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昭就这么跟着其木格的队伍,到了驻兵大营。
驻兵大营的人可能从未想过会有人冒充进来,审查的手续也只是两边喊话问一下来历。
岳昭带人进来的时候,还被守门登记的人拦着。
那人不怀好意地上下审视了他们半天,皱着眉道:“你叫什么名字,原来是哪个部落的勇士?”
其木格一路上收了他们不少好处,见他们被为难,便走上前帮他们说情。
他拍着那人肩膀大笑着:“他们是朵勒根大人手下的,年轻的小伙子,还不太懂事呢。”
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了一袋茶叶,借着身体的遮挡递给了登记的人,还靠在他耳边低声道:“这可是我们这趟出去,得到的最好的茶叶,隔着袋子都能闻到香味。”
那人还真隔着袋子闻了闻,又掂量了一下手里袋子的重量,点点头满意地放进怀里。
“你们这队可以进去了。”
说完,又看着岳昭,就是不对她们说放行的话。
岳昭从善如流地扯下马上的酒囊,走过去笑道:“我原来是巴土亚部落的人,这是我们这趟收获里最好的美酒,尝一尝,我的兄弟。”
得亏方洛把那捉到的马匪审个底掉,不然今天这一关还不好过。
作为温确的徒弟,方洛不仅学会了军资调度,还学到了温确审问敌军的本事,之前凭借着一手“惊艳”的下厨手艺把季常给吓走后,京中就再没有敢来问方洛婚事的人了。
幸好这事方洛不知道。
岳昭回过神,带人走到了属于他们第十队的帐篷。
进来的路上能看到巡视的兵卒,但还有很多人,都是躲在帐篷里取暖。
这样也好,最起码天气寒冷,没什么人愿意出门,她们就越不会引人怀疑。
驻兵大营中,不管有没有战利品,在没有特别命令的时候,出去的人都会尽快回来,所以每天像岳昭她们这样大包小包回来的人不少,司空见惯的兵士们也只是惊叹一句运气好,就移开了视线。
顺利地回到帐篷中,岳昭让大家先坐下点火,煮点东西。
不一会儿,帐篷里渐渐暖和起来,食物的香气也慢慢散出来,王兆举着大勺吹了好几口,才试探着喝了一口,舒服地叹了一声。
“老大,我待会儿出去打探打探消息?”
王兆拿起身边的大碗,先盛了一碗端给岳昭。
他们已经混进了旭日干的驻兵大营,想要摸清这里面的情况,还得费点功夫。
岳昭接过碗,思忖了片刻,道:“咱们才刚进来,因为那些东西已经有些招摇了,现在不能有太大的动作,你等会儿拿点东西,走远点去看看,情况若是不好你就赶紧回来。”
在能言善辩自来熟这方面,还得是王兆靠谱些。
岳昭又瞄了一眼楚念。
楚念打探消息的本事也厉害,不过毕竟是个女孩子,万一进了人堆里,气氛说高兴了,被人拉拉扯扯,搂搂抱抱的,那怎么行。
拍拍王兆的肩膀,岳昭笑吟吟道:“需要什么东西,你就从我们带来的包袱里拿,不要舍不得。”
“嘿嘿,你还不知道我吗?”王兆拍着胸脯,“你瞧好吧。”
话音刚落,他又拉着岳昭的袖子,靠在她身旁小声道:“表妹老大,这回打驻兵大营的事我要是做好了,你得记得在给圣上的折子里,好好给我表一功。”
闻言,岳昭挑了挑眉,勾着唇坏笑:“你变了,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怎么突然在乎起这个了?”
“是谁以前说的,不在乎功名利禄,只想一心成为像父亲那样的人来着?”
迎着一屋子人打趣的目光,王兆好似被看穿了自己的小心思,有些羞赧道:“就我现在这品阶,怎么配得上曼语?我就盼着这仗打赢了,圣上给我升个官,我到时去提亲也多些底气······”
这话说得王兆气虚,他现在也就是个六品的千总,怎么配得上户部尚书的女儿?
