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7章 东窗事发
傅母气的脑仁疼,嘴上冷道:“如今你是一家之主,也有能耐了,我拘不住你了,罢了,既然这事儿牵扯甚广,你也该好好的处理,休的在忠睿王爷那留下不好的印象,省的对你日后前程有碍。”
傅奕阳好似已经习惯了傅母对他说话的套路,抬起眼来看了一眼傅母,道:“我也正有此意,来和母亲知会一声,就是让母亲好安心。竟不知母亲唤我来所为何事?”
傅母前面把话撂下了,把自己的后路堵上了,她犹自不记得,自说着:“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我跟前的几个老人大清早的跑到我跟前哭哭嚷嚷,嚷的我脑仁疼。我多日不曾管事,竟是不知如何给她们个话,你既来了,就说说,邓毛王几家到底是犯了什么错,也值得你大张旗鼓的把他们绑了去,他们家原先就是伺候过国公爷的,不好太过了。”
“不聋不哑,不做家翁。先前你不听劝说把魏勇一家子下了大狱去,就有些过火了,先不说魏氏在你跟前伺候你了十几年,还给你生下了大姑娘,单就是他们家也是府里积年的老人了,这般严厉的惩罚未免让其他下人寒心。”
傅母端了端茶杯,也无心喝茶,又放下来,傅奕阳没插话,她心里头堵住的火气才疏散一些,又说:“原还有你家大姐儿的奶娘一事,他们一家子都没了差事,不得饱腹,还求到我这里,本我也想给你家大姐儿做脸。就没应下。”
“当主子的有时就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知道你眼睛里容不得沙子,可总得把事儿考虑全面,为此弄得侯府乌烟瘴气就不值了。”傅母暗有所指道。
傅奕阳面色如常。只道:“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我自是明白的,只母亲说的邓毛王几家,还没查出个究竟来。若他们是清白的,我这当主子的自然不会和个下人一般见识,母亲就尽管放心罢。”
“既是这等小事儿。母亲只管派个人去问我一声便是,我还有事务要处理,就不多叨扰母亲了。”傅奕阳生硬的说了,转身就要往外走。
傅母一忍再忍,此时再也忍不住,“啪”的一声拍在了炕桌上,“真是越发反了!”心里却是不敢再逼,大太太那个命硬的,嫁到他们傅家就是跟她相克的,当初就不该同意让那么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嫁过来的!
傅母心里暗自咒骂了几声她死去的婆婆。都说儿女婚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当初傅奕阳的婚事就是老侯爷和那老虔婆一处商议的,她连个插嘴的余地都没有。
如今好了,那老虔婆死都死了,她选的孙媳妇还是照应膈应自己,傅母越想越是认为她之前认为傅煦阳外室的事就是苏颖算计的想法十有八、九就是对的。留着就是个祸害!
可惜了,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命硬!
傅母缓过气来,搭在扶手上的手抓的紧紧的,对白鹭说:“你去把三太太叫来,我有事跟她说。”
白鹭片刻后回来了,喏喏道:“三太太染了风寒,卧床起不来了。”
傅母老脸一沉,“真是病了?”
白鹭低着头:“奴婢去的时候,小丫头们正在熬药,听着三太太的声儿也有气无力的。怕是病得不轻。而且……”
“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子,说!”
“奴婢瞧见大舅太太领人过来,径自去了二房。”这里的大舅太太自然是指陈夫人和三太太的亲娘戴夫人了。
傅母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方才在傅奕阳那里踢到铁板也就罢了,这个儿子素来不讨她喜欢。也跟她不亲,她就全当是那个老虔婆教养出来的,也装不出母子和乐来。
可如今却被娘家嫂子打脸,她到府里来竟然不先来拜会她,连告知一声都没有,只管径自往二房去了,这不是打脸是什么!更可恨的是,她那两个侄女竟然没一个想起知会她的,这是要反了天了!
傅母手颤抖着,斥骂白鹭道:“整日里就会挑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一点出息儿都没有,白调、教了。”这话儿到底是在骂谁,也只有傅母一个人清楚了。
等傅母骂骂咧咧的发了一通邪火,又靠在锦背上琢磨起戴夫人过来的缘由了,没琢磨个通透呢,看到跪在一边的白鹭,心气不忿,顺手就砸了个茶盏过去:“作死的还在这杵着做什么,去瞧瞧她来,究竟是为了何事!”
