防南辽的探子,一直没有联系京城,并不知道林晚月的情况。
但想来如今的京城应当是安全的,又有人随身护卫,这会儿竟从韩湘灵口中听到了这样的结果,这要他如何接受?
韩湘灵说的话他半个字也不会信,当下只想赶紧杀了蛊王,回东楚才是最紧要的。
莫说韩湘灵,就是一旁的柳寒都被谢韫轻的阴冷的眼神震撼到了,平日里多么温文儒雅的一个人,此时却浑身上下充斥着浓烈的杀气。
眼见谢韫轻握着剑柄的手指微微收紧准备开始发力,韩湘灵看着自己的血液从剑刃上缓缓流下,身子并没有后缩,反而更近一步,剑端更刺入一分,血流的更多了。
眼底闪过一抹幽暗的光,忽而笑道:“蛊王寄居的器皿上,被下了一层封咒,韫轻哥哥该知道,此咒只有我能解。”
深邃的双眸紧锁着韩湘灵,每一细微的神情都没有放过,见她有持无恐的样子,谢韫轻不着痕迹蹙了下眉。
握着剑,手腕一转,细长的剑痕划过韩湘灵的脖颈,惊愕着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谢韫轻真的会杀她。
‘扑通’韩湘灵倒地不起,唯有一双眼睛睁着看向谢韫轻。而谢韫轻看着剑端沾了血迹有些厌恶,在她肩处,蹭着衣裳仔细将血迹抹掉,利索收回剑鞘。
柳寒在韩湘灵倒下的瞬间,早已退到一旁。见她倒地不起伸手探测确定韩湘灵没了气息。诧异的问谢韫轻道:“她死了,那咒无人能解了?”
柳寒并不知道韩湘灵所说的蛊王是怎么回事,但听出来她用此事威胁谢韫轻,定然是谢韫轻十分看重的事。
可显然,她的低估了谢韫轻的果决,根本不会给她任何机会。
“不过是黔驴技穷最后的挣扎罢了。”
冷眼扫过韩湘灵的尸体,没有任何情绪。谢韫轻再次从怀中拿出火折子吹燃观察周遭环境。继续往幽暗的深处探查。
谢韫轻的脚步没有停顿,只是淡淡说道:“跟上。”
柳寒会意,连忙跟上他的步伐。有谢韫轻在,他想离开此处,回东楚都不会有意外了。
东楚京城里,满城飘雪,覆盖白色一片。
城东一处大宅院里里外外挂满了白绸丧幡,融合在其中,诵经声隐隐传出,长街上三三两两的百姓,不住蹙足张望。
今日是林晚月出殡的日子,帝师虽不在京中,但满朝文武家眷无一不来吊唁,偌大的丞相府自谢韫轻林晚月大婚后,第二次宾朋满园。
这一次唢呐吹响,却是丧乐奏起,白色纸钱抛洒向空中,两边长竹上的挂纸随风而起,融于雪景之下。
最夺目的便是后面抬着的灵柩,金丝楠木精细雕琢的一口棺木,抬棺之人踏着厚实软绵的积雪一个脚印一个坑,一路出城往定国寺。
帝师夫人病故的消息,一时间迅速传开。
南辽蛊兵连番攻城,萧景之数日未曾合眼。却不知是何原因,南辽突然停止攻城,退到了三十里外。
恐防有诈,众将士不敢松懈,而萧景之作为主帅更是不敢休眠在和将领们商谈战术策略。
寒风夹雪随着赤风推门一起进来,手中握着的信封迟疑着该不该递出。
萧景之并未注意到赤风脸色的异常,只以为是鲁国公来的日常的的信件。
过手纸张的质感不同,才发现是他王府暗卫的私信,心下不由咯噔一下。拆信阅览,一目十行。
信中所言的是林晚月自尽及其原因。萧景之深邃黝黑的眼眸里血丝慢慢爬上,布满了整个瞳孔。
铿锵有力一声令下“点兵!准备进攻!”
