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1章 网开一面

search;????李姑娘郁郁不平的带着丫环走了,身后远远地影子一动,两个小丫环从游廊拐角处探出头来,正是说话的那两个。

这两个身上穿着红比甲,这样的打扮多是上房的小丫头,只这两个小丫头扯扯身上穿的衣裳,避着人回了二房所住的院落。

李二爷正在跟李二奶奶生闷气,李二奶奶扯着帕子抹着眼角,“原人家便是那高高在上的侯夫人,岂是我个五品宜人能去攀扯的,往后只管断了这份子交情,也省的叫人指着我的脊梁骨骂我黑心肠烂心肝,合着外人挤兑自家人罢!”

秦夫人这做婆婆的分明就是知道这一层关系,可她若是能顾忌到一星半点儿,今日就不会鼓捣出的这么一出!

苏颖都顾忌着这一层关系,对秦夫人多加忍让,又生怕她这做儿媳妇的受秦夫人迁怒,还处处的抬着秦夫人一分呢。

可结果呢,之前秦夫人当着大嫂和一众房里人的面,指桑骂槐的好不痛快。好罢,秦夫人是做婆婆的,养尊处优,被人奉承着惯了,骂几句痛快一番,她这做儿媳妇的能说什么!

可她那小姑子也敢借机攀扯上去了,若不是秦夫人纵容,她一个未嫁的姑娘家会说出那样不妥当的话来!

再如何,李二奶奶在上房都得生生受了!

等回了自己院子,李二爷又是一通不阴不阳的讽刺,李二奶奶可不稀罕受这等子气,噼里啪啦的说这样一通反话儿!

李二爷再想刺一刺都给憋会肚子里了,他还当人家勇武侯府是那些家世不如李家的软柿子。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呢。也不过是因为李二奶奶和苏颖交好,一时间脑袋没转过弯来,把苏颖当成是和李二奶奶一个辈分的了。

殊不知人家是堂堂的侯夫人,品级在那儿摆着呢,不能是他能随意替秦夫人出气就能随意在背后“义愤填膺”的!

一转回弯来。李二爷口气软和了几分,道:“这不是瞧着母亲气出病来,我就失了分寸,一时没按捺住我这急脾气罢,方才那些话儿你别放在心上了。”

李二奶奶在心里冷笑,李二爷会失了分寸。秦夫人若是没说这些颠倒是非的话儿糊弄他,她就把头扭下来给她那婆婆当夜壶去!

可嘴上说着:“二爷这话儿可真是折煞我了!”说着还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李二爷原本脸色也不大好,她这一哼叫他看过来,见她哭的眼睛肿着,也不施脂粉。眼窝处透着些黄,倒显得比往常更觉得可怜可爱。

心里头便是软了几分,遂拉下身段来哄了几句,李二奶奶方才破涕为笑。

李二奶奶咬死了她对发生了什么不知情,这会子如何也不会透露出半句来的,更何况秦夫人那边儿既是已经咬死了是苏颖“仗势欺人”,那李二奶奶若真是说了半句与秦夫人这话儿意思合不上的,岂不是就还是那“合着外人挤兑自家人的黑心肠烂心肝”!

再说了。李二奶奶自个不说,李家人今儿听信了秦夫人的一面之词,那么明儿就等着妥妥打脸吧!

秦夫人莫不是认为她认定是苏颖“仗势欺人”“性格睚眦蛮横”。今儿在场的那些诰命夫人们也会跟着睁眼说瞎话?可别忘了今日她们去的是谁家?

那季家可是老侯爷的母族,莫说帮亲不帮理了,便是这件事是秦夫人先挑起来,经过苏颖那一番“辩白”的话,人家是‘亲’和‘理’都占了。

更何况秦夫人自己输不起,来一出失礼而退走。便是没将人家主人的脸面放在眼里,一步步来便是步步都落到下乘!

这还不算。今日季府请的本是交好的亲朋好友,来的诰命夫人李二奶奶都记得分明。那些人家分明不管什么身家,可多半是已经偿还完国债,剩下的可都是陆陆续续在还的。

秦夫人一番话可就是显得多“出淤泥而不染”了,那些人没在秦夫人振振有词的时候,出声附和,又在苏颖辩驳后,没出声打圆场,这种乍看像是中立的姿态,实际上还不过是建立在她们都是来客的身份上。

那一时她们不好说什么,可等回到自己府里,难免不会就今日发生的事儿发表自己的意见。

李二奶奶眯了眯眼睛,她真是迫不及待的想看到她那位好婆婆,到时候被流言打脸时的情景了。

既是秦夫人都被气病了,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儿就得暂时往后排,李二奶奶心知肚明,可就是假装不知情,又催着李二爷去上房尽孝,她自己眯着眼往秋香色迎枕上一靠。

