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运气好, 本来这头牛是被六队的人定了的,”唐父红光满面地说道,“结果也不知道怎么的, 就反悔不要了, 公社那边的人正恼怒呢, 我们就去了,这牛也就被我们带回家养。”
元蛋和阿壮围着院子里拴着的大牛转悠,封映月也上前看了看。
这大牛十分精神, 也很健壮,牛角也很长,封映月伸出手摸了摸大牛的脖子, 对方十分温顺地垂了垂头。
“是公牛, 才一岁多, ”唐文生道。
“一岁多就这么大个头了?”
唐母满眼喜爱。
“喂得好, ”唐父笑眯眯地说。
“以后我来割牛草!保管它吃好喝好!”
唐二哥拍着胸膛道。
唐大伯和唐三叔他们一家也过来了。
围着大牛转来转去, 直溜溜地看。
春芬还仔细看了看大牛的四只蹄子, “都很健康。”
“是啊, 队长也帮着看了后, 我们才要的,”唐父点头。
“本来那家人忽然不要了,我们还以为有事儿呢。”
“是得谨慎些, 一共多少钱?”
唐大伯问。
“加上各种手续费,差不多二百, 这里面一大半的钱都是老三两口子给的。”
唐父回着。
长辈们在那边说话,封映月她们则是在想着牛草在哪些地方比较多。
“咱们队里, 生产队有一头牛, 队长家有一头, 现在咱们家这加上,正好三头,牛草倒是不用愁。”
牛不多,抢牛草的当然也不多,牛草和猪草是两回事,再说了,猪草在田地里也可以打到,所以并不冲突。
家里有了大牛,那得做两件事,第一件是给大牛建牛圈,第二件就是做牛车。
两件事自家人都可以做,唐二哥就爱捣鼓木工,这家里的桌椅板凳大多数都是他做的。
第二天早上封映月起来,便见唐二哥在清洗院子,原来昨晚上大牛拴在那,拉了不少屎。
这牛屎也是好东西,可以用来肥地,这不,全被唐二哥弄到自留菜地里去了。
因为院子里有点味道,所以这会儿才用水冲洗。
元蛋和阿壮一大早就起来了,围着大牛不停地转,栓子他们一听元蛋家买了牛,早饭吃完一抹嘴也来了。
这会儿院子里不只是小孩子多,大人也多,都是来看牛的。
封映月和唐二嫂把家里所有的凳子都端到了院子里,这还不够坐。
“不用麻烦了,我们就是来看看牛。”
年轻些的都摆手,表示不坐。
这么一看,就是一上午,一直到快做午饭时,大伙儿才一一离开。
中午正好蒸了米饭,这米汤浓郁,所以唐母在里面加了点糖,喝起来香糯得很,封映月喝了两大碗。
下午元蛋先把唐文生给他安排的数学题做了,然后还背了两首诗,这才跟着栓子他们出去玩儿。
“不准去玩水,记住没?”
封映月提醒着。
“知道啦!”
元蛋连连点头,小手一挥,便跟小伙伴走了。
又过了一会儿,封映月和唐二嫂背着背篓,拿着镰刀出门割牛草去了,唐文慧在家给建牛圈的唐文生他们打下手。
唐文强和大堂哥他们也过来帮忙。
这牛圈建在后院侧边,那原本是堆积柴火的地方,现在先把柴火一一顺开,然后开始抬木过去搭主体。
这得忙几天。
得弄稳一些,不然下大雪扛不住,那牛也遭罪的。
第二天下午,唐二哥又借了队长家的牛车,把唐母和元蛋送回筒子楼。
等周五傍晚把他们接回来的时候,元蛋跑到牛圈那一看,大牛已经舒适地躺在干稻草上了,挨着门这边还有一个大石槽,里面装着水。
抬起头一看牛圈顶,也是用小木搭成顶,再铺上一层茅草,用竹皮绑着固定,风吹雨打也不怕顶掀开。
元蛋笑眯眯地攀着石头栏,看着里面抬起头的大牛,“大牛大牛,我回来看你。”
“回来就只为了看大牛?不看看你爷爷?”
唐父背着手,笑眯眯地走过来。
元蛋嘿嘿一笑,上前牵住他的大手,“也看爷爷,看爹娘,看所有人。”
唐父摸了摸他的脑袋,“只能在这看,不准开门进去,知道不?”
