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雾蒙蒙一片, 伸手不见五指。林清费劲扒拉许久才找到出路,转眼间,云雾消散, 看的清四周了, 天空是阴沉的青灰色,没有太阳,远远见着前面有一处山水云崖。

林清纳闷自己怎么到了这种地方, 但还是凭直觉走到了那崖下,凑近一看,崖壁上赫然刻着‘无稽崖’三个字, 林清对这名字眼熟的不行, 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究竟在哪看过。

思虑间,林清恍惚听见一阵细碎的说话声由远极近,来不及多想, 忙躲到崖壁一个不起眼的隐处,屏气凝神悄悄等待。

不多时, 一位僧人和一个道人自远处结伴而来, 到得近处, 林清才看清了两人的长相——骨格不凡、丰神迥异。

看到这儿, 林清才猛然惊觉,这二人怕不就是《红楼梦》里的‘一僧一道’!

乖乖!自己该不会又做梦了吧?要不怎么凭白无顾看见这两人?

正当林清想要掐自己一下,看究竟是不是在梦境中时,那僧却先开了口。

“我从警幻仙姑处得知, 此方世界的‘金玉良缘’只差临门一脚,不久便要成事。倒是那绛珠仙子, 本该泪尽而亡, 赤条条了无牵挂, 而今却获人间帝王册封,受天子龙气庇佑,家族运势更是蒸蒸日上,无丝毫落败的迹象。”

那道凝眉:“不止绛珠。我方才掐指一算,有些风流孽鬼的命盘也发生了改变,福浅命薄的福深长寿子孙满堂,本该有缘无分死于情伤的结成良缘。”

林清听到这儿真是又气又恨!

呵呵,真够尽心尽力啊,看这样子,是不打算放过任何一个红楼平行世界的黛玉。

他当初看《红楼梦》就觉得以黛玉为首的一众人的悲惨结局是早早设计好的,方才一僧一道的话可不就是映证?

林清自认是个凡人,或许黛玉她们是因为要历劫要提高修为才经受如此磨难,可作为一个同病相怜的旁观者,他实实在在为这些命苦悲凄的女孩子痛心!不管别的平行空间遵循什么法则规律,总之在这南柯国,他林清一定要逆天改命!

而两世为人的林清,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是被天道所眷顾之人,既然是被眷顾的一方,不做点什么都对不起这堪称奇异的经历!

就在林清心潮翻涌之际,天边缓缓出现一团神圣的金光,光点由小变大,最后直接降落在一僧一道面前。

林清定睛一看。

我去!这不是公孙量吗?

不,确切的说,是那日在病房得见的青年版公孙量。

嗯,还是一如既往的光风霁月、风姿卓然,标志性的凤眸庄严肃穆,正一瞬不瞬看着对面的两人。

一僧一道默默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疑惑和惊惧。

他们一眼就看出面前站着的公孙量实际只是元神,可他们竟丝毫未察觉到他的靠近,这足以证明对方的修为在他二人之上。最关键的是,此人元神年龄不过几十岁,却拥有超过百年的精纯修为。

怪哉、怪哉……

林清在不远处打量他们,可他只看到几人的嘴唇一张一合,似乎是在交谈,但交谈内容却一点儿也听不到。

明明刚才他都能听清一僧一道的谈话,怎么公孙量一来就听不到了。

纳闷间,林清冷不防瞥见那一僧一道正死死盯着自己的藏身之所。

林清吓得冷汗都冒出来了。

他这是……暴露了??

一僧一道的脸色十分难看,看向林清的眼神好似要将他生吞活剥,且正要向林清的方位走来,就被公孙量一把拦住。

三人僵持片刻,到底还是一僧一道落了下风,灰溜溜走了。

林清正犹豫要不要现身,公孙量却发了话:“还不出来?”

林清赶紧从隐身处走出,先向公孙量问了好,才道:“师父,您怎么来了?”

