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稀客呀, 我还以为要八抬大轿请你才能来呢。”

林清懵了一瞬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个英姿勃发的男子是原先那个美髯公。

刘道安调笑的话语并未使李仪芳尴尬,李仪芳泰然自若走进房间,身后还跟着一个俊俏的少年郎。

李仪芳自顾自坐下, 吩咐那少年将门关上, 随即介绍道:“这是我侄儿,李玩。玩儿,还不过来跟几位叔伯介绍介绍自己。”

李玩按座位顺序分别朝刘道安、秦润、林清作了个揖, 然后笑吟吟自我介绍:“几位叔叔好。侄儿名李玩,字持珍,叔叔若不嫌弃唤玩儿持珍即可。”

林清做为东道主, 立马笑呵呵客套道:“这孩子真懂礼貌。快!坐下, 别总站着。”

李玩听话地挨着李仪芳另一侧坐下。

林清应付好李玩后,终于按耐不住好奇的心理,直接就问李仪芳, “子尚,好端端, 你怎么把胡子剃了?我方才都没认出是你。”

李仪芳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下巴, 有些回味, “当初遭遇偷袭, 虽然冲出来了,可我的胡子却不小心在途中被烧毁,干脆就全剃光。”

林清看着眼前英挺帅气的李仪芳,敏锐察觉到李仪芳如今的气质与原先有了些许不同, 但具体哪里不同却说不出来,干脆用手肘拱了拱秦润。

“我说, 若雨兄, 你觉不觉得子尚的气质……和之前相比, 有哪里不同?”

秦润闻言,也打量了李仪芳一番,末了,点点头,“确实不一样了……”

李仪芳正使唤自己侄子给自己倒酒,冷不丁听见这话,有些不爽,“诶诶诶……你们一个二个怎么回事?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可不是为了被你们当猴观赏的。”

秦润笑眯眯道:“我们关心你才这样说嘛。你如今也算上阵杀了敌,手上沾染了鲜血,瞧着的确和原先那个随性浪**的贵公子气质上有些出入。”

林清被秦润这一点拨,登时反应过来。

对!就是沾染了血腥气。

林清再看李仪芳,已经发现他眼中似有若无的煞气,不经过尸山血海是练不成这种眼神的。

长久养尊处优的生活让李仪芳眼神一向是慵懒且漫不经心的,可这次从边关回来,李仪芳的眼神已然变的侵略性十足,只是长而密的睫毛遮挡了其中锋芒。

林清原本以为,李仪芳率领队伍冲出重围是以指挥为主,如今看来,怕不是亲自带头砍人砍出的一条血路。

李仪芳有些好笑,“我原来在你们心中就是这么个形象?随性就罢了,还浪**?”

刘道安冷哼一声,“你不浪**就没别人浪**了。究竟是谁整日眠花宿柳,整的京都大大小小的青楼妓院对‘李二郎’的名号如雷贯耳。”

“诶!”秦润打断刘道安,“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此话一出,知晓内情的林清与李仪芳都哈哈大笑起来。只剩守在一旁轮流给几位叔伯倒酒的李玩一头雾水,茫然地看着一屋子人哄堂大笑,看着自己的刘叔脸色红了青,青了白,白了又红,五颜六色,煞是精彩。

*

林府的另一个房间,贾宝玉正和冯紫英、陈也俊、卫若兰等人坐在一处。

几位世家公子聚在一处,谈论的除了风花雪月、吃喝玩乐,那就是‘国家大事’。

先是冯紫英开口,“我说,你们听闻了瑞平郡王府的事没?”

陈也俊忙点头,“听说了!到现在陛下还没有做出回应,怕是此事也要被轻轻揭过了。”

冯紫英冷笑,“他家也真叫个手眼通天,将吕文正公唯一的后人冤屈致死,依然安然无恙,不说处罚,荣华富贵都还依旧享着。我前几日在春香楼碰见了那谢家大爷,左手搂着头牌右手抱着新欢,当真好不快活!”

陈也俊叹道:“谁说不是呢?皇后娘娘是他家的姑娘,裕王殿下又娶了裴家女儿,说句手眼通天,其实也不为过。只是可怜了那吕氏后人,想吕文正公当年也算权倾一时的人物,奈何后人得此下场。”

一直没吭声的卫若兰突然开口,“我倒是听我爹提过几句,圣上虽然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没让谢芾偿命,却已经给他定下流放的罪名。如今只等年关一过,就将他流放到边境苦寒之地。”

陈也俊疑惑了,“那怎么冯兄说在春香楼看见他呢?”

“简单。”冯紫英饮了口清酒,“许是谢家不忍自家孩儿受苦,特地向陛下求情,让谢芾被流放前再在家里过一次年,圣上对皇后娘娘一向情深意重,都没让他偿命,肯定也不会拒绝这小请求。”

陈也俊点点头,“有道理。不过,就算如此,也不得不佩服谢家盛宠优渥。每逢谢家犯了事,圣上都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倒也难怪谢家人一个个都骄横傲慢。”

冯紫英见贾宝玉打一入座就没说一句话,而是探头探脑往门外望,跃跃欲试想出去,便问他:“宝玉,你是想上茅房吗?怎么酒也不喝,菜也不吃,只顾看外面。”

贾宝玉被冯紫英这么一问,有些尴尬,他总不能说他想见林妹妹一面,急的坐不住吧?