“知道了。”
元蛋点头。
他又在那看了许久,直到封映月都在喊他了,元蛋才冲大牛挥了挥手,跑回了前院。
“快来洗脸、洗脚。”
封映月刚洗了脸,这会儿准备洗脚。
“来咯。”
元蛋哒哒哒地跑过去,也不让封映月给自己拧小毛巾,自己拧了后,再往脸上搓,然后和封映月一起泡脚。
唐文生还出来给他们加了一次热水。
“元蛋,我听你奶奶说,幼儿园又有人打架受伤了?”
封映月轻声问道。
元蛋用自己的小脚丫互相搓着,闻言点了点头,“我们排队的时候,大丫不小心踩到了二宝的脚后跟,然后二宝就给了大丫一个耳刮子,大丫被打了,当然也还手……”
听他口齿伶俐地说起那件事,封映月认真听着。
“后来大丫娘来了,和二宝娘又吵架,哎呀,大声得很。”
元蛋摇了摇头,封映月给他擦了擦脚丫子,让他穿上洗了脚才能穿的鞋子。
接着自己也擦脚穿鞋。
“还有好几个姐姐也吵架呢,还抓头发,”元蛋看着封映月倒了洗脚盆里的水,又用清水冲洗了一遍后,这才上前牵着她的手往灶房里走,“燕子姐姐的脸都被抓红了……”
晚上元蛋是挨着他们睡的。
封映月摸了摸他的小脸,“这天越来越冷,元蛋的脸都有些开裂了。”
唐文生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瓶子,从里面挖出一点霜给元蛋擦上,“栓子的更严重,我今天看见的时候吓一跳,他爹说每年都是这样,天暖和后就好了。”
“就放在柜子上吧,明天早上再给他擦擦,回筒子楼的时候,请娘带过去。”
封映月说。
“好。”
唐文生把那瓶子放好,然后脱下外衣躺下,“牛圈也弄好了,我看过两天咱们就去学校登记。”
开学时间是新历的二月八号,而报到的时间是春节前。
二人的学校虽然离得近,可到底是夫妻,住在一起是最好的,所以他们这回上去,一是报到并且熟悉学校附近,二是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房子能租。
“好。”
封映月给元蛋盖好他的小棉被,然后钻进唐文生的被窝里,“除去各种票,我们现在手里一共有3212元钱。”
“还差一百,之前队长拿来一百没算进去。”
“对,”封映月一拍头,“那就是3312元钱,我是师范生,学费、书本费全是免了的,只需要每个月交生活费,我听王老师说每个学校的生活费是不一样的,所以还得去了学校才知道。”
这个年代上大学,基本上都是免除学费的,其中师范学校的学生要更看顾一点,因为老师实在是太少了。
唐文生是医科大学,他们也是免学费,但是书本费要给,因为医科方面的书本实在是太多了。
另外还有住宿费,这是要给的,两个人都要交,所以二人才想着,要不在外面租房子住,肯定是要比二人加在一起的住宿费贵一些,可至少二人天天都在一起。
因为二人都没有工作,没有单位给补助的生活费,所以基本开销都是他们自己承担。
说着说着,便到了深夜,二人相拥而眠。
旁边的元蛋小嘴吧唧一下,翻过身继续睡了。
跟家人说好出发的日子后,唐文生先去找队长开介绍信,队长一边笑着写,一边给唐文生出主意:“你们拿着这个,再去公社盖个章,这样就是短时间没回来,也没关系的。”
“好,谢谢。”
唐文生接过后道谢。
两天后,唐二哥给大牛驾上做好的车,搭着封映月他们往公社那边去,本来这附近的小路多,可为了让牛车能行驶,三家人硬是在几天内拓宽了路。
到了公社,唐文生先去盖章,然后再上车,被唐二哥送到县车站。
“二哥,你先回去吧,”封映月在附近买了点糖,让他带回去。
“你们一路上谨慎点,”唐二哥指了指自己的口袋,“别被扒咯。”
“二哥,”买好车票的唐文生上前,“想我们一点好。”
唐二哥挠了挠头,“爹让我交代的,行了,我去筒子楼给娘送菜去,你们去吧。”
县车站很简陋,可这也是县里唯一有通往外面车的地方。
他们先去市里,拜访一下唐文生那位好友。
也就是之前给唐文生弄自行车票的那人。
“他是我高中同桌,本来就是市里的人,也不知道为什么到我们县里念书,之后被推荐上了工农大学,现在在市糖厂上班。”
“我听你提过,叫廖天强。”
车上的味道有些闷人,封映月脖子上围着唐文生给她钩织的薄围巾,此时遮盖了半张脸。
唐文生笑看着她只露出一半的脸,一把抓住她放在膝上的手,“对。”
封映月手缩了缩,唐文生纹丝不动,于是封映月干脆靠着他的肩膀假寐一下。
反正二人也有结婚证,被纠察查到了,也是夫妻,不会有事儿。
坐在他们后面的两个婶子对视一眼,还真有一个婶子给司机举起手指了指他们两个。
司机翻了个白眼,大声回着:“人家是夫妻,上车的时候就给我看了结婚证的,你们坐车就坐车吧,还喜欢干纠察的活儿,真是烦死了。”
封映月听到这话,当下就抬起头,结果被唐文生按住脑袋,“睡吧,不用怕。”
于是封映月干脆趴在他腿上睡了,这样更舒服。
而他们后面举手的婶子,此时面红耳赤地放下手,被别人盯着看,她还是忍不住骂了一句,“夫妻也不能这么不成体统!”
