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路上, 林清到底忍不住问了申椒方才在钟粹宫一事。
申椒有些讶异林清的敏觉,但又不想瞒他,内心挣扎一番后, 还是决定告诉他。
“这事, 说来话长。”
“缘是当初康妃娘娘与皇后娘娘一同有孕,本是双喜临门、可喜可贺,起初也的确彼此相安无事, 谁知后来……”
申椒顿了顿,“后来,康妃娘娘虽顺利生下个足月的女婴, 却是个死胎。”
“怎么会是死胎?太医院在怀胎期间就没发现什么异样吗?”
太医院可是古代象征国家最高医疗水平的存在, 怎么连这也发现不了?
还是说,有人在刻意掩护?
申椒摇头,“那时我才出世, 姑母也尚未进宫,具体情形知晓的并不多。只知道康妃娘娘自小公主夭折后, 精神逐渐失常, 一直抱着小公主的尸身不肯撒手。当时正值三伏天, 哪容得了多等?其他人怕伤着娘娘不敢硬抢, 眼看进退两难,圣上便将我姑母召进宫。”
“我姑母未出阁前在文桓太后身边待过一段时间,与康妃娘娘有些交情在。得了圣上的召令,不仅自己进宫, 还把我带在身边。到钟粹宫后,我姑母先是对康妃娘娘好言相劝一番, 等她放松警惕, 再趁她不注意, 一把将她怀中的小公主夺了过来,然后把我塞到她怀里。”
“不是……”林清打断她,提出自己的疑问,“那时你不才出生吗?如何能把细节记得这样清楚?总不会是贤妃娘娘亲口跟你说的吧?”
想也知道不可能,贤妃怎么可能把上一辈的伤痛这样事无巨细的跟自己侄女讲,这不明摆着揭人伤疤么。
申椒一时竟有些语噎,“呃……”
掩饰性轻咳几声,“我小时候在宫里听一些年老的宫人提起过这事。”
林清暗笑自己新娶的妻子跟自己一样八卦,但为了不让她尴尬,面色依旧如常,“这么说,康妃娘娘是将你当做她早夭的女儿了?”
“可以这么讲。”申椒点头。
随即又补充:“要不我也解释不了,她为何会对我这样好。”
谈话结束,车厢又恢复静默,好在也到家了,不必陷入大眼瞪小眼的尴尬场面。
林府,林如海书房。
“扣扣……”
“进。”
林清推门而入。
“大哥。”
林清随便寻了个位置坐下。
“来了。”林如海从满是公文的书桌上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
林清有些无奈,“大哥,好不容易回趟家,别太劳累,要不身体也吃不消。”
“我有分寸。”林如海放下手中的公文。
“叫你来,是有件事同你商量。”
“什么事?”林清端起一旁的茶盏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
“你如今成了家,我不日也要回江南,玉儿久待宫中不是长久之计。原先是因着家中无女性长辈,才把玉儿送进宫,而今也该接回来了。”
林清放下茶杯,沉吟一番后,道:“这事大哥不提我也预备这样做,过几天我同申氏说一声,让她进宫找趟贤妃娘娘。”
林如海微微点头。
随即一边批示公文,一边和林清扯起家常,“此次回门,都收到哪些礼物?”
“贤妃娘娘与康妃娘娘赏了好些东西,倒没甚说的。倒是我那岳丈,把王大家的著作——天下第一行书给了我。”
“嗯?”林如海闻言,抬头看向坐着的林清,“王大家的?”
林清“嗯”了一声,顺手从搁在自己手边的点心碟子中拈起一块糕点放进嘴里,疑惑道:“我那岳丈不是武将吗?如何会将文人墨宝当作回门礼?”
林清以前在说书人口中就得知过那位将军的鼎鼎大名,甚至在去申府的路上,还在恶趣味的猜想,这位“战神”岳父该不会像《武林外传》里佟湘玉她娘那样,给他备各种稀有兵器作回门礼吧?