大丫环桃红过来,凑到她跟前把话一说,就连后头李姑娘身边的大丫环说的那几句话都学了。

那大丫环以为四处无人,说话也不大顾忌,那两个小丫头又没有真的走远,模模糊糊的虽然听得不大真切,但大概意思还是能琢磨出来的。

桃红撇嘴道:“原还不曾有什么呢,叫那妮子一说,便是没什么也有什么了,也不知太太和姑娘是怎么调/教出这么一个实诚人哟。”

李二奶奶虽然不管家,可这几个主子跟前得用的大丫环媳妇子的,她心里还是有数的。

听桃红这么一说,眯着眼想了一圈,心里头不由得一动,嗤笑道:“既是姑娘身边的,如何能用那面上贤良,实际上内里藏奸的!”

说罢指着手边的一碟子果子点心,对桃红说:“把这果子散给那小丫头罢。”

那两个小丫头欢天喜地的接了。

“大嫂那边儿可有什么动静?”李二奶奶虽说想到一点,可有不太确定,不过这件事即便真是叫她那大嫂知道了,李二奶奶也不是多在意。她那大嫂可不是个蠢的,再说了她作为管家奶奶,里头可不知道受了多少窝囊气。

旁的不说,李二奶奶只搭把手办了一回差儿,不说油水没捞着多少。反倒是往里头贴了几十两银子。

李二奶奶不觉得是她那大嫂故意掣肘她,再找人一查探,稍微一琢磨,就明白里头是怎么一回事了。

她们妯娌俩平时表现的不怎么对付,可却是有共同的‘敌人’的,如此。她那大嫂必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桃红一边用剥了皮的鸡蛋给李二奶奶敷眼,一边笑着回答说:“大少奶奶病了有两日了,今儿有一番折腾的,瞧着都憔悴不少呢。”

瞧瞧自家奶奶的神情,桃红压低了声音说:“我瞧着大少奶奶也是。病了两日,管家事务愣是不经他手,事事亲为,旁人谁知道了不得赞一句大少奶奶贤良的。可私下里,倒是未必这般说的。”

不用桃红说,李二奶奶都能想出来那些碎嘴的婆子媳妇的会说什么,不由得撇了撇嘴。

“大少奶奶怕是夫人借着这空档,把管家权收回去么?可管家权再重要。也不及自个的身体重要啊。”桃红跟着感慨了句。

李二奶奶洗了把脸,接过桃红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闻言冷笑道:“你信不信。便是我那大嫂病的在重一些,主动跟太太说她无力管家,太太都不会接手,说不定还不计前嫌叫我帮衬着管一段日子呢?”

李二奶奶说到“不计前嫌”的时候,明显加重了音。

李二奶奶先前和李二爷说她被人戳脊梁骨骂,可不是无的放矢。显然秦夫人就把火撒到她身上了。

桃红“咦”了一声,瞧着李二奶奶脸色不大好。便是凑趣道:“奶奶向来料事如神,我是傻了才和奶奶赌呢。奶奶是家缠万贯,我那点子银钱奶奶可是看不上吧。”

李二奶奶啐了桃红一口,也没再这件事上多说,可她心里清楚地很,这管家权现在可就是个烫手山芋,谁接到手了谁都跟着倒霉吧!

朱氏手里有管家权瞧着多风光,可内里如何她自己清楚。与其等着朱氏想来一招“祸水东引”了,还不如她自己过去和朱氏说清楚。

现在么,还是先瞧事态如何发展了。

李二奶奶想着事到如今,她这边儿其实还好说。她那好婆婆是个什么性子,虽说联合着那骄纵的小姑子下了她的脸面,可实际上也仅止于此了,在李二奶奶这里看来可就是色厉内荏。

怕是恍惚过来了,苏颖可不是那些平日里奉承着她的夫人太太们了,勇武侯府便是根基浅薄又如何,可谁叫人家简在帝心,深受皇上倚重,背后有皇上这座大靠山,谁不得忌惮。

秦夫人拿了钟家做筏子,殊不知钟家也没能从勇武侯府上讨到过什么便宜,现在还被苏颖将了一军……

李二奶奶正想着呢,外头小丫头通报说:“夫人跟前的银珠姐姐来了。”

李二奶奶一边说着叫人进来,一边又指使桃红,道:“我还觉得我这眼睛涩得慌,你再拿鸡蛋给我揉揉,便是出门了叫人瞧见我这眼睛红肿肿的,忒的不像话。若是叫人误会了去,那我可实在是在婆婆面前无地自容了。”

桃红会意,道:“奶奶说的是什么话,先前在季尚书家做客的时候,可是几家子夫人太太都夸咱们夫人是个慈爱的婆母,待儿媳妇比待自家姑娘也不差几分的呢。”

银珠脚步往里头踏,自是把她们主仆一唱一和的话儿听了进去,脸上颇有些不自在。无他,秦夫人这会子可是化身成不慈的婆母,叫李二奶奶过去可不会有什么好事的。

李二奶奶把银珠的神情看的分明,在心里微微一晒,等银珠行了礼,热热乎乎的把她拉到跟前来,“惯常不是金珠么?怎的这会子换成你了?”