唐文生转过头冷眼看过去,“我媳妇儿晕车,靠着我休息怎么就不成体统了?”
“我……”
那婶子想反驳,结果被坐在右边的一个大爷骂了一句,“没事儿找事儿,还有理了!”
“就是,这种人最烦了。”
“可不,偏偏人家还觉得自己了不起呢。”
一时间,车上的人都开始阴阳起那婶子,那婶子也是个怂的,立马不说话了。
从县里到市区,坐车要三个多小时,他们早上十点上的车,现在两点半了,才到市车站。
封映月看了看手表,算了下时间,和唐文生下了车。
他们并没有带太多的东西,就一个布包,里面是换洗衣服还有通知书和一些证件。
全是唐文生提着的。
车站就有卖面和馒头包子的,二人坐下吃了两碗面,封映月有一点晕车,吃的是素面。
唐文生见她吃素面,自己也坚持吃素面。
“为什么?”
封映月瞪着他。
唐文生笑了笑,“你难受吃不下东西,我也没什么心情,怎么能当着你的面,吃荤面。”
“我又不介意。”
“我介意,快吃吧,凉了不好吃。”
封映月用脚轻轻踢了他一下,唐文生拿起纸塞到她手里,“擦嘴用。”
廖天强家住市中心,所以他们还坐了半个小时的小头车过去。
小头车,其实就像是公交车的存在。
他们也不是忽然上门拜访,唐文生决定来拜访对方之前,就提前写了信的。
而且说了日子就在这两天。
廖天强就特意没休假,把休息日放在这两天,所以他们上门时,对方在家。
他住在糖厂里面的宿舍,一听有人找自己,廖天强赶紧下了楼,一见到唐文生便快步上前,抬起手给了唐文生肩膀一下,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可算是来了!”
接着转头对封映月问好,“弟妹好,来,咱们上楼说话,我住三楼。”
廖天强中等个头,长得胖乎乎的,说起来话五官似乎都在动,瞧着可乐。
他已经结婚生子,妻子在百货楼上班,孩子暂时跟着爷爷奶奶在城东住着。
他是纸厂会计,分到的宿舍也很大,是三室一厅一厨的,只有上茅厕和洗澡在公用间。
这可比唐文生分到的房子待遇好太多了。
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东西也很规整,看得出来,夫妻二人都是很勤快爱干净的。
廖天强端出橘子,请他们吃,封映月吃着橘子,听他们说话。
“今晚就住我们这,房间我们都收拾好了的,”廖天强把他们带到收拾好的房间,“床单被套全是换了的,有什么需要添的,尽管说。”
“已经很好了,”唐文生把包放在**,“我想带我媳妇儿出去逛逛。”
“走,我带你们去!”