“哎呀,表妹老大,我是真心想去求娶曼语的,你得帮我啊。”
王兆被他们看得有些羞愤,但还是挺着胸膛,理直气壮。
见不能再逗下去了,岳昭拍拍他的肩膀,温声道:“放心,这仗打完我就给你表功,到时若是周大人不同意,我帮你去说项。”
得了这话,王兆一直压着的嘴角才翘了起来。
他心满意足地挑了几样东西,临出门还回头道:“这可是你说的啊,别忘了。”
帐篷里的人再也忍不住哄笑起来,岳昭也有些无奈地挥手:“赶紧去吧,我说话什么时候不算话过。”
楚念也微微笑着,站起身给岳昭添了碗粥,塞进她手里就去打点东西了。
她们在吉州城里照着马匪打劫的物资备,备了不少东西带进来,刚回来的小队不会立马安排她们出去巡逻,她们还有喘息的时间。
*
另一边,驻兵大营最中心的大帐。
站在帐外不远处的两名小兵,听着大帐中传来的丝乐声,和女人的嬉笑声,对视了一眼,彼此脸上都是向往的神色。
帐篷里是旭日干将军和他最宠爱的小妾。
将军让他们称那个女人为苏夫人,还警告过手下的人不许打苏夫人的主意,看将军这喜爱的样子,苏夫人若不是个汉人,恐怕早就被将军娶回家了。
说起这个,小兵不屑道:“不就是个被千夫长献上来的女奴,有什么值得将军稀奇的?”
这些天,出门的兄弟们带回来的女奴还少吗?
更别提被献上来的了。
另一名小兵赶紧出声打断他的话:“不要命了,敢这么说!”
见他有些害怕,便低声说着:“你是刚来,没见过苏夫人才这么说,我那日侥幸见了一面,那可真是个美人!那位夫人就像······就像草原上最美的百合花,只有天边最美的晚霞才配得上苏夫人。”
他们能见到苏夫人的次数不多,但每一次,苏夫人的容貌都美得让小兵惊叹,她对他们说话也不会大声,都是温温柔柔的腔调。
难怪旭日干将军会这么喜欢苏夫人,小兵胡乱想着。
就连古日将军用五十名女奴来换,都被将军赶出去了。
大帐内的旭日干正兴致昂扬地看着苏夫人跳舞,这是她新编的曲目,今日特意表演给他看。
美人曼妙的身影,柔韧的腰肢在眼前舞动,红唇美目,美不胜收。
接过美人弯着腰举过来的美酒,旭日干一把将人抱在怀里,怀中细腻莹白的肌肤让他心醉不已,正想酝酿一个愉快的夜晚,就被帐外的禀报声打断了兴致。
他没好气地推开怀中的美人,美人温顺地抵着眉眼,走进了屏风里面。
旭日干憋了一肚子的火,起身走出去骂道:“是谁这么不长眼!”
看到古日那张熟悉脸进来,他眉头大皱,大为不爽。
要不是这回他想驻兵大营的兵力不够,他才不想见到古日这张恶心的脸。
驻兵大营是他联合了古日、门都两边的兵力,才让居山关不敢轻举妄动,古日打仗勇猛,就是喜爱美人,他为了五娘赔了不知道多少貌美的女奴给他,都不能打消他对五娘的觊觎,门都是从来不管他们之间这些矛盾,他为了大局,暂时还不能和古日翻脸。
但自从自己拒绝了古日用金银、用女奴来换五娘以后,这人就喜欢在他二人温存的时候,来找他商量些不大不小的事情,但凡能让他不痛快,古日就开心了。
他压着火气,面上强撑着带出些笑意,道:“原来是古日兄弟,你来又有什么事?我都说了,五娘是我心爱的女奴,我不会把五娘给你的,汉人有句话,叫君子不夺人所爱。”
古日从进来后,就色眯眯地瞄了眼旭日干帐子里的屏风。
他知道美人就在这座屏风后面,奈何他提了很多次,旭日干就是不肯割爱。
神气什么!
要不是这回打进吉州能让兄弟们捞到不少好处,他才不会答应旭日干联手的事。
“汉人的东西有什么好的。”
古日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径直坐下,道:“旭日干,你的人抢了不少好东西回来,可我这边的人,连今年冬天都还不知道能不能撑得过去。”
他是找过不少旭日干的麻烦,但那又如何,这小子也不是个好东西!
卡住驻兵大营的大门,也卡着出门抢东西队伍的名额,还说什么一切都是为了大局着想。
呸!
十次出去的机会,五次都得是他自己的人。
都是差不多的兵力,旭日干吃肉,他们只能跟着喝汤,连肉渣都见不着!
仗着是大王妃弟弟的身份,就以为能压得他们抬不起头?