萧景之并没有像南辽皇所预想的那样,闻得林晚月的死讯后一蹶不振,颓废不起。而是带着一腔恨意整装待发,誓要一鼓作气,不灭南辽不罢休。
南辽蛊兵自没了咒术控制,战力大不如从前。襄王正欲调整作战计划,在军帐内商量新战术。
巫族圣山的异动,终究让南辽皇的人察觉了。敢单枪匹马只身闯龙潭的人唯有谢韫轻了。
南辽皇下令派遣一队侍卫往圣山上去,追踪谢韫轻。而他亲自带了几个武功顶尖的禁卫军从他寝殿的密道下去,务必要在谢韫轻找到蛊王密室前,除掉他。
谢韫轻和柳寒二人在昏暗的密道里摸索了一阵,却像是鬼打墙一般,绕不出去,找不到正确的路了。
“谢兄,想来他们已经发现你的踪迹了,再找不到出路,恐怕就要和他们对上了。”柳寒看着手中的火折子,摇曳的幅度愈发不稳,不由提着心,有些害怕有些紧张。
被关押在这暗不见日的密道里这些日子,精神确实紧绷,容易崩溃,若不是见到谢韫轻,得到一丝安全感,恐怕他都要发疯了。
闻言,谢韫轻不住蹙眉。蛊王的密室一定就在附近。只是此处昏暗,看不清布局,摆了什么阵。
谢韫轻并不理会柳寒,一手拿着火折子,一手不停地摸索着周围的石墙。
抬手间察觉出了一丝异样,反手用手指关节轻敲了几下墙体,发后面是空心的,附耳靠墙听声音分辨,这一处墙体厚度要比别处都薄。
将光线照近,才看到石墙上有一些弯曲的凹面,流向光滑清晰,显然是刻意雕刻上去的。
柳寒见谢韫轻蹙足不前,意识到他发现了什么,将自己的火折子也递了过来,黑暗中的可见度一下子范围扩大了不少。“有密室?”
“恩。”谢韫轻一边摸索一边记住每个凹面的弯曲位置,待到最后一处也摸索到后,脑海里呈现出一整副图样。
把自己的火折子给了柳寒,谢韫轻这才腾出双手,用佩剑抵着石墙上的凹面,凭着记忆按顺序划了一圈。
“哐当”巨响,墙体分裂出一块巨石,猛地上升出现一间密室,不等两人看清密室里究竟什么样有何物,一股刺骨冷意扑面而来,袅袅雾气环绕在眼前。
密室里不需要烛火也是明亮一片,偌大的密室周围都是冰块筑起的围墙,正中央一副水晶冰棺最为醒目。
而谢韫轻则是注意到了水晶棺下的暗格,隔层也是由冰块镶嵌的,透过冰看到下面四四方方的暗格里,有一个纯金打造的器皿,隐隐约约能看到器皿上的一些奇特纹理,他可断定这里面一定是蛊王。
大步上前正欲打开暗格取出器皿。就听柳寒一声惊叹:“谢兄快来看,这人好生面熟。”
谢韫轻闻言,下意识侧眸撇了一眼,待看清了冰棺里那人的面容,心下了然。
一张与林晚月极为相似的容颜,妆容服帖却毫无血色生气的躺在冰棺之中。
不由想起之前林晚月曾说过,她去刑部大牢见了林江远,得知她母亲白雪凝并没有死,只是被林江远藏起来了。
为了找白雪凝,他派出去的暗卫几乎将整个东楚翻了遍,都没有查到半点踪迹。
原来是被南辽皇藏在了此处,只是显然这是一具没有生命迹象的尸体罢了。
这间冰室,冰棺应该都是为了护住里面的尸体经过特殊处理的。
“好像有人来了。”柳寒听到外面隐约有了一丝异响,瞬间警惕,靠到谢韫轻身边。
谢韫轻自然也察觉到了,对方来者不善。
用剑端挑开冰棺下的暗格隔层,正欲将里面那金雕器皿取出,一声急促惊慌的吼声:“住手!”
南辽皇的双目紧锁着谢韫轻剑端抵着的器皿,猩红的双眼没顾得上看旁的一眼。
“陛下来的及时,可亲眼看到蛊王是如何死的。”谢韫轻清冷的声音响起,让南辽皇回过神,直勾勾怒视着他。
“谢相好胆色,敢单枪匹马只身前来。你当真有把握能活着离开吗?不怕尸骨无存,死无葬身之地?”
“不劳费心,本相从不做无把握之事。”
手腕微转剑鞘脱落,剑刃撬开一个缝隙,只见里面有一团光滑黑色的软物在蠕动。
另一手藏在衣袖下,轻轻推动火折盖子,再到唇边吹了下,火苗瞬间燃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火折子扔进了金雕器皿中。
伴着‘呲呲’声,只见浓稠墨绿色的粘液从器皿中流出。
南辽皇见此阻挡不急,扬手阴狠道:“杀了他。”
身后的一队禁卫军一拥而上,顷刻间狭窄封闭的密室里刀光剑影,血腥弥漫。
洛川战场上,战鼓雷鸣,两军交战血洒黄昏。此乃生死之战,不死不休。
直到萧景之一身银灰色战甲,御马长枪挑着对方主帅的人头,这一战,南辽彻底宣告失败。
洛川一役,东楚大获全胜。
早在谢韫轻只身来南辽时,他就将后事都安排妥当,见到谢韫轻出宫,阿元带着一队暗卫纷纷现身,押着南辽皇回东楚。
暗卫现身,将最新的战报和东楚京城的消息一一递上。
直到看到上面写着‘夫人病故已发丧’一排字时,谢韫轻身子不由僵住,手中的信笺滑落,也并未察觉。
双目无神的看着远方,脑海中闪着林晚月的一颦一笑。
再三叮嘱暗卫押送南辽皇回京的事宜,谢韫轻扬鞭绝尘而去。心中只有一个声音:晚晚,等我!