廖天强是个很热情的人,夫妻二人跟着他出去转了两个多小时,回到家时,廖大嫂已经做好晚饭了。
和廖天强的身材一样,廖大嫂也胖乎乎的,笑起来还有两个梨涡,二人很有夫妻相。
待人也很热情。
吃过饭后,廖大嫂带着封映月去洗澡,唐文生则是跟着廖天强。
换下来的衣服,二人都洗了,回到廖家,火炉上放着一个拱形的铁篓子,把衣服放在上面,就可以烘烤。
堂屋里一个,小孩子的房间里也放着一个,这里面这个则是烤里面穿的,廖大嫂和封映月在这里面取暖,翻衣服,倒是没有什么不自在。
“唐同志来信的时候,我可知道,你可真厉害啊,自己学都能学进去,佩服。”
廖大嫂竖起大拇指。
“也是刷题刷得多,加上文生帮着讲题,”封映月笑道。
“那也厉害,我这一次也参加了高考,”廖大嫂本来就是高中毕业生,但是她没有被推荐上大学,后面直接去百货楼上班了,待遇也不错,和廖天强结婚后,二人的日子更是滋润,“结果考了两百多分,哎哟,我可被你们廖大哥羞死了!”
二人越说越觉得亲近,外面的唐文生听见后也高兴。
“文生,”廖天强知道他们明天要去省里,刚才又听他说想租房子,于是便把自己大舅家的地址写下来给他,“我再另外写一封信,你们到了我大舅家,就把信给他,也别住什么招待所了,就住我大舅家。”
唐文生接下了对方的好意。
第二天吃了早饭后,夫妻二人亲自将他们送到车站。
坐上去省里的车时,封映月对唐文生道,“廖大嫂他们人真好。”
“是啊,”唐文生点头,他们这次过来也不是空手,封映月钩织了两条小孩子用的围巾,送给廖大嫂的姑娘。
虽然没看见小姑娘,但是廖大嫂见了后是十分喜欢的,觉得很适合自己的姑娘。
从市里到省城需要两个多小时,出了省城车站,去学校还要坐一个小时的小头车。
省城当然是比县里和市里热闹,不管是人,还是建筑。
四处可见的高楼,穿搭比较时尚的人们。
封映月和唐文生先去学校报到,唐文生先陪着她去师范大学。
一听他们暂时不办住校,接待人点了点头,“住宿费一年是六块钱,如果你们有房子住,那就不必住校了。”
“谢谢。”
封映月道了谢,和唐文生又去了医科大学那边报到,住宿费是一样的。
手续都办了,拿到自己开学时的班级后,二人才找国营饭店吃午饭。
“一年六块,其实挺便宜的,”封映月道。
毕竟在小县城里,宋枝他们租的房子一个月都是三块呢。
“是挺便宜,”唐文生点头,“但得六到八个人住一间房,公用的茅厕和浴室,水电也要另外交费。”
“那肯定的,”封映月喝了口热水,“我们两个加起来,住宿费一年是12块钱,如果出去租房子,不知道省里是什么价钱。”
“待会儿我们去拜访刘大舅,向他打听打听。”
于是吃过饭后,二人就顺着廖天强给的地址,找到了刘大舅家,到了那,唐文生他们才知道为什么廖天强要给他们这个地址了。
因为刘大舅所住的巷子,离他们的学校,只有两条街,走路大概十五分钟。
“永济巷六十二号,文生,是这里吧?”
封映月站在一院子门前,看着旁边的标号问道。
“是,”唐文生点头,抬手敲门,结果没人应。
倒是把对面那户人家给敲出来了。
这是为七十左右的老爷爷,“找人的?”
“是,我们是来找刘家叔叔的,”唐文生说,“好像没有人。”
“没人,他要五点半才下班呢,”老爷爷看了他们两眼,“你们瞧着眼生啊,第一次来?”
“对。”
“难怪不知道,他在水电厂上班,早上八点就过去了,下午快六点了才回来。”
老爷爷说完,就把门给关了。
二人对视一眼,索性去学校周围四处转了转。
卖东西的不少,但是大多数都是国营店,少部分是私营,不过里面也有股份是国营的。
“我们也不能坐吃山空,三千多块钱瞧着多,可过两年物价要是上涨了,那钱就不够用了。”
逛街时,封映月说道。
“是啊,不过省城大,总有活儿做的。”
扫到一大姐脖子上的丝巾,封映月点了点头,“也是。”
刘大舅骑着自行车慢悠悠穿过巷子时,被邻居告知,有一对小夫妻来拜访他,这会儿就在他家门口等着呢。
“难道是芬子他们回来了?”