公孙量斜了他一眼,“这话该我问你才是。”

林清赔笑道:“师父,徒儿也不知啊。我一睁眼就在这儿了,一开始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不曾想看见了师父您。”

公孙量叹道:“你并非在做梦,而且元神出了窍。”

元神出窍?

这也太玄幻了吧!

作为一个心理承受能力正常的普通人,林清慌了,颤声问道:“那、那我现在……”

公孙量安抚他:“放心,你好着呢。能来到这个地方,也算你的机缘,为师送你回去便是。”

林清对公孙量那是百分百的信任,听他这么讲,心里也算有了底,登时就没那么慌。

但思及方才那一僧一道的谈话,心中却有了自己的考虑:也不知公孙量晓不晓得那一僧一道打的坏主意……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合盘托出。

公孙量听着林清一番叙述,始终面色如常,反应也平静的不像话,仿佛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似的。

“师父。”林清嗫嚅道:“您知道自己在一个名叫‘红楼’的平行时空吗?”

公孙量却笑:“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上天虽说有好生之德,可到底以万物为刍狗,很多东西之所以存在,必定有它存在的道理,说到底,谁也不比谁高贵到哪去。”

*

林清再一睁眼,入目便是熟悉的床帐,窗外依旧漆黑,看来天还没亮。

揉了揉眉心,正想搂着申椒再睡个回笼觉,却摸了个空。

“醒了?”

申椒披着长发,坐在梳妆台前,回眸冲林清盈盈一笑。

林清也笑:“这么早?”

申椒笑吟吟端着略显昏暗的烛火款款来至林清跟前,将烛火放好后,斜斜靠在床头,手指轻轻点了点林清的额头。

娇嗔道:“你睡糊涂了?忘了今天什么日子?”

林清被这妖娆妩媚的风情撩的心痒痒,顺势抓住申椒柔软馨香的玉手,搁到嘴边重重亲了亲,笑嘻嘻道:“不就是大年初一嘛?你当我连这个也不晓得。”

“知道还不起来?你今儿可是要去岳家拜年的,去晚了,仔细我爹锤你。”

“你不随我一起去吗?”林清抬眼望向她。

申椒摇头,“我家的惯例,大年初一白天,男人女人们并不待在一处,到晚上才在一起吃年夜饭。白天我得带着玉儿去宫里给我姑母拜年,晚上咱们再一起去我爹那。”

林清奇道:“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么个习俗?”

“你不知道的东西多着呢!”

申椒挣脱林清的怀抱,打开房门,让外面候着的侍女进来完成她的妆容。

“俗话讲,百里不同俗。你江南来的,这又是我连州老家的习俗,当然没听说过。”

林清被这么一打搅也没了睡意,看着‘灯下美人梳妆图’,不禁起了戏弄的心思。

下床来到申椒身后,抚着柔顺光亮的秀发,看着镜子中粉面含羞的娇妻,登时有些心神**漾,俯身在申椒耳边含笑轻语一阵,只把申椒羞的脸颊绯红,粉拳‘狠’锤了林清几下才罢休。

周边服侍的侍女也在暗自偷笑,身为下属,她们很喜闻乐见主子们关系和谐融洽,毕竟这会让她们的工作顺心许多。

“叩叩叩……”

申椒横了林清一眼,示意他赶紧走开。

这么早来禀报,一般是有要事。

来者是黛玉院中的赵嬷嬷。

“夫人,小姐已经收拾妥当了。”赵嬷嬷恭敬道。

申椒点点头,嘱咐她:“我也快了,咱们即刻就出门。”

赵嬷嬷“嗳”了一声,随即便退了出去。

申椒一面火急火燎上着妆,一面还不忘埋怨林清:“大早上就不正经,害我白起那么早!该干的事儿是一件没干成,还让小辈等我。”