幸亏还穿着厚衣裳,白鹭身上没破,衣裳却全湿了,不敢有任何的不满,就穿着湿衣裳退出去了。
原先在屋外头侍候着的,听见里面的声儿不对,全都缩了头,竖着耳朵,等见到白鹭湿着衣裳出来,愣是没人往房前凑,全都蹑手蹑脚的寻着其他的差事了。
屋里头还有个杜鹃呢,用不着她们上赶着讨赏。
白鹭木着脸,出了门子也不说去换身干净的衣裳再出来,就这么径自从上房出去转悠着到二房那边儿去了,这走了一路,寒风一吹,太阳一照,那湿印子虽然不大明显了,可定睛一看就能瞧出来。
路上的婆子丫环看到的可不少,往常白鹭可是底下这些丫环婆子中间的第一得意人,就是老太太跟前的猫啊狗啊的都比别处的有体面,虽说今日不同往常,可傅母毕竟积威犹在,白鹭的地位还在那儿摆着。
如今白鹭这么个样子,她们少不得在背后指指点点,白鹭全当听不见看不见,仍旧是木着脸,不疾不徐的走着她自己的路。
刚走到陈夫人院门前,就听到里头传来尖利的哭声,还伴随着碗碟摔碎的声音,白鹭面皮一抖。下意识的咬住涂着唇脂的嘴唇,等嘴唇都快被咬破了,攥紧了手,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往里迈步。
正屋里,大着肚子的陈夫人泪珠子噗噗往下掉,嗓子眼里呜噜噜直动,戴夫人青白着脸给她顺气,两只手又是拍她的背,又是给她揉心口。厉声道:“想想你肚子里的孩子,给我挺住!”
陈夫人像是被打了强心剂,摸上自己凸起的大肚子,掐住戴夫人的手臂,颤着声音道:“是姑妈,是她!”
陈夫人神经质般的拔高声音,尖利的声音能刺痛了人的耳膜,“那鎏金辉煌的碗碟是姑妈给的,没错,我记得清清楚楚!”
陈夫人想起当时她想怀孕快想疯了。本来是想借借大嫂的喜气,心里也是想贪些便宜把老太太给大嫂的摆件磨来,被老太太喝止了。
老太太就许她和妹妹去她的库房里挑选喜欢的摆设物件,当时她一眼就相中了那套看起来最华贵最显眼的一套,当时引她去看的白鹭还说,那套府里也就两套。就连大太太都没有的,她就更心动了,当下就把那套摆件要了过来。
她就是个傻子!
如果不是后来怀孕后拜佛,不好用那么华丽的摆件,就把那套她异常喜欢的碗碟收了起来,换上了比较素净的,她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保得住还两说!
她怀孕后一直就不大安稳,本想着许是第一次怀孕,大夫也说是正常,可她就是不安心。想起原先大嫂的身体因为小产后也一直不大好,可人家不也是生下两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听说是有个懂药理的嬷嬷给调养的。
陈夫人磨不开脸去求苏颖那里的懂药理的嬷嬷,又唯恐那是大房的,谁知道会不会有猫腻。就只好给戴夫人去信,让她给找个懂药理的嬷嬷来。哪里想到那嬷嬷竟然会说那套碗碟上是抹了药的,陈夫人立马就把自己怀孕以来的不平顺都怪罪到那碗碟上!
那套碗碟还是她亲自相中的,都是她自己做的孽,都怪她对老太太感恩戴德,还对老太太言听计从!可哪里想到都是她那慈爱的好姑妈害了她。
陈夫人伸手给了自己脸颊一巴掌,又脆又响,眼泪往下掉:“我真傻,我早该想到的,姑妈她向来心狠手辣,连妹妹她都能狠得下心不管!”想到这里,陈夫人猛地一惊,推着戴夫人:“太太,当时妹妹也得了摆件,你快去那嬷嬷也过去看看!”
戴夫人一把握住陈夫人的手,搂住她的肩膀,眼泪也跟着往下掉,“我已经让人过去了!你得给我好好的,咱们不能让肚子里的哥儿跟着受罪!”
“对对。”陈夫人连忙收住眼泪,护着凸起的肚子。
戴夫人泪珠子不断的滚下来,见此背过身去抹了泪,咬紧牙关,气的心肺欲裂,害了我一个女儿不够,如今又来祸害我另一个女儿,可真是好得很!
此时,守在门外不让人靠近的玉钗进来说:“老太太跟前的白鹭来了。”
陈夫人一听,目眦欲裂:“她还敢来,当初就是她引着我去选的那套碗碟,黑心烂肠的下贱东西!不得好死!”
“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作死的小、娼、妇一直想着攀上二老爷当通房当主子,我呸!”陈夫人越说越激动,戴夫人生怕她这一激动再激动出个好歹来,便冷道:“现在可不是跟个贱婢计较的时候,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安心保胎,把哥儿平平安安的生下来!”