银珠扯了扯嘴角:“金珠姐姐不小心烫伤了手,夫人体恤她先回去养着了。”

“怎么这般不小心?桃红,我可记得咱们这儿有一瓶专管烫伤的药膏子,回头给金珠送去,她是个妥帖的,夫人这边儿离了她怕也是不自在的。”

李二奶奶揉揉眼睛。瞧着不大显了,才随着银珠去上房了。

刚进去就和掀了帘子出门的李姑娘碰了个照面,李二奶奶打眼一瞧,李姑娘眼圈红红像是哭过的模样,李二奶奶佯装错愕。低声问道:“妹妹怎的这般?可是婆母实在被气出好歹来了?”

若是往常李二奶奶说出这样的混话,李姑娘如何能依的,可如今像是没听出李二奶奶话里的‘诅咒’之意的,连个笑影都懒得给李二奶奶这个二嫂子,颇有些不耐烦的说:“二嫂看茬了,母亲正等着你呢。快些进去罢。”

不等李二奶奶回应呢,就冷着脸往外去,扶着李二奶奶的桃红眼底露出一丝忿恨,这还是嫡亲的小姑子呢,忒的不客气了。

李二奶奶用帕子遮住扬起来的嘴角。

这边李家都围着生病卧床的秦夫人转呢。那头“苦主”苏颖回了侯府。

薄荷迎出来,朝傅昀和傅晨的屋子努努嘴,小声道:“老爷和大姑娘都在呢。”

“老爷什么时候回来的?”傅奕阳上朝勤勤恳恳,户部那边儿又忙,他也不是点卯就走人的类型,通常回侯府也多是下午才回,在书房和幕僚们商量公务,这来来回回的差不多到了晚饭前回来。这样的次数更多一些。

“才回来到不到半个时辰,只在大姑娘的院子里用了饭。”苏颖嘴一抿,想起李二奶奶说的傅奕阳在外给她立面子的事儿。又想着摆在他们中间的一个大姑娘,就觉得有些腻歪。

回到屋里换下了见客的衣裳,换上了家常服,出了里屋,原本领着女儿和儿子们玩的大老爷已是老神在在的坐到上首,端着茶盏喝茶了。

雯玉和苏颖请过安后。就被丫环们带下去了。

“今儿怎么回来这么早?”苏颖随口问了句,芦荟掀了帘子进来。端着个托盘,里头有两样一看就是明显垫肚子的点心。不消多说,苏颖也明白了这丫头的意思。

芦荟脸上冲着苏颖勾了唇角,便是拎着托盘退到一边儿了。

苏颖往枕上一靠,捏了块儿点心放在帕子里,吃了两口便是放了碟子边上。

傅奕阳可不装老神在在了,挥一挥手,芦荟偷眼瞧了苏颖这才退了下去。

傅奕阳挨过来捏了苏颖的手,“怎的了?在季府有人给你难看了?”

苏颖漫不经心的说:“我可是堂堂的勇武侯夫人,又是在季府,旁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呢,又会有哪个会给我难看呢。”

说是这么说,却是睇了傅侯爷一眼,他把苏颖吃了两口的点心塞到嘴里,三两口吃完,又塞了一块儿到苏颖手边,“味道倒也适宜,你再尝尝。”

苏颖心里一暖,也绷不住了,嘴角边的笑真切了几分,“户部最近可是在追缴钟家的欠银?”

傅奕阳“唔”了一声,不知道是算默认了,还是怎么的,没说什么,等着苏颖接续往下说。

“李尚书夫人和钟继夫人交好,所以出言劝说了几句,只说让主事的人转圜几分,别把钟家逼得太紧了呢。”

苏颖说的轻巧,傅奕阳可不会真以为会是那么轻轻巧巧的,不说旁的,单就是涉及到了这两家,李家先不说,钟家就是大刺头。

心里便把苏颖说的这话儿往重里想了十二分,再把那些语气轻巧的话儿变换一下词汇,还有刚才那句话儿往反意思上想,大概就应该是真相了。

当即冷笑一声道:“钟家,贪心不足蛇吞象,说的就是他家。”