林清自知理亏,只能尽量安抚她,好在服侍申椒的侍女一个个经验丰富,很快就将她收拾妥当。

*

按照惯例,申椒领着黛玉先去长春宫给康妃拜了年,再去到咸福宫。

五公主知道今天早上黛玉会进宫,早早就在咸福宫等候。

殿内烧着地暖,温度十分适宜,但小孩子天□□玩,少女又精力充沛,于是在五公主的撺掇下,黛玉果不其然也跟着偷溜了出去。

由于殿内空间足够大,这俩姑娘每次见面又喜欢躲在角落说悄悄话,是以过了好一会儿申椒才发觉不见黛玉人影。

正要命人去寻,贤妃却安慰她:“放心,堇荷一早就发现那俩丫头偷溜了出去,已经派人暗中跟着,出不了什么事。大过年的,也别管的太紧,让俩孩子撒欢儿玩一会儿。”

申椒却叹:“哪儿是我管的紧?婺儿那孩子姑母你又不是不知道,身子骨一向不行,从来就把药当饭吃,这几年才调养过来,前段日子又病了。再过几年就到了出嫁的年纪,夫家不比娘家,主母身体太弱未免为下面人所诟病,能在为出阁前调养好自是再好不过。”

贤妃看着原先天真烂漫的侄女如今也有了当家主母的风范,不由得感慨万千。

“你这个做婶娘的是真好。那孩子虽说命苦早早没了母亲,却有你这个婶娘处处为她打算、考虑,也算有福气了。”

申椒笑了笑,“什么福气不福气的,这都是应当的。大老爷于如清是父亲一样的存在,就算是投桃报李,我也不能亏待了她。再一个,要不是大老爷,我和如清也走不到一块。”

早在申椒成婚前,贤妃就把林清以及林家的底细查了底朝天,所以她明白申椒说这话的意思。贤妃欣慰这么些年自己没白教这孩子,申椒确如她期望的那般通情达理、孝顺知礼。

……

五公主领着黛玉来到梅园,里面种着形态、颜色各异的梅花,红色、白色、淡绿、淡红……应有尽有,明明整个梅园只栽种了梅花,却有种五彩缤纷、争相斗艳的热闹。

俩个姑娘手挽手在石子路上溜达。

五公主率先开口:“我听贤母妃说,你和北静王定下了婚事?”

黛玉点头,“我也是旨意下来才知道的。”

五公主幽幽叹了口气:“我就说你不用操心,申姐姐和你叔叔会为你相看好人家的。”

黛玉知她心病,安慰道:“你别太担心,再怎么说你也是一国公主,以后的夫家必定非富即贵。”

五公主扬了扬小脑袋,语气颇自得,“这是自然!我只是不甘心拣夏祾挑剩下的罢了。她是公主,我也是公主,凭什么事事让着她!”

黛玉听着夏祎孩子气十足的话,不免有些好笑。

“你笑什么?”夏祎蹙眉看向黛玉,不明白她的话哪里好笑。

“没什么。”黛玉用帕子按了按嘴角,强忍住笑意,“只是羡慕你身上的朝气和冲劲儿,不管遇到什么不平事,你都不会妄自菲薄,而是将矛头一致对外。”

夏祎原本还为黛玉的‘夸奖’沾沾自喜,但在走了一段路后,突然回过味来。

“不对!我怎么觉着,你是在说我厚脸皮?”

黛玉见夏祎终于反应过来,忙撒开挽住她的手,跑出一段距离后,才大笑出声:“我可没那么说!你自己揣摩出来的,可怪不得我。”

夏祎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鲜活明亮的黛玉,在这之前,黛玉虽不至于沉默寡言,但身上总有股化不开的忧愁,哪有现在的活泼开朗。

夏祎和黛玉开惯了玩笑,并不把它放在心上,但还是顺势佯怒,装出一副‘恶狠狠’的模样,粗声粗气道:“好哇!你个小妮儿竟然挖苦本公主,看我怎么整治你!”

接着,两人就像小鹰抓小鸡似的在雪地里乱窜。

美人不管做什么都是美人。

不远处的阁楼上,一身着亲王冠服的少年正倚栏凭望下面嬉戏打闹的俩人。

仔细看面容,这不是水溶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