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贵妃的寿宴在十五那日如期举行。

隋原年和龚凌兰都一早就去了宫中,据说龚凌兰除了盛装出行,还装了一马车的行李,要去宫中小住几日。

陈宁虽为正妃,但她已是罪臣之女。

此生如非宫中之人召见,很难再能像以前那般随时进宫。

但陈宁一点也没有感到沮丧或者失落。

相反地,她讨厌进宫跟那些娘娘虚与委蛇,动不动就得磕头谢罪,讲话句句斟酌,怕有失贤良。对于今日府里难得的情景,她深深吸了口自由的空气,心情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

“可儿,出去走走!”

可儿听到陈宁这么一说,以为王妃没法去参加寿宴,心中郁结,想找个人热闹点的地方排解排解。

虽然她心中觉得不妥,但想想王妃若是脸上能绽放的笑容,她终究还是不忍心拒绝。朝着王妃露出两个虎牙,“王妃,您想去哪看?”

“我陪嫁的那几家店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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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仰光当年给陈宁的嫁妆,可谓也是花了重本。

几家店面全是坐落在京都最繁华的地段,价值不菲。

虽然应王府不缺她几家店铺收入,但在这样的地段,能用有三家绸庄和一家医馆,无疑是普通人羡慕不来的资本。

驾着马车,一路避开街上熙攘的人群,本就簇拥的街道,因着马车的到来,人群中自动让出了一条小路。

驾车的小厮是府里新来的下人,不懂规矩,差点驾车撞到行人。

马受了惊,前蹄腾空跃起急速停下之时,车厢跟着剧烈摇晃起来。

坐在车里的主仆两人,差点从车厢里被掀了出来。

小厮安抚好马后,吓得脸刷地一下就白了。

忙转头向车厢里的陈宁认罪,“小人第一次独自驾马车,教小人的师傅今日陪同王爷去皇宫了。小人没有经验,一时疏忽差点酿成大祸。王妃饶命啊。”

可儿的一双手被跌撞到乌青,还好王妃及时拉住了她,不然她早从车厢内跌了出去。

“你本事没学好,就不要领下这份差事,府里头又不是只剩你会驾马车。把王妃都惊吓到了,要是真出个什么三长两短,看你有几条命可以求饶。”

陈宁拉了拉她的手,示意她不要追究下去了。

可儿嘟着嘴,觉得还是气不过,接续教训那小厮道,

“哼,今日王妃心情不错,且饶你一命。也就王妃心善没罚你,要是换成别的主子,你这脑袋现在得搬去哪里,可就难说罗。”

那小厮点头哈腰,眼里的泪水都快流出了来,擦了擦脸上豆大的汗,“是是,可儿姐姐教训的是,小人多谢王妃饶命,小人接下来定会仔细驾车,不会再发生此类之事了。”

陈宁在车厢里却摇了摇头,终是开了口,“算了,不难为你了。这里是闹市,再驾车下去,恐对行人也是不便,扰到他们。我们自己步行过去就行,所幸也已经不远了。”

可儿面有担忧,“王妃,泽阳行吗?路上这么多人,难免会撞来撞去的?”

陈宁面带微笑,一顶纱巾帷帽戴在头上,“这样不就行了。至于撞来撞去嘛,我又不是什么纤弱之躯,有什么好怕的?”

可儿还是觉得欠妥,本想说可您是王妃啊。可话到嘴边,她并没有说出来。

她感觉自从此次王妃苏醒过来后,整个人变得坚韧洒脱了很多,跟以往性情有很大不同。

两人下了车,一路朝中街道最边位置走着。

一路上有几名路人撞到陈宁肩上,她也不恼,只是淡淡向着行人斜过身子,给对方让路。

这让可儿感到很诧异,因为在以前,王妃是不允许自己置身在外与行人有肢体碰触的,她说这样会有失王妃身份,而且既然嫁给了王爷,自然也不让王爷以外的人碰到她。

绕过两条小巷,终是到了一家名叫“陈氏绸庄”店面。

店主是个四十出头的男子,见到陈宁揭开帷帽的那一霎那,他就立即给陈宁跪下了。

“小姐,老奴终于见到您了。老奴能有今日,全仗着老爷给了老奴重新做人的机会,替老奴一家赎了身,还给老奴这么大一家店看着。老奴知道老爷被.......”

店主老泪纵横,诉说着心中对陈家的感激。他一家本是被卖到矿场的奴隶,都快饿死了,是陈仰光路过救下了他们一家。

可儿怕他再提起陈仰光惨死的事,勾起陈宁的伤心,忙打住他,“林叔,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小姐特地过来看看,店里生意如何?”

林顺和抹了把老泪,恭敬点头,“小姐,您等着,老奴这就去拿账本给您过目。”

待把账本交到陈宁手中,他才缓缓说道,“小姐有所不知,这家店虽说在繁华地段,但这条路原本就竞争大,光是绸庄就开了五六家。所以除去每月开销,所剩下的盈利并不算可观。”

陈宁慢慢翻着,点点头,“林叔这几年替我操持三家绸庄,非常辛苦,我爹.......在天之灵也会感激你的。至于绸庄生意,是我这几年懈怠了,无心经营,生意自然好不了。”

林顺和摆摆手,“老奴答应老爷,会替小姐好好经营绸庄,自当用尽全力守护好。只是每个月三家店所上缴给应王府的盈利,并不算可观。老奴心里实在有愧王爷的信任。”

见林叔眼中又是一片殷弘,可儿干咳了两声。林顺和也是个识趣的人,可儿这般暗示,他就知道还是不要总提老爷的那些事,免得伤人心。

“林叔,我看这账本,都还有一笔钱流入,每月一百两划到帐上。是从这几个月开始划进来的。这是何来的一笔收入?”陈宁问道。

林顺和瞥了陈宁一眼,欲言又止。

双手摩擦之间,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林叔,不用瞒着我的。”陈宁眼神真挚地看着他。这双眼睛里面的清光,跟陈仰光很像,林顺和瞬间就破防了。

躬身道,“小姐,本来老奴是答应王爷不说的。这笔钱,的确非店里的营收。是王爷,王爷有一次命一个叫顾照的侍卫,来店里盘查,得知店里周转不太灵活。第二日便送来一百两。说王爷叫他转告,以后店里的营收,不必再上缴给王府,还会每月再多送来一百两,叫老奴好生经营下去,将店里的档次再提升提升。”

“小姐有所不知,自从王爷这么做后,老奴将店里的布匹再进了些高档次的,再降下了价格,生意当真比往日好了二三成。”

陈宁捻了捻眉心,放下账本。

“林叔,你是说,王爷从我爹出事之后,就开始资助绸庄是吧?”

“是的,算下来,王爷的确是从端午老爷出事后,对绸庄生意开始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