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脸色一变。

随着她的述说, 脑袋忽然又开始沉重起来,一下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 在他头顶轻踩。

幽幽冷风擦过脖颈, 全身上下, 每一块肌肉紧绷着,宛如蓄势待发的弓弩。

余导脸色格外苍白, 比他身后的白墙还要浅, 几近透明。

他哆嗦着嘴唇, 竟是挤出了一抹笑:“你说什么呢?哈哈哈, 我就知道, 主播你是个幽默风趣的人, 这会儿还在跟我开玩笑。”

倘若令月是个聪明人, 就能听出来他已经搭了梯子,希望她是个识时务的, 能主动接下来。

令月神秘一笑,视线落在他的头顶,神色专注, 好似上面的风景独美。

“咕噜……咕噜……”

普通人看不到也听不到的男人头顶,一只蓝白起司猫悄然站立, 它长得标致漂亮,乍一看, 和导演手中的猫咪十分相似,唯独一双圆圆的猫瞳,灌满了仇恨和愤怒。

他脑袋上的猫舔了舔爪子,眼神穿透屏幕,直刺向令月:“人类, 你要阻止我吗?”

令月摇头:“放心,我不会阻止你。”

“你、你在跟谁说话?!”导演害怕到手指颤抖,因为恐惧,他梗着脖子,姿态也非同一般地僵硬,宛如一尊生硬的泥偶雕塑。

“喵喵喵!喵喵喵喵!”

“妈妈快救我,吓死猫猫啦!”

怀里的蓝白起司猫猛地挣扎起来,凄厉的嚎叫中,它一口咬上导演手背,趁他松懈之际,一口气窜出画面,众人只听砰的一声脆响,似乎是花瓶又或者水杯打破的声音。

导演吓了一跳,下意识想关闭直播,忽然发现全身无法动弹,一股凉意如同毒蛇般从小腿缠绕到四肢百骸,叫他心脏骤然紧缩。

这时,令月出声道:“球球啊。”

她微微侧目:“它告诉我它叫球球,跟了你很久了。”

一片哗然!

直播间的弹幕里,满是震惊的言论,一些喜欢上网刷视频的水友点名道姓地发言——

【我知道!那只网传被导演害死的猫就叫球球!】

【小、小猫鬼(x;)】

【啊啊啊肯定是球球,球球它来复仇了!】

【还有人记得那只鹦鹉吗?也是余导拍戏用的,那还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

【看看他的脸,白得像只鬼!傻子都能看出他心虚!】

刹那间,他成了众人口诛笔伐的对象,墙倒众人推也不外如是!

无法动弹,只有一双眼珠子叽里咕噜滚动的余导看着直播间里,飞速掠过的弹幕,说实话,他连猫咪叫什么都不知道,一只借来的畜生罢了,有什么可以记挂的?还有鹦鹉,这是为艺术献身,对不对啊!

那只死去的猫和其它动物,它们能为艺术献身,是它们的福分!事后,他也派人按照原价赔偿了,想要封口,谁知主人收了钱,转手就把消息卖了出去,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他大脑飞速旋转,急切地想要辩解,发热的头脑这会儿终于有了一丝悔意:“球、球球……”

他颤颤巍巍地说,没两句,便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

头顶的踩踏越来越重,似乎还有尖尖的硬物伸进来,痛!太痛了!

细皮嫩肉、养尊处优的导演这辈子就没受过这种苦楚,那张圆胖的大饼脸五官因为剧痛,五官几乎挤成一团,显得愈发狰狞和可怖。

直播间的水友哪能不知道,这是小猫鬼在复仇。

她们隔着一层屏幕,完全感受不到导演的恐惧,看到之前的科普之后,只觉得大快人心。

没人知道他在经受什么痛苦,蓝白起司猫低下头,两撇白胡子一抖一抖,本该是可爱的画面,可它伸出长长的爪子,咕哝地说:“妈妈说你的心是黑的,我也想看看,你是不是有一颗黑心……”

“球球好疼好疼啊,你来陪球球好不好?”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啦?”

令月一句一句翻译出球球的话,小猫鬼深陷进复仇的执念里,完全不在意外界的阻隔。

有人谩骂令月装神弄鬼,她笑了笑,清凌凌的眼神仿佛剔透的清水,重复了之前余导的话:“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谁说这是小猫鬼复仇?我说了吗?”

这会儿,直播间的水友齐刷刷反应过来,纷纷发表意见。

【啊对对对!我们主播可是好人,余导这是发病了!】

【那个谁,你这么关心,赶紧去看看余导啊!快救人啊!】

【余导真惨,就没个助理帮忙看着吗?】

这话可就冤枉助理了,他们几个大男人在外面推,大门就是纹丝不动,一边看直播一边砸门,一群人都快急死了。

“余导!余导你再坚持一下!马上就来救你了!”

【诶呦,你们快看,余导发疯啦!】

镜头忠实地播放出余导的全过程,他发现自己能活动之后,起身就是一顿摔砸,虚胖的身体此时竟然有如神助,大力之下,书柜都被摔倒!

一阵巨响后,琳琅满目的书被推翻,中间夹着的照片犹如雪花漫天飞舞。

镜头捕捉到照片后,全场窒息。

那竟然是他旗下工作室的明星艳照,夸张暴露的打扮,不分男女,有些甚至□□,身上遍布鞭痕。

【……我擦!还是你会玩儿啊余胖子!】

这些照片出现后,是个人都知道,他完了,绝对要完!