可一想也不对,要是自己女儿女婿回来,那邻居也不会跟他说了。
刘大舅带着疑惑,加快了速度前进,到了家门口,见真有一对小夫妻,此时正在和隔壁几家人说话。
“刘大舅,我是唐文生,是廖天强的高中同学,这是我媳妇儿封映月,忽然来打搅您,请见谅。”
唐文生背着布包,还提着热腾腾的馒头和卤猪头肉,封映月则是提着两瓶酒。
一听是外甥的高中同学,刘大舅哎呀一声,下了自行车后一边开门一边道,“我知道你!天强跟我提起过好几次呢,来来来,里面走。”
接着又对好奇的邻居们笑道:“这是我远房侄儿、侄儿媳妇。”
把车停好后,顺手就把院门给关了。
从外面瞧着,几家的院门相隔不远,但是进了院门,才发现好大一个院子,还有三间大正房,瞧着有一点四合院的味道了。
封映月和唐文生把带来的东西放在堂屋桌上,刘大舅把炉子生好,先坐下看唐文生递过来的信。
看完后,刘大舅笑眯眯地说道:“厉害啊,两位大学生!”
二人赶忙摆手。
“租房子的事儿,”刘大舅指了指“你们要是不嫌弃的话,就住我这东房吧,来,你们过来看看。”
省城里是通了电的,刘大舅把东房屋檐下的灯打开,让他们跟上。
推开门,里面是两间大屋子。
“这两个屋子本来是给我闺女出嫁后住的,但后面没招女婿,她也没在家住,所以就一直空着,床都是新的,没用过。”
两间屋子都放着床,干干净净,一看就是经常打扫,更重要的是,这两间屋子中间还有个小堂屋。
确实是一个好住所。
“这东屋和正屋这边是隔断了的,墙连着,但是里面不通门,”刘大舅又带着他们回到堂屋,从堂屋右边走过去,有两间屋子,一间是杂货屋,一间是他闺女没出嫁时住的房间。
这一堵墙,就是隔壁东屋的墙,没有凿门。
而从堂屋左边过去,就是一个大屋子,那是刘大舅自己住的。
西屋也是两大间,不过一间是客房,还有一间是灶房。
西、正、东三间大屋连在一起,中间到院门那就是一个大院子。
“怎么样,你们看行不?自打闺女出嫁后,我一个人住着也觉得空,本来就想把东屋租出去,可又怕识人不清,惹出什么祸,”刘大舅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但是你们是我外甥的朋友,又是两位大学生,我相信你们的人品,要是不嫌弃,我们就一边吃饭一边谈谈租金。”
封映月和唐文生对视一眼。
“好。”
刘大舅青年时失去父母,与妹妹相依为命,后来他成了家,不久后妹妹嫁到隔壁市,他也有了姑娘,但中年时丧妻,姑娘出嫁后,他就一直是一个人生活。
馒头和卤肉都是热乎的,但刘大舅还是坚持炒了两个菜,一个是辣椒炒鸡蛋,一个油渣炒莲白。
卤猪头肉是唐文生切的,封映月帮着烧灶火,擦桌子摆碗筷。
刘大舅喜欢喝酒,喜欢卤肉,这还是唐文生下午向巷子里的人打听到的呢。
酒过半巡,刘大舅说起租金,“我也是想院子热闹些,多点人气,一般来说,我们这巷子租房子,像东屋那种,一个月是八块钱。”
封映月点头,这个他们下午四处逛的时候,就问过很多家了,有些人家还开口十块钱一个月呢。
如果是单间,那屋子就和筒子楼的房子一样大小,一个月也是四块五,而且里面什么也没有,得自己添置。
“你们是天强他们的朋友,那也算是我的侄儿,侄儿媳妇,”刘大舅又和他们碰了一杯,“这样,一个月五块钱,水电咱们平摊,房租只算你们读书的那几个月,像什么寒假,暑假,你们回家去了的,那几个月我不算你们房钱。”
“那您太吃亏了。”
唐文生说。
刘大舅摆手,“这是什么话,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我只有一句叮嘱,就是希望你们爱护东屋的家具。”
封映月给他倒上酒,“那就谢谢大舅了。”
刘大舅端起酒一饮而尽,“谢啥,我心里高兴,这灶房你们随便用,想和我一起吃就一起,不想咱们就分开,都成的。”
这离学校十五分钟,中午就是回来做饭也是来得及的。