想着想着,他甚至有些后悔自己没再派辆马车在后头跟着,毕竟到时万一太重拉不回来也是有的。
然而事实证明他多虑了。
林如海笑道:“申将军虽草莽出身,却极为好学,二十岁不到就夺得武状元。之后更是手不释卷,常常拜访名家大儒,论学识,一般的进士可比不了他。”
“原来如此……”林清恍然大悟,“怪道申将军对申桂要求这样严格,缘是他自己就是个人中龙凤。”林清“啧啧”称奇。
林如海捋着胡须,感叹:“这就是家风的重要性。史家与贾家当初也是凭军功封的爵,初代国公和侯爷也称的上一句人中豪杰,奈何子孙不争气,'文不成、武不就'也就罢了,毕竟有能耐的人也不能出自一家。最可恨的是族中子弟不学无术、五毒俱全,尽干些鸡鸣狗盗上不得台面的腌臜事,把先人的脸面都丢光了!”
他才来京多久?就听闻了石呆子一事,可知平时恃强凌弱的事没少干,要不怎么这么巧?
“唉——”林如海长叹一声,“若再这样下去,好日子也过不长了。”
林清不以为意,“大哥,咱们只管过好自个儿的日子,干嘛管别人家怎么活?”
林如海语重心长,“话虽如此,可咱们家与贾家总有一层姻亲关系在,毕竟是玉儿的外祖家,老太君也还在世,哪里就真能撇清关系?”
“不过。”林如海顿了顿,“清儿,你要时刻谨记贾家的教训。林家迟早要交到你手里,一个家族能否传承下去,家风至关重要。申家同贾家就是两个很好的例子,你往后当了家,要多向你岳家学习,同时以贾家为诫,明白么?”
林清颌首,“知道了,大哥。”
林清从林如海处回来后,寻了个适当的时机跟申椒提了要把黛玉接回来的事。
申椒痛快答应,隔日一大早便进了宫。
毕竟她跟黛玉私交不错,把黛玉接回来在家也能有个说话的人。且她自小在宫中长大,深知皇宫实乃是非之地,黛玉孤身一人在深宫,现在虽安然无恙,可以谁能保证以后也这样呢?
所以还是接回来放心。
林清不知道申椒与黛玉有层交情在,见她这么痛快,很感慨她通情达理好说话。
申椒去宫里的当天,申桂又邀林清去和乐楼。
林清还等着申椒的消息呢,一开始并不想应邀,但听申桂讲水溶也在,想着有段时间没见他了,斟酌再三,还是去了。
和乐楼。
林清随牵引的人来到包厢,推开门,果然看见申桂与一年轻男子坐在一处。
“这是——水溶?”林清指着水溶有些迟疑的对申桂问道。
申桂把林清拉过来落座,“是啊!要不你以为是谁?”
十六、七岁的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原先水溶堪堪和林清一般高,而今竟隐约高了他半个头。身材虽一如既往的清瘦,却结实不少,面部线条逐渐硬朗,不再有以前的婴儿肥,眼神依旧看不透,有远超出这个年龄段的冷静与成熟。
不过到底年龄摆在那,身上那股独属于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在他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年轻真好啊……
林清看着如今大变样的水溶感叹道。
想他从房州到姑苏也是这么个年纪,也是那样的意气风发。
水溶倒没林清想的多,一见到林清,直接起身拱手道喜:“恭贺如清兄新婚燕尔、金榜题名!”
林清也笑着回礼,“多谢多谢。”
几番寒暄后,林清问水溶这几天去哪了,怎么连他婚宴都没来参加。
水溶斟了杯清酒,“近来,圣上在甄太妃处侍疾,寻常政务便交由五皇子处理。五皇子体弱,我便在旁充当下手,因着时间紧急,才没来参宴。”说罢,转头看向林清:“如清兄不会怪我吧?”
林清听了连连摆手,“哪里!国事要紧,岂能因我误了大事。”
之后又是一番觥筹交错,等到天色见晚,申桂便催促林清该回去了。
水溶因此笑林清,挚友成了大舅哥,往后怕是不得自由喽。
林府。
林清回来后,又等了好一会儿,申椒还没从宫里回来,眼看就要误了晚饭时间,林清不好让林如海久等,正准备让厨房单独给申椒备着饭食,他跟林如海先用,申椒却终于从宫里回来。
因着林家向来信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所以二人有默契的没在饭桌上谈论这事。
等到用完晚饭,二人回到厢房,林清才问她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我跟你说个事,保管你听了大吃一惊!”申椒神秘兮兮冲林清说道。
“什么事?”
“跟贾家大姑娘有关。”生怕林清反应不过来,还特地提醒他:“就是大老爷的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