大雪纷飞尚未停,东楚京城依然冷的刺骨,满城皑皑一片,整个定国寺也都笼罩在白色之下。
百里玄墨一身红衣倒是显得格外惹眼,心下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转身进屋。
小云拧了一方热毛巾,递给百里玄墨,担忧道:“夫人真的能醒了吗?”
百里玄墨看着榻上躺着的美人,不由感叹,这样的绝色只可惜已是三千银丝里夹着寥寥无几的黑发了。
当初为了破了韩湘灵的巫咒,林晚月不得已只能选择自尽,而百里玄墨则正好有法子让她进入假死状态七日,只要不将她埋了,就可恢复脉搏,‘起死回生’。
百里玄墨擦拭了几下手掌,利落的取下林晚月头顶的三根银针。
不消半刻林晚月就醒了。
一切都是在计划之中,林晚月对自己的苏醒自然不意外。
数日前京城里帝师夫人白幡出殡,也是她自己安排的,完整的一出戏,让南辽那边信以为真。
自然结果是好的,谢韫轻按叶辞给的地图找到了蛊王,杀了蛊王,又生擒南辽皇帝。萧景之带兵一路向南方行进,犹入无人之境。
想必,谢韫轻此时,也收到了她病逝的消息。“谢大人可知道我是假死?”
“之前怕消息走漏,尚未去信。如今整个京城也是无人知晓的。”
百里玄墨把完脉,一边写药方一边叮嘱道:“嫂子现下已经无碍,只要按时服药,便可将气血精元补回。”
林晚月坐在铜镜前,纤长如玉的手轻抚发丝,低声哽咽道:“百里也无办法了吗?”
普天之下,若是连百里玄墨都没有办法让她的发色恢复,那便真的只能如此了。
可她正值芳华,满头银发这叫她如何能见人?
“针灸、用药调理,或者以毒攻毒,我不敢保证,但可试试。”话虽如此,但百里玄墨的语气并没有往日的自信了。林晚月这是伤了根源的,到底能恢复成什么样,他实在没底。
“有劳百里,我想都试试。”如鲠在喉,声音颤抖。双手捧起自己如瀑布般的白发。她只道,谢韫轻一定不会嫌弃她这摸样,可日日相见,她头发白一日,他就会自责一日,长期压抑下,最后只会消磨往日的情深罢了。
嗓音又哑了几分叮嘱道:“先不要告诉谢大人我还活着。我这样...谢大人见了,怕是会吓到他。”
百里玄墨抿唇不语,他和谢韫轻相交数年,知其性情。林晚月于谢韫轻有多重要,远超了他自己的性命。
他可不敢冒这个险,今日来定国寺前已经备好纸条留于瑶琴,谢韫轻回京就会知道真相。
果不其然,百里玄墨心里正嘀咕要不要对林晚月说实情,房门忽地推开。
“在晚晚心中我当真就是这般肤浅?”谢韫轻风尘仆仆赶来,黑色大氅上覆盖着一侧薄薄的积雪,在踏入屋子的瞬间,被暖意缓缓融化。眼睫上凝着一层水珠,氤氲朦胧望着林晚月满头的白发随着他带进门的一阵风,吹得有些凌乱。
他数日不合眼,日夜兼程赶回京,看到丞相府大门高挂的白幡,凄哀一片,自刎的念头瞬间涌起。
幸而...都是虚惊一场,世间没有什么比她活着一事更值得令人高兴的了。
只是看着她纤细羸弱,躲在纱帐后颤抖的身形,谢韫轻的心宛如被人用刀在一寸寸切割。
屋里早已只剩他们二人,默默无言,静如深夜。
谢韫轻解开身上的外套,放下佩剑,刚要靠近,就见纱帐后的人缩着身子往后又缩了缩,又听她焦急说道:“莫要过来。”
察觉到林晚月的紧张局促,眉宇微拧,双眸不由得酸涩。缓了片刻,谢韫轻低声道:“晚晚,我受伤了。”
为降低南辽的戒心,谢韫轻孤身前往,与闯龙潭虎穴无二。莫说受伤,就是丧命也不足。
林晚月一直担心着,这会儿听谢韫轻自言受伤,更是让她心都纠成一团。
抓着纱帐的双手,几乎将整个扯下,步子却迟迟没有挪动。
见她如此,谢韫轻毫不迟疑的抬手,摁着腹部的剑伤处使了几分力道。
不一会儿月牙色的锦袍,染上了刺眼的血迹,似乎没有达到他的预期,手上的力道又加重,直到他自己吃痛的倒抽一口气,才满意的勾起了唇角,刹那又隐了下去。
再也顾不得自己满头白发对谢韫轻会造成多大的震撼,只想看看他伤的到底多严重。
入眼的是,谢韫轻腹部的血迹还在晕染开,鲜血止不住的迹象。林晚月泣不成声手足无措的看着他不知该如何是好:“谢大人...”