在家做饭,可比在食堂吃要便宜得多。
这天晚上,封映月他们暂时住在西房的客房里。
“一学期四个月,一年是八个月,一共四十块钱,我是四年大学,你是五年,就算是五年,房租就是二百块钱。”
封映月趴在唐文生怀里,低声说起这几年大概要用的房租。
“家里元蛋那,每年是一百二十块钱,另外加上我们一些零用,给娘还有元蛋一些零用,一年还要一百五十块钱,那一年的固定开销咱们就定一个三百五十块。”
唐文生点头,“差不多。”
“这还没算要是生病了,或者是有什么意外用钱的地方,算着咱们的钱还是完全够用的,但还是那句话,咱们不可以坐吃山空。”
封映月抬手点了点他的下巴,“得在学习的同时,找点活儿做。”
大学也不是天天有课的,得空的时间还是多。
“我记着呢。”
唐文生抓住她的手,将人抱住,“睡吧。”
而此时的刘大舅刚洗漱完,他坐在**,看向旁边柜子上摆着的一张黑白照片,那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合照。
刘大舅拿起相框,轻轻擦了擦照片上短发女子的脸,“我知道天强是怕我一个人住着寂寞,所以才介绍了他的同学过来,这孩子,打小就细心……”
接着又说起他们的姑娘。
“气性还挺大,都好几年没回来了。”
刘大舅的姑娘嫁在另一个市,也算是有一点远嫁了,当初刘大舅就是不同意,想招个上门女婿,偏偏女儿和女婿的感情好,自己带着包袱,就过去了。
虽然生气,可到底是自己的闺女,刘大舅还是请人,抬着自己给对方准备的嫁妆,去了女婿家,喝了女婿敬的茶,算是认了这门亲事了。
结果喝醉了后,说了些女儿不爱听的话,第二天就让他回省里了,这几年除了过年邮寄过来的拜年礼外,一直没回来过。
抱着一家三口的合照,刘大舅就这么睡过去了,等他醒来时,手表上已经是早上七点半了。
刘大舅吓一跳,赶紧穿好衣服出房门,唐文生正在清扫院子,封映月把面煮上了,这会刚端上桌。
这是早上唐文生去买回来的面。
“大舅,吃了面再去吧。”
见他起来,封映月招呼着。
“等我一下,”看了一眼桌上热腾腾的面,刘大舅快步出了院子,去隔壁找了自己的工友,请他帮跟领导说一声,今儿算他休假。
林叔本来要出门去厂里的,闻言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好家伙,这么多年了,你终于想休假了。”
自打姑娘出嫁后,家里冷清得很,刘大舅干脆不怎么休假了,每天都要去上班,领导劝也没用。
“说什么废话,”刘大舅瞧着红光满脸的,“帮我说一声,我回去吃面了,侄儿媳妇煮的,再不回去吃就坨了!”
林叔闻言,就想起昨儿见到的那对年轻夫妇,也明白他为啥要休假了,“去吧去吧,我也去上班了。”
吃了早饭后,唐文生和封映月跟着刘大舅在周围四处逛,什么地方买菜,什么地方买衣服和一些小东西,都带着他们去逛了一番。
中午刘大舅买了一条两斤多的鱼,封映月做成红烧鱼,就这唐文生蒸的馒头,吃得刘大舅满足不已。
这份饭刘大舅请,不要他们钱。
下午则是带着他们去拜访周围比较要好的邻居,其中一大半都是刘大舅的工友。
这一天下来,刘大舅脸上的笑就没落下过。
而唐文生他们也买了棉被和褥子等,把东屋布置出来了。
另外还买了炉子,冬天在屋子里取暖烤衣服什么的方便。
当天晚上封映月他们做东,做了红烧肉,还有几道素菜,唐文生陪着刘大舅喝了两杯。
至于房租,他们先给了八个月的,刘大舅说年前让他们想住多久住多久,不收钱。
但是封映月他们还是惦记着家里,所以住了几天后,将该放柜子里的就放起来,锁上东屋大门后,他们就向刘大舅告别了。
东屋的锁和钥匙,都是刘大舅找人换好的,钥匙全部给他们了,他一把都没留。
刘大舅把他们送出巷子,在那站了许久后,才转身回家。
路过林家时,林叔提着酒出来道:“咋,又觉得不热闹了?”