忽然,“砰”的一声响起。

导演庞大的小山似的身体,一下子砸在地面上,随着他的昏迷,房门终于被人撞开,助理、工作人员一拥而上,送医院的送医院,关直播的关直播。

看着漆黑一片的屏幕,吃瓜上头的水友兴致高涨,丝毫没有被打断的不悦。

令月最记挂的还是直播间的小猫,这时,她看到一条弹幕:【主播,那个替身猫是不是叫麦克啊?我们前几天出差,把猫寄养在宠物店,它看着怎么那么像麦克啊?[大哭][大哭]】

令月一怔,记起之前的记忆,不由点了点头:“是的。”

她自己抽空问了猫猫两句地址,此时报出来,听到这话的主人瞬间崩溃。

【啊啊啊那就是我家麦克啊!我们家麦克就寄养在那家宠物店!】

【卧槽,这只猫竟然也没经过主人同意!小姐姐好惨啊!】

【谢谢主播,我已经回来了,马上就去宠物店,顺便报个警!】

令月点了点头,正要说些什么,船舱外陡然响起一声凄厉尖叫,出事了!

别说她,就连直播间的水友都听的清清楚楚。

【大白天的,谁啊突然一嗓子,吓死我啦!】

【!!!我记得主播是在国外,这会儿还是晚上,不,是深夜吧?咋回事儿?】

令月点了点头,看了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间:“确实是晚上没错,凌晨两点多快三点。”

她说着顿了顿,皱眉道:“抱歉,可能有事,我要临时出去一趟,再见。”

听见这话的水友们:【d(OдO*)!!】

【真的吗?主播你别吓我啊!要不开个直播吧?】

【我们大家跟你一起去,给你捧个人场呀!】

令月沉吟一瞬:“……我开直播会被封号吧?”

【好像也对哈……】

忽然,一行大字飘过屏幕,是房管!

【主播放心播,虎鲸永相随O(∩_∩)O!】

令月:“……”

她立刻瞥了眼直播间在线人数,好家伙,已经超过她之前的记录,难怪虎鲸平台这么力挺,令月忍不住扶额:“好吧。”

“我关电脑开手机,大家退出再进来。”

她说完关闭直播,一边开直播间,一边推开门,船舱里一片静悄悄,仿佛刚才的尖叫只是令月的错觉。

怎么可能,会有数亿人同时听到的错觉吗?

她快步朝外面走去,没几步,满脸涨红的黛琳娜小跑过来,见到她,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快!快跟我去外面!”

令月出去时,甲板上已经站着一群人,见到她来,满面红光的船长伯恩行了一礼,遥遥指向前方:“大师,您快看前面!”

无星无月的天际下,浓墨般的海浪肆意翻涌,卷堆起一波一波汹涌浪花,宛如野兽大声咆哮。

深不见底的浓墨般的海浪中间,一艘白底红漆的轮船破开层层海水,缓缓朝她们驶来。

黛琳娜震惊地看着对面,已经忍不住抽泣出声,她亮晶晶的眼睛注视前方,双手捂住心口:“是女神号!我认出来了,这就是我哥哥所在的船只,女神号!”

“你看,轮船前面的甲板上,有一尊标志性的纯白色自由女神像!”

不止令月看见了,直播间的无数观众也看到了,震慑于波涛汹涌的海水大众瞬间转移视线。

【这一幕,好像《海上钢琴师》的开始,成千上万的偷渡客,蜷缩在的夹板或者船舱里,从缝隙中窥见丝丝缕缕的光芒包裹着的自由女神号!】

【不同的是,咱们不是偷渡客,对面也不是美国大陆。】

看到行驶而来的女神号,黛琳娜激动得心潮澎湃,手足无措。

仿佛配合她的话,远处的轮船呜呜呜地开始鸣起汽笛,猛地喷出一团白烟。

这像是一个预兆,平静的海面不知何时升起白雾,很快便从轻纱似的薄雾,变成滚滚浓烟。

仿佛厚厚的帘布,使得一切都变得影影绰绰,半遮半掩。

令月视力极好,看到了上面来来去去,反复徘徊的人影,似乎是船上的乘客。

听到她的话,众人瞬间放下心。

黛琳娜更是激动地掉了眼泪。

令月扫过众人:“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更不放心。”

听见她的话,所有人不由一怔,下意识看向她,两眼空空,一脸茫然。

黛琳娜楞楞出声:“啊?”

令月淡声解释:“我出来的时候看了眼电脑,显示的是凌晨三点,深夜,正是普通人深度睡眠的时候。”

【我们可以作证,主播刚看过时间,现在是凌晨两三点!】

【这又是啥意思?[呲牙][挠头]】

令月目光如同锐利的刀子,审视众人:“你们说,这么晚了,还会有这么多人不呆在温暖舒适的房间睡觉,反而在寒冷的甲板上胡乱溜达吗?”

死一般的寂静。

呼啸寒冷的海风挟裹着清新的海盐气息,犹如一记响亮的耳光,扇过众人脸颊,留下红扑扑的印记。

这时,远处的风送来一道缥缈男声:“有人吗?有人吗?我们的船出事故了?快来救人!”

黛琳娜攥紧双手,脸色惨白如雪,牙齿咯咯作响:“那、那好像是、是我哥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