正想说不是,却突然福至心灵。

诶!呆在这是不可能见到妹妹的,妹妹一个未出阁的小姐绝不会往男宾席来,出去还有几分可能和妹妹遇上。

想到这个,贾宝玉赶紧点头,“是啊是啊,我这会儿正急,你们有谁想一起吗?”

陈也俊和卫若兰都表示不用,倒是冯紫英喝了许多酒真有些尿急,便随宝玉一同去了。

门口特地安排了服侍的人,俩人都是第一次来林宅,不清楚厕所的方位,便由那侍从带着去上厕所。

冯紫英是坦坦****去撒尿的,贾宝玉心中就藏了不少事,属于心里有鬼,在去茅房的途中对冯紫英的高谈阔论一直不咋搭理。

待到了茅房,只剩他们两个人时,冯紫英才将贾宝玉拉到一边,悄悄跟他说:“我跟你说个事,跟你家有关,你别对外讲是我说的,也别问我从何得知。”

贾宝玉见他突然变了神色,便知此事非比寻常,连忙赌咒发誓自己绝不会说出去。

冯紫英见状也不再顾忌,将自己无意听来的消息说与贾宝玉听:“你还记得琪官儿吗?”

贾宝玉忙点头,“知道。”

这可是个妙人呀……当初若非忠顺王府步步紧逼,他是真舍不得将他供出去。

不提还好,一听冯紫英提到他,贾宝玉登时又回味起与他的各种妙趣儿,不禁有些心神**漾。

“我听说,那日他被忠顺王府的人拿回府后,忠顺老王爷下死令折磨揉搓他。好在那琪官儿一向会讨老王爷关心,凭着往日在老王爷跟前的情分,硬生生把王爷给哄的回心转意,如今更是哄的忠顺老王爷放他出府自己过日子去了。”

“这不好事嘛!”贾宝玉疑惑地看着神情严肃小心的冯紫英,不明白这种皆大欢喜的好消息冯紫英干嘛避着众人单独告诉他。

冯紫英有些恨铁不成钢,“若仅仅是因为这个,我当然不必避着也俊和若兰!你可知,这琪官儿究竟使了什么心计才教老王爷回心转意?”

贾宝玉听冯紫英这样说,心里连道不好,脸色顿时一白地看向冯紫英。

冯紫英嗟叹:“那琪官儿被带回去后直接就被下面人给玩废了!再不能与女子行房。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自己给阉了,身上不仅有了男子的英气还有女子的柔媚,原先不愿做的腌臜活儿也愿做了,只把老王爷伺候地欲/仙/欲/死。老王爷一高兴,就把琪官儿给放了出去,将没收的紫檀堡房契地契也交还他。那琪官儿也是个会审时度势的,立马瞅准时机,又向老王爷求了个恩典。”

贾宝玉只觉心里咯噔一下,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这恩典……该不会和他有关吧……

“老王爷也没多想,就随口答应了。可那琪官儿却说想要求娶你家的袭人给他做妻子!”

贾宝玉慌了,“这、这……他都是个废人了!怎么好意思要别人家如花似玉的姑娘?”

冯紫英见贾宝玉这惊慌失措的反应就知他对这事儿一点儿也不知情。

唉,也是天意弄人,当初要不是薛大傻子在一大堆人面前嚷嚷袭人是个‘宝贝’,也不会教蒋玉菡惦记上。

冯紫英是个怜香惜玉的人,知道好端端一个花容月貌的姑娘即将嫁给一个阉人守活寡,挺于心不忍的,便特地给贾宝玉知会一声,就怕他蒙在鼓里,想看看他能不能想出个解决之道。

如今贾宝玉失魂落魄的模样,不免感慨他是个性情中人,倒真为一个丫鬟失魂落魄成这样。

于是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我起初听到这个消息差不多是在一个月前,如今忠顺王府怕是早就上门提了亲,你如今还不知道此事,估计是令尊怕你不舍得特意瞒着你。你回去之后一定要与令尊好好说,不要弄的大家不高兴。毕竟忠顺王府与裕王府、裴家,尤其谢家渊源颇深,如今谢家犯了这样大的事,圣上都能轻轻放下,足可见其在圣上心中的地位。如今满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谁不避其锋芒?令尊怕也是顾虑这个才不敢拒绝,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贾宝玉知道冯紫英说这话也是为了他好,强颜欢笑道:“多谢冯兄提点。我省得自己的事毕竟只是私事,不会不懂事为着这个与家里人闹的,你且放心吧。”

“你能这样想再好不过。”

反正他该说的都说了,端看他自己怎么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