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停住脚步, 挑眉看向李仪芳。
李仪芳“嘿嘿”一笑,也不说话,直接安排几人入座。
那少年面对如此情行显然有些拘谨, 林清不过多瞧他几眼, 就跟个姑娘似的红了脸。
“不介绍一下?”林清看了看那少年,又扭头看向李仪芳。
李仪芳好似现在才反应过来,忙拍了拍脑门, “嗐!瞧我这记性!”随即指着那少年,介绍道:“这是我侄儿,李玩。”
“玩儿, 这就是在家时, 我常跟你提起的林如清林叔叔。”
李玩赶忙起身,对着林清俯身拜礼,“叔叔好, 我名李玩,字持珍, 叔叔若不嫌弃侄儿, 唤我持珍即可。”
林清摆了摆手, “好孩子, 坐下,不必这么拘礼。”
李玩一开始还不敢坐,偷瞄了李仪芳一眼,见他微微颌首才坐下。
这一番小动作自是被林清尽收眼底, 稍微想了想后,顿生戏谑之心。
于是轻咳几声, “持珍呐, 你既说你叔叔在家时常提起我, 那么是提我什么呢?”
李仪芳尴尬地干笑几声,刚要出面解围,却被林清抬手止住。
看这小子的反应估计对他也没什么好话,正好借此机会试试这小孩。
李玩被林清注视着,一开始很紧张,蹙着眉,脑门沁出一层薄薄的细汗,显然是没料到林清会突然问这个,但不消片刻就镇定下来。
站起身,再次拱手,“回林叔,我自小跟着我叔叔长大,一向敬佩他的学识与为人,视他为我的偶像与标杆。前不久叔叔高中,我欣喜异常,认为世间少有比得上他的人物,他却跟我讲,新晋的林探花亦是人中龙凤,不仅自己得中探花,连唯一的兄长亦是,林家一门两探花,是真正的书香门第、家学渊源。”
“持珍由是对林叔、对林家心生敬佩,时常央着我叔叔要他多讲讲林叔的事迹,我叔叔被我缠的没法,只好借今日的时机,圆我见林叔一面的心愿。”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林清微眯着眼打量李玩。
这小孩,有点意思,倒颇有几分他当年在林如海面前胡说一通的影子。
李玩由着林清打量,背挺的直直的,很有些不卑不亢、落落大方的气质。
林清冲李仪芳似笑非笑道:“你家倒挺会教小孩。”没等李仪芳反应,转而对李玩笑眯眯承诺:“好孩子,以后不必你叔叔引着,想见我直接去府上找我便是!”
李玩惊喜施礼,“多谢林叔!”
几番觥筹交错,李仪芳借口李玩备考,将他打发回家,房内由是只剩下他与林清二人。
先是一阵沉默。
林清看着默不作声的李仪芳,发现他今儿实在有些不正常,不仅没了往日的肆意飞扬,表情还异常严肃沉重,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丧期。
“你要不说话,我可就回去了?”林清作势要走。
李仪芳忙拉住他,“别!如清,别呀!”
“这一大桌子菜还没动几口,你要走了,我一人又吃不完,不白白浪费了!”
林清看着他,“那你说,今儿把我找来所为何事?总不能真如你侄儿方才所言,是为满足他见我一面的心愿才将我请来吧?我林清虽不妄自菲薄,却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这话听听也就罢了,还不至于深信不疑。”
李仪芳眼神透亮,笑道:“如清啊如清……,也罢,事已至此,我就开门见山。”
“我已向圣上提了调职申请,不日便要随吴大人巡视九边。”
“吴悯吴大人?”林清试问。
李仪芳点头。
“我大哥是个老实人,没什么本事,读到如今的年纪才勉勉强强混上举人。我虽是老二,却自小于读书一事上极有天分,我老爹便将光大家族的期望寄托在我身上,然我志不在此。”说到这,李仪芳深深叹了口气,“我平生最厌恶文人的虚伪做作,若非我老爹以死相逼,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去参加科考。”
“后来的事你也知道。”李仪芳冲林清笑了笑,“我平日玩忽职守,磨洋工,不事生产,就算进了翰林院又如何?就冲我这吊儿郎当的态度,即便以后到了高位,手里也握不了实权。”
“倒是我这侄儿很有几分慧根,不过十五、六的年纪就中了举人,赶巧又遇上春闱,以他如今的学识,我估摸着有很大概率落榜,想让他三年后再参加会试,偏他不信邪,无论成败这回一定要参加。”
林清听了大半天,终于揣摩出李仪芳的用意,“所以你想将自己的侄儿推出来,让他替你走文官的路,你再由文转武?”
李仪芳抚掌大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古人诚不欺我!”
“如清呐,你这趟江南没白去,总算开了窍了,以前不是会错意,就是表不明,而今已然有了些玲珑心思,有这本事,仕途上必定受益无穷,官运亨通!”
林清笑笑,“借您吉言。”
李仪芳止住笑声,捋着长长的胡须,看向林清的眼神炯炯有神,“你放心,我既求你办事,必定坦诚。”
说罢,站起身打开房门,对林清俯身做了个“请”的动作。
林清略有迟疑,但想知道李仪芳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于是踏出房门,随李仪芳下楼。
和乐楼门口。
李仪芳翻身上马,林清刚要仙女整理爬上马车,却被李仪芳喝住,“且慢!”
林清停住,不解地看向李仪芳。
李仪芳骑在马上,左手拉着胯/下马儿的缰绳,右手拽着另一匹马。
“贤弟,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坐骑。”李仪芳笑吟吟向他挥了挥右手的缰绳。
林清看着他胯/下通体雪白的马儿,再看了一眼旁边的棕色烈马。
“老爷……”一旁的马夫有些担心。
他家老爷不过是个文弱书生,那马一看就烈的很,膘肥体壮,又高又大,摔下来可怎么得了!
林清没有理会,径直走上前从李仪芳手里接过棕色马的缰绳,翻身上马后还不忘对马夫嘱咐:“不必跟来,你回去同夫人说一声:故人相邀,我去去就回。”
说罢,与李仪芳一前一后向城门的方向奔赴而去,足下尘土飞扬。
两个人就这么骑着马从城内来到城门口,李仪芳从胸口摸出一面令牌向守卫挥了挥,守卫便放他们出了城,之后又是一阵奔腾。
该说不说,这连日来的药膳倒真有些作用,从夕阳西下骑到明月高悬,他竟然坚持住了!并不觉得有多累。
“吁——”突如其来的声响划破寂静的夜空。
李仪芳停住,拽过马回身看向林清,“好兄弟,可还坚持的住?”
林清气喘吁吁地停住,“不累!”
或许是迎风奔腾解开了林清连日来的束缚,或许是内心早已对三点一线的枯燥生活感到乏味。
总之,伴随着耳边呼啸的风声,林清内心的束缚逐渐消散,万丈豪情喷涌而出!
“好!”李仪芳十分满意。
俩人随即再次向前方奔驰。
不知又过了多久,天空都出现了鱼肚白,俩人才终于在一处关口停了下来。
林清此刻大汗淋漓、筋疲力尽,没功夫查看关口的名称,只觉得口干舌燥,饥肠辘辘。
李仪芳抛来一个包裹,林清手疾眼快的接住,打开一看,竟是一些点心和一个水袋。
“你早准备好了?!”林清先是一惊,可胃里实在烧的慌,也顾不得其他了,抓起点心就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李仪芳没作声,自顾自拿出自己的包裹,看着一望无际的天边,眼中明显多了丝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