刘大舅站定,看了看这家的院门,“还真有些冷清了,这忽然热闹了几天,人又走了,还真不习惯。”
“走,我陪你喝几杯,”林叔晃了晃手里的酒,“再说,他们是大学生,要来念书的,顶多还有一个多月就来。”
“是啊是啊,”刘大舅连连点头。
封映月他们并没有离开去车站,而是去了杨保国介绍的地方。
到省城的时候,唐文生就给杨保国写了信,求“出路。”
杨保国回信很快,“介绍”了其中两条,唐文生他们此时就跟着杨保国的朋友,去拿毛线团。
这毛线团都是棉的,有一点瑕疵,但是问题不大,重点是拿得越多越便宜。
其实就像是黑市批发。
在县里卖几毛钱一团的毛线,在这,质量差不多,或者是更好一些的,是几毛钱一斤。
封映月他们拿了两百块的货,这些全部邮寄到筒子楼,当着他们的面,送到邮政局那边寄出去的。
拿到寄单后,二人又逛了逛,最后买了点小东西,去了车站。
这一次他们直接回县城。
而廖天强那,他们已经写了信过去,说一切都安置妥当了,表示对他的感谢,而廖天强也回了信,所以他们不用再去打搅。
到县车站的时候,天都黑了。
二人直接回了筒子楼,今天正好是周六,唐母和元蛋昨天傍晚就被接回老家了,所以家里没人。
好在他们有钥匙。
见他们回来,宋枝高兴得很,也不让他们做饭了,“就在我这吃!”
于是二人收拾了一番后,便去宋枝家吃的饭。
洪建军的厨艺越来越好了,封映月还夸了两句,宋枝也说起这些天唐母他们在这边的生活怎么怎么样。
因为王大嫂她们的孩子都被封映月教过,所以她们都念着情,对唐母很照顾,这日子过得也不错。
“就是和隔壁的没什么话说,我觉得这样才好呢。”
宋枝压低声音说了一句。
封映月点头,“挺好的。”
赵天得知他们回来,还来家里坐了坐,赵大嫂没过来。
封映月也没问,该干嘛就干嘛。
周末那天下午,唐二哥把唐母和元蛋送过来,才知道他们回来了。
“你们准备怎么卖呢?”
知道他们拿了货回来,唐二哥低声问道。
此时一家人都围着火炉坐着呢。
元蛋窝在封映月的怀里,玩着她从省里带回来的玩具。
“咱们不是有牛车吗?一个乡一个乡地卖。”
唐文生笑道。
“那得小心点。”
唐母说。
“放心吧娘,杨大哥说会帮我出的。”
因为东西还没到,所以封映月和唐文生便没回生产队,先挤着睡。
封映月和元蛋还有唐母睡里屋,唐文生睡外屋的木板床。
旁边有炉子的温热在,倒也不是那么冷。
几天后,他们的东西到了,因为唐文生一直在那边守着,所以东西一到,他直接送到了杨保国家。
得到口信的唐二哥便驾着牛车来了。
在他们傍晚吃了饭要出发时,封映月还做了几个菜饼子让他们揣着,“饿了就吃点,这饼子凉了也是软乎的,不会噎人。”
“万事小心啊。”
唐母也叮嘱着。
“知道的,”唐二哥点头,唐文生摸了一下封映月的脑袋,便和唐二哥一起下楼了。
又过了几天后,唐二哥他们回来了,瞧着很狼狈,不过脸上却带着喜悦,东西全部销完了。
“我们去的地方,都是高山区,那边的人买东西得走好久的路呢,得亏虽然没有大路,但是小路宽敞,不然牛车也进不去。”
唐二哥大口大口地吃着馒头,唐文生倒是斯文一点,喝了几口汤后,便说道。
“没人发现什么吧?”
“放心吧,没有,而且我们还换了不少东西出来,也转卖到各个镇上的人了。”
唐文生掏出两大叠钱放在桌上。
他们回来得有些晚了,元蛋早就睡了,此时外屋就他们四个人,门也是关着的。
“本钱是两百,把本钱抛开,
唐文生吃完一个馒头后,封映月赶紧又给他拿了一个。
接着便开始和唐母在煤油灯下数起钱。
除开二百块的成本,剩下一共有四百三十六块钱。
这可以说是暴利了!
唐母捂住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想啊,原本一毛、两毛钱一斤的东西,卖几毛钱钱一团,那一团顶多三两,”唐二哥总算是缓过来了,喝了两口汤说道。
“这可太赚钱了,”封映月深吸了一口气,接着看向唐文生。
唐文生咧嘴一笑,“想到一块儿去了,这一次杨大哥要去进货,我请他帮我们再进一些货回来。”
现在冬天,纸厂的活儿不多,杨保国就是在这个时间倒货比较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