也不管陈夫人再怎么不忿,戴夫人就让丫环把她搀进房间里好生歇着,不能再让她受刺激了。
等陈夫人一走,戴夫人想了想,冷哼一声沉声道:“让她进来。”
“请舅太太安。”白鹭眉目恭顺,身上穿着藕荷色袄罩青缎掐牙背心,水绿色裙子,蜂腰削背,鸭蛋脸面,乌油头发,高高的鼻子,两边腮上微微的几点雀斑。
神情柔顺,看不出半点妖娆来,戴夫人眼睛利,自然是注意到了白鹭身上的湿印子,心下顿时就有了计量,沉声道:“你这是打哪儿来?”
白鹭似对屋子里压抑的气氛无所觉,就是戴夫人口气不善她的神色也没有任何的变化,“奴婢奉老太太之命。来瞧瞧舅太太这儿有什么要吩咐的。”
戴夫人目光停在了白鹭身上,“到底是姑太太想的周到,竟是派了身边最得力的大丫环来做跑腿的小丫头,既如此也正好方便了。我这儿正好有件事要好好问问你呢。”
白鹭仍旧低着头:“奴婢不敢。”
戴夫人此时怒目含威,声音阴冷:“我看你倒是敢的很。”
去了三太太那里的药嬷嬷回来了,凑到戴夫人耳边说了两句话,戴夫人先松了一口气,后又面色一凛,看向白鹭的眼神立时变得更加凌厉起来。“好个背主的贱婢,你可知罪!”
傅奕阳拿到了几家的供词,起先他们不说,上了刑后的说词竟然是一致的,和那些被收买的贼匪说的一样,都是因为心生不满才铤而走险,想要给大太太点颜色看看,那五百两是他们几家凑的,个个还都很硬气。
突破口在魏槐那里,当时出面和贼匪交易的就是他。其他几家人都想把罪推到他身上。
魏槐也是个贪生怕死的,等到后面就把他知道的全说了。
这里面竟然牵扯到傅母,傅奕阳脸色大变,想要说不可能,却没有说出口。他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冷静下来。可看魏槐的供词,越看越心惊,越看越心寒。
只觉得入坠冰窖,喉头涌起一股腥甜。原来,不仅仅是这件事,就是当初过寿时发生的丑事真的是母亲一手策划的,一来是诬陷他太太,想借机让他休了他夫人,让他娶了她娘家的侄女;二来就是抹黑他的名声,就算不能搞掉他的爵位。最起码就能让他的名声跟着坏了,等到日后再谋划一番,让爵位落到二房身上。
早经过了之前的事,傅奕阳心里早就隐约有了答案,可当时他按住不发。当时还心存虚妄,可没想到这样的重大打击来的是如此之快!
傅煦阳的歇斯里地的嘶吼还犹言在耳:【要不是你好运得了儿子,这爵位日后还指不定落到哪房呢,看到时候你还能威风到哪里去!】
【大哥可得把你的儿子看好了,别哪天夭折了哭都没地哭去!】
想起遭此横祸的妻子,再想想想把他的儿子们抱走的情景,傅奕阳将喉头涌起的腥甜压抑住,忠睿王爷骂的对,他确实枉为人夫,连自己的妻子都没能护好。
永平顶着无尽的压抑进来了,恨不得把头低到地上去:“老爷,大舅太太闹着让您过去上房,说是老太太身边的丫环意图谋害二太太腹中的胎儿。”
‘噗——’顶不住的一口腥甜吐了出来,傅奕阳脸色灰白,永平被唬的不轻,忙道:“老爷,您这是怎么了?我去找大夫!”
“回来!”傅奕阳喝住他,站起来,“伺候我梳洗。”
永平颤着身儿去打水,都不敢去看那刺眼的鲜红色。
上房
白鹭跪倒,痛哭流涕,“都是奴婢鬼迷心窍,才做下这样的腌臜事,奴婢死不足惜,还望老太太,舅太太饶过奴婢的家人……”
戴夫人赤红着眼扑上去便是一个耳光,只抽的白鹭摔倒在地,半边脸便肿了起来,嘴角儿也渗出了血丝。
杜鹃看了不忍,可她根本还没摸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惹的舅太太发了那么大的火,上来就是白鹭求饶的,再小心翼翼的偷窥老太太的神色,见她面沉如水,脸皮**,许是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敢出声,只好低下头别过脸去,不敢去看白鹭。
戴夫人不解恨的又上去踹了白鹭一脚,指着白鹭怒骂:“天打雷劈、五鬼分尸的没良心的下、作东西!你即是做了这样的歹毒事,还有脸求着我们绕了你的家人,当初你黑心肝烂心肠做下这样的腌臜事时,怎么就不想着会有今天啊!如果我儿肚子里的哥儿但凡有一丁点不好,看我不拔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戴夫人犹自不舒爽,冷笑一声,接着骂道:“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往日里瞧着你还是个恭顺,觉得你是个好的,哪曾想到连心肝都是黑的!合该天打雷劈,死后下十八层地狱,下辈子投生畜生道!”