旭日干听着古日的抱怨,面色越来越沉,周遭空气受不住他散开的威势,空气中的寒意逐渐深重,帐内烛火不停跳动,带得二人的影子来回变动。
而古日就好似感觉不到这一切的变化般,絮絮叨叨把话说完了。
说白了,他就是来要东西的。
王庭每年发下来东西的时间都很慢,更何况他们这回离王庭这么远,眼见着草原上越来越冷,旭日干帐下的人倒是都换上了冬衣。
这小子吃吉州吃得满嘴流油,又是他把人叫来联手的,背靠大王妃,还有了个将军的名号。
不问他要问谁要?
“你们的冬衣还在筹备,再有半月就能发下去了。”旭日干这话说得有些咬牙切齿,“我的人出去都是有任务在身的,管束好你手底下的人,不要再不顾命令任意出营,你这样会坏了大事的。”
古日就是喂不饱的狼,不仅贪得无厌,还总是盯着身边的人,谁比他好,他都要不开心。他认定了自己的人去吉州得了大好处,就紧紧盯着他不放。
“那些汉人就像待宰的羔羊一样柔弱,我们到底有什么顾及的?抢了、杀了又怎样,也不见他们能有什么动作。”
古日不理解旭日干这样缩手缩脚的样子。
大王当着众人的面已经把人家的脸打了,他们就算冲过居山关又怎样,更何况现在只是几队人马出门,有什么好怕的!
这小子就是想吃独食!
旭日干懒得跟他解释其中的用意,也看不惯他这样狂傲的作态。
这种浮躁目空一切的风气,不止古日,白神王庭上下都是如此。仗着这些年人壮马肥,都以为未国的便宜好占,白神不说稳操胜券,也能立于不败之地,假以时日,攻破了居山关,就能不费力气,挥兵南下。
但旭日干不这么认为。
白神与未国的盟约未破时,虽然他们和平友好的在吉州互商,看似赚得盆满钵满,但未国也一直没吃过亏,新君上位后,着手整治前朝顽苛,顾不上边关的事,这次吉州要不是内乱起来,他们也不会有机会越过居山关。
汉人固然有羔羊一样懦弱无能的人,但也有厉害的勇士。
想要图谋更多,就必须一步一步来!
“现在还不是时机。”
旭日干皱着眉,又扯了些别的话题才终于把人打发走。
等到帐中的声音都静下来了,屏风后的苏五娘才走出来,温柔地走到旭日干身后,给他揉着头上的穴位。
旭日干闭目养神,过了一会儿伸手握住五娘的手放在唇边,又是抱怨又是烦恼地说道:“古日对你还真是念念不忘啊。”
五娘欲言又止,但也知道此时不是辩驳的时候,她低下头,满目哀伤。
只是落下的泪不停打在旭日干的手上。
旭日干最见不得她这模样,只好把人抱进怀里,给她擦了擦眼泪,笑道:“不哭了,我的五娘如此美丽,我怎么会舍得把你给古日呢?”
那不过是古日给的不能让你满意罢了。
五娘心中冰冷的想着。
她歪着头将脸靠在旭日干的手上,哽咽道:“如果不是将军救了我,让我过上如今的日子,五娘早就不在这世上了,我心中只有将军一人,将军若是不要五娘,五娘宁愿去死!”
她哪怕红着眼也这样让人怜爱。
旭日干无奈地轻叹一声,只好把人紧紧搂着,低声哄道:“五娘对我的心意,我全都知晓,古日就是见猎心喜,我越是待你好,他就越是想要得到你。”
这么哄了一会儿,旭日干也没有什么继续的兴致了,他站起身,摸了摸五娘的脸:“我去处理些军务,你若是困了就先休息,不用等我。”
说罢,也不管身后五娘依依不舍的目光,径直走了出去。
他没看到的是,身后娇俏的美人在他走后,渐渐冷下来的脸。
“苏夫人,要洗漱吗?”
帐外的侍女的声音传来,苏五娘才敛下眸子,扬声道:“把热水端进来吧。”
两名侍女轻手轻脚地把东西放进来,就赶紧退到帐子外面。
苏夫人一向不喜有人贴身伺候,她们也只能依照主子的吩咐行事。
苏五娘面无表情地给自己洗漱完,转眼看见镜子里穿着白神服饰的自己,恍然间只觉得这张脸陌生了起来。
她自嘲地笑了笑。
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只怕连父亲都认不出来了吧。
作者有话说:
岳昭:等打完仗了,给你安排媳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