见苏颖不解,就简单了说了下,当年钟家在夺嫡时的所作所为。

钟家在夺嫡时明面上没有站位,可背地里却是广撒网,想谁不得罪,想着无论最后是哪位皇子登基了,钟家那一份从龙之功都少不了的。

毕竟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不是,这种事儿呢若是没有被点破还没什么,可偏偏竟是被看破了。在上位者看来,这样的都比不上一心只跟着一位的,便是那份子从龙之功都变了味,打了折扣。

偏偏钟家自认做的隐蔽,等今上登基之后,便处处以功臣自居。占得好处,又不像出力,有什么风吹草动,便是做起了缩头乌龟。

这一次,追缴国库欠银。钟家这种姿态表露无疑。

有些不知底的见了,可不就是觉得既然钟家这样的,站到皇上这边的重臣,都罔顾皇上的旨意,不交欠银了,他们自认还不是钟家那样明摆着站位的。又何必上赶着还钱呢。

皇上着实被恶心住了,尤其是钟家老爷子的风、流、韵、事都在皇上御案上备了份,左右收拾钟家,都只是皇上一句话的事儿,也就在近些日子了。

“钟家家大业大。不能没一件违法乱纪的事儿,若落个抄家流放之类的下场,名声便是也无所谓了吧。”苏颖觉得傅奕阳既然特意把钟老爷子的风、流、韵、事特意提出来,怎么听都有点违和。

傅奕阳清了清嗓子,慢条斯理的说:“到底曾有功于社稷,为了不让功臣们寒心,今上应是会网开一面的。”

这话儿怎么听怎么假,苏颖再想一想。凑到傅奕阳耳边说悄悄话:“声名扫地,门庭不起,这可算不上网开一面。”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或者说,叫人家活着受罪,还得感念皇上隆恩,这还不如给人家个痛快呢。

傅奕阳一本正经的说:“立身不正矣。”

“这般说来,和姜家有异曲同工之妙呀。”苏颖慢吞吞的来了一句,低头吃点心。钝刀子杀人,啧啧。

傅奕阳用了个简短的鼻音算是回答了苏颖的话。苏颖心情突然飞扬起来,“今儿李尚书夫人为了钟家打抱不平。待钟家真出了事,李尚书夫人必定会施以援助之手,才不负这番情谊。”

傅奕阳咳嗽了一声,带着笑意说:“怪声怪调的像什么样子。”

苏颖瞪了他一眼,把手中还剩下一口的点心塞到他嘴里,她这都是为了谁啊!

傅奕阳嚼了,说:“味道更好些了。”

苏颖一愣,脸上就烧了起来,晕红一片。

这人,用一副正经严肃的面容讲调戏人的话,实在是说不出的诡异,苏颖见过这样的也就这么一个了。

“你还没说你怎么这般早就回来了?”苏颖脸上如同染了胭脂,眉目潋滟,瞧得傅奕阳有些发愣,顺势搂住了她,叹道:“瞧你旁的地方都精明,怎的反而小处儿却糊涂起来了。”

苏颖疑惑道:“这话儿怎么说的?”

傅奕阳淡淡的说:“柳氏从庄子上跑出来了。”

“什么?”苏颖错愕,“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柳姨娘被关到庄子上,之前想跑来着,可不是没成功么,苏颖就让人看着她,想看她到底能玩出什么把戏来。可没想到,这一次竟让她跑出来,听傅奕阳的语气,“竟是叫你遇上了么?”

傅奕阳伸手捋捋她耳边的头发,“发现的早,没捅出什么篓子来,放心罢。”

又皱了眉说:“既是发觉出她的不对劲来,就不该纵着,只管处置了。”

“我哪里想到她竟是从庄子上跑出去了,这回是我的不对。”傅奕阳说的倒也没错,苏颖就是觉得柳姨娘翻不出什么大的波浪来,才放纵着,只是让人‘打入内部’,想看看柳姨娘还能怎么样花样作死。傅奕阳这么一说,她就立马认错了,半点不带勉强的。

她这般干脆利落的,倒是把有话要说的傅奕阳给堵住了,干巴巴的说:“瞧你这认错可没诚意。”

苏颖挑高眉头,撇嘴说:“老爷说的这是什么话,那庄子是您名下的庄子,庄子上的人也是您的仆人,柳姨娘是您的妾室,如今她犯了错,您就不该反省反省?”

“……狡辩!”傅奕阳哽了下,才吐出这样两个字来。

苏颖低下头,喏喏的说:“为了这个,老爷竟是破天荒的早回来,还为此质问我,便是柳姨娘知晓了,定会欣喜若狂吧。”

傅奕阳给她这倒打一耙给气笑了,“可不就是欣喜若狂,都狂到疯癫了。”傅侯爷说的时候,忍不住磨了磨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