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

贾府, 荣禧堂。

贾母半躺在**,贾政在一旁服侍她吃药,贾母用贾政送到嘴边的茶盏漱了口, 便让除贾政外的其他人退下。

房内其他人走后, 贾母依旧微阖着眼,一言不发,贾政也只能眼观鼻、鼻观心的跪立在侧。

半饷, 贾母才幽幽开口:“甄家送来的东西可安置好了?”

贾政忙膝行几步来到贾母跟前:“已经安置妥当。只是……”

贾政语气略有迟疑。

“只是什么?”

贾政并未立即作答,斟酌一番后,方道:“只是甄家境况不比从前, 妹婿前不久才赶赴江南, 这……”

贾母听闻此言,睁开微阖着的双眼,望着头顶的床帐, 静默好一会儿,终是叹了口气。

“你说的我何尝不知?只是咱们家与甄家到底是相交几辈的老世交, 如今眼见他们家落难, 不帮扶也就罢了, 没得还去落井下石。且再说, 今日轮到甄家,明日未必轮不到咱们贾家。做人要厚道些,届时咱们家遭了难,也不至于穷途末路。”

话毕, 没等贾政回话,便疲惫地冲贾政摆了摆手, 然后微微翻了个身, 示意他出去自己要休息了。

贾政心知贾母心中有事, 所以不再打扰,站立起身后,便轻声退了出去。

临走前,还不忘嘱咐身边伺候的人要好生照顾贾母。

荣禧堂东院。

王夫人正和薛姨妈商讨薛宝钗过生日一事,谁知贾政来了。

薛姨妈是个识趣的人,连忙告辞。

王夫人送走薛姨妈,和贾政寒暄了几句后,贾政随口问了句她和薛姨妈在聊些什么。

“宝丫头马上十五了,正商量给她过十五岁生日。”

贾政点头不语,好一会儿,才开口:“既是亲戚家,也不能办的太寒酸。元儿如今成了皇子侧妃,姐妹们正好趁这个机会高兴高兴。”

王夫人不听还罢,一听顿感浑身的气血直往上涌,待想发火,又觉得不妥,心中回思一番,到底没忍住。

冷笑道:“元儿正经国公府嫡出小姐,生的又那样绝色。便是他裕王爷不要,外头多的是人品贵重、身份显赫的王孙公子求娶!如今跟个妾婢一般,偷偷摸摸进王府,是没把王家与贾家放……”

“住口!”

贾政这一嗓子成功让王夫人止言,甚至怔怔地看向贾政。

贾政叹息:“虽是在家里,可也要谨记'祸从口出',元儿身份不比从前了,这话若传到外头,她的日子要更难过。再者,'妾婢'是可以随便用的?旁人作没作践不说,做亲娘的倒先作贱起来了。”

王夫人此刻心中既痛又伤,一边抹眼泪一边哭诉:“如今满京城的太太小姐都知道了这事,我更是连娘家也不敢走动,就怕家里人问起。他们这样做,欺辱的可不止是元儿一人,还有贾家与王家。我哥哥好歹也是九省都检点,正一品大员!说句封疆大吏都不为过,亲外甥女却受这样的屈辱。”

贾政心中也气愤,甚至他比王夫人还要怒火中烧。王夫人再怎么说也只是后宅妇人,不想听不想看别出门走动即可,他可是领着朝中员外郎的职务,甚至整个贾家只有他一人在任,肩上的重担可想而知。

每天上班下班,受着同僚明里暗里的讥讽,他心底的委屈与谁诉说?

贾政叹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想了想,又嘱咐道:“别在老太太跟前提这事,她老人家本就生了一场大病,可别再伤了她的心。”

王夫人听了,半天没作声,静默好一会儿后,才讷讷说了句“知道。”

贾政明白王夫人怨贾母,为了安抚她的情绪,今晚竟破天荒的宿在了王夫人处。

诶!

真要说起来,这事也不能全怪贾母。

当初忠顺王府派人来,只说让贾元春进裕王府,却没提是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方式。

说到底,是没料到对方做事能这么绝,一点余地也不给别人留。

贾母年老成精,在后宅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裕王妃存的什么心她可门清!

无非是既想要有个身份上压的住周侧妃的“打手”,又不想事成之后这个出身不俗的“打手”成了第二个周侧妃,所以想在贾元春进门前杀杀她的威风,好让人家从此依靠她为她所用。

好处她全占了,却连口汤都不给别人留。

真不知该说她精明还是愚蠢。

皇宫。

此刻,林清与刘道安还在翰林院苦哈哈的办公。等把手里的工作完成的差不多,外面已暮色渐沉。

京都的夜生活也才刚刚开始。

南柯国的经济相当繁荣,连带着夜市经济也日益发展了起来。

白天的京城或许还有政治中心的威严气派,可到了晚上,街道上车水马龙、华灯初上,灯火辉煌犹如白昼。

哦,对了,南柯国的两京是没有宵禁的。

所以只要你有钱有闲,不违法不犯罪,可以彻夜狂欢,没人会管你。

小商小贩们甚至在晚上才能赚得这一天的大头,饭店酒楼等各种供吃喝玩乐的地方都是二十四小时开门。

经济之繁荣昌盛可见一斑。

与此同时,经济的繁荣也一定程度上改变了社会风气。典型的就是以和乐楼为代表的一部分茶楼,可以在天子脚下,浅谈皇室八卦、国家政事。

咳咳……

不过也只能是“浅谈”,深谈的话,比如牵扯到宫闱秘事也会有被抓的风险。

但总体上,还是以开放、包容为主。

临下班前,几位翰林院的同僚都约好一起去群芳馆消遣。

这里的群芳馆是京都最高档的……

呃……,青楼。

说“青楼”也不是很恰当,像大部分青楼是允许卖身的。可这群芳馆走的路线却相当高雅,里面一溜儿的都是清倌,只卖艺不卖身,只陪聊不陪/睡。

姿容自不必多说,一个个都是雪肤花貌、身姿曼妙的绝色佳人,琴、棋、书、画、诗、酒、花、茶无一不通,必要时还能跟“心怀天下”的大人们谈论几句国家大事。

知情又识趣,真可谓妙人中的妙人。

当然了,条件如此优异,标准自然也不会低。群芳馆接待的客人,要么非富即贵,要么就是朝中前途光明的青年官员。前者,大都嫁进去为妾室;后者,则为继室居多。

可不管为妻亦或是为妾,她们的子女却因为她们跨越了阶级的鸿沟,也算“功德无量”。

林清当然是拒绝啦,他才新婚,就去那等暧昧至极的场合,有点不太像话。

李仪芳倒一向对寻欢作乐之地十分热衷,即便成婚已久,收到邀请也是次次应邀。

然而这回,怎么不见他人影?

林清随口问了句正预备跟大家伙儿一块出去的刘道安。

“乐业,怎么不见子尚?”

“子尚的妻子前些日子刚没,他请了长假在家,已经有段日子没来上班了。”

林清诧异,“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刘道安叹道:“是子尚不叫我告知你的。他说你新婚燕尔,没的为了他的事扫兴。”

林清待还要详细问,几位同僚却等的不耐烦了,一个劲儿的催促刘道安,同时还不忘调侃林清“洁身自好”。

刘道安没法,随手在一旁空着的宣纸上写下李仪芳家的地址,让他自己去找人,自己则跟随大队伍浩浩****往群芳馆走去。

林清站在原地,看着宣纸上龙飞凤舞的五个大字陷入沉思。

南平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