见她发色如雪,青丝不在,终究刺痛了他的心,幽深的眸子逐渐泛红:“是我没保护好你...晚晚,对不起,对不起...”
靠近他,贴着他,血腥味充斥。林晚月抬手抚上谢韫轻的脸庞,抿唇摇头,她此刻更在意的是他的伤,继而担忧道:“一定很痛吧,你瘦了好多...”
“痛。”
谢韫轻顺势搂过眼前的人,将头埋在她的肩头,浑身失去了力气般,靠在林晚月身上。
“谢大人...”林晚月没想到谢韫轻会整个人挂在她身上,突如其来的重量,晃晃悠悠一手环着他的腰,一手撑在一旁的桌上,终于稳住了脚步,才没让他们摔倒。
为了尽早赶回京城,谢韫轻数日不合眼,一刻不歇纵马赶路,导致伤口无法及时愈合,硬撑到现在,也终于累的倒下了。
索性百里玄墨说并无大碍,只是太久没有休憩,让他好好睡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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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驾崩,幼帝登基,朝内上下动**,边境诸国不安。
帝师谢韫轻受先帝嘱托扶持幼帝,与摄政王共同协理朝政。两人携手仅用一年时间就肃清朝野,稳定边疆,如今的东楚比之一年前更繁荣昌盛,有大国之风,礼仪之邦。
如往常一般,谢韫轻下朝回府,直往内院而去,就见林晚月手中持着信笺,笑靥如花。
百里玄墨用力无数种法子,也没能让林晚月的头发如从前一样,乌黑如墨,但好在谢韫轻日夜的陪伴,林晚月也已经看开,并没有那么在意这件事了。
“大哥来信说的什么?夫人笑得这般开心?”谢韫轻解下外衫,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才贴着林晚月身边坐下。
林晚月微微一笑,将信纸递给谢韫轻,道:“大哥说南辽一切都妥当了,盛姐姐也已有三个身孕了,让我得了空去南辽皇宫住段时日。”
谢韫轻放下信,撩开遮在她眼角的一缕发丝,自然又娴熟,温声道:“那我们三日后就启程。”
“啊?”谢韫轻的话让林晚月半晌没有回神。他可是帝师,监国理政,岂能说走就走?
谢韫轻知道林晚月担心的是什么,含笑解释道:“南辽新皇登基,各国都会派使者前往道贺。西夏是龙渊和柳萦亲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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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辽皇宫
“拜见皇后娘娘。”
宫女引路下,柳萦先于使节团,先入了皇宫与盛若华相见。
盛若华见柳萦如此正经的模样,顿时没好气道:“妹妹也是西夏的皇后,看来我也得拜见一下才是。”
柳萦俏皮一笑,挽起盛若华的手臂,时间并未让两人生疏,反而有说不完的话,聊不完的事儿。
“晚月妹妹还没到吗?”
“按理说应该是到了的,阿樾已经派人去接了,还没有消息。”
“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有谢大人在,定会保护好晚月的。兴许是别的事儿耽搁了。”
林晚月是谢韫轻的命,不止是东楚,就连南辽、西夏、北禹都知道。帝师谢韫轻视妻如命。
而谢韫轻林晚月一行人浩浩****从东楚京城出发,算着时日东楚的使节团应当是第一个到的,却不想刚到洛川地界,林晚月就开始恶心、嗜睡、本以为是舟车劳顿,导致水土不服。
找了当地的大夫才确认再三,原来是有一月的身孕了。
这可把谢韫轻给高兴坏了,转念之间又开始担心,担心路上颠簸,担心她睡不好,见林晚月面色煞白,更是自责不已。
实则这些都是正常的早期反应,大夫说了无数遍,可奈何谢韫轻还是愁眉不展。
林晚月见他这模样,到底不忍笑他。拉着谢韫轻的手,扬唇笑道:“谢大人,我们的孩子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