傅母从戴夫人的言语中也推测出白鹭做了什么事。怕是她冲撞了二太太,如今眼见戴夫人还有心思在这里骂白鹭,怕是二太太母子平安。
虽然早就觉得白鹭这丫头心思是个大的,整日里肖想着二老爷。如今敲打敲打也是,只不过白鹭到底是她的丫头,该敲打该责罚也该有她来。戴夫人这般恶骂,听着倒像是指桑骂槐一般。
傅母心里万般不舒服,但事关二太太和腹中胎儿,又有戴夫人这娘家人在此。傅母就是心里对戴夫人有千般不满也只能忍下来,好声好气的问:“他舅太太你且消消气,便是这贱婢犯下什么错事,便是我问清楚了,定是要严惩的!”
说着让杜鹃端茶给戴夫人,戴夫人还在气头上,抓起了茶碗就砸向了跪在地上的白鹭,声音阴冷道:“你让这贱婢说,她到底是怎么谋划着暗害我儿,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的。如果不是今儿被我撞破了,都不知我儿究竟会被她害成什么样子呢!”
傅母心里咯噔一声,攥着扶手的手指泛白,目光如同能够把人凌迟一般的射向白鹭。
正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又有丫环喊:“大老爷。二老爷。”
傅母面沉如水,瞪向戴夫人。
戴夫人眼睛发红,一抹眼睛泪珠子直往下掉,“大姑子你也别嫌我多事,竟是把爷们儿们也找了回来,如果不是我儿受了天大的委屈,我也不会失态至此!”
“二老爷是我儿腹中孩子的父亲,他有权知道这事儿;便是大外甥,本该是大外甥媳妇儿来的,她毕竟是你们侯府的当家媳妇儿。可我也打听了她病了,不好让她跟着操劳,只听说大外甥在府中,他是一家之主,如今身上承袭着爵位。让他来也是一样的。”
“我苦命的儿啊!”戴夫人说话速度极快,泪珠子一直往下掉,全然不见了刚才不饶人的狰狞模样儿,不过她说的那些话几乎是句句往傅母肺管子上戳,偏偏傅母根本不能发作,只让人把傅奕阳和傅煦阳叫进来。
傅母根本就没留意到傅奕阳重新换了一身衣裳,神色冷峻;至于傅煦阳,他被叫过来,眉宇间还隐隐带着不耐烦,等进来看到这情形,冷笑道:“今儿这是搞哪出?三堂会审还是怎的?”
傅母还没来得及替傅煦阳开脱,戴夫人就抹着泪红着眼开口:“姑爷且收起玩笑之意,这事攸关姑爷的子嗣问题!这得多狠多硬多歹毒的心肠,才能对还未出生的孩子出手啊!”
这话可是捅了马蜂窝了,傅煦阳意味不明的冷笑一声,不过他到底还是担忧陈夫人肚子里的孩子,皱着眉问了二太太腹中的胎儿可还好,得到戴夫人的回答后,才松了一口气。
戴夫人见此脸色才稍微好转了一些些。
三堂会审继续往下走,白鹭跪在地上哭着将她如何暗害陈夫人的事说了,又说她记恨陈夫人羞辱她,说她一辈子都不可能成为二老爷身边的伺候人,鬼迷心窍才想出这么个恶毒的法子报复陈夫人。
“如果今儿不是被我身边的嬷嬷识破,我竟是不知我儿身边竟然会有那样腌臜的物件摆设,那彩釉里竟是浸了药的,亏得用的时间短,药性也浅,要是时间再长一些,兴许连这胎都怀不上,更不用说如今还得保胎了。”
戴夫人把那一套彩绣辉煌的碗碟拿了上来,神情痛恨至极,“都是这杀千刀的包藏这等祸心,大姑子你说这该如何处置?一个区区下、作的丫环有这么大的能量害了你的侄女,你的孙儿,实在是该千刀万剐!”
戴夫人这话里有话,便是个普通的丫环都能听的出来,何况傅母?看着戴夫人逼人的目光,以及那摆明就是指桑骂槐的话,傅母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而傅奕阳手指泛白,这件事容不得他不多想,尤其是还发生在昨日之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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