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阳穿过云雾普照大地,直到艳阳高升,贾芳才缓缓睁开眼睛。

一旁伺候的秀嬷嬷瞧见她终于睁眼,打发小丫鬟去把大夫叫来,自己倒了杯水,慌不迭跑到贾芳床前,欢喜道:“夫人,你终于醒了。”

说着,端起手中的水杯扶着贾芳微微起身,小心地喂了她几口。

贾芳的脑袋还在混沌当中,在秀嬷嬷的服侍下喝完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京城贾府,自己的房间。

“我······我怎么了?”

她只记得那日她们从岳府回来以后,她格外疲惫,没多久自己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秀嬷嬷见她醒了以后精神不错,轻声说着:“夫人,我们从岳府回来以后,您就病倒了,您已经睡了三天了。”

期间家主还特意过来问过夫人的病。

不知为何,虽然大夫说夫人是因为这段时间太过劳累所致,但秀嬷嬷直觉,夫人这一遭一定与少将军给她喝的药有关,但在家主问起时,她却隐下了这件事。

顺着大夫的话,说夫人为了世子妃出嫁忙里忙外,确实劳累,再加上夫人身子本就弱些,家主也没有怀疑。

她拿起软枕放在贾芳身后,好让夫人靠得舒服些,才开口说了自己的猜测和隐瞒家主的事。

贾芳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躺了这么久,她气息还是有些轻飘,道:“你做得不错,少将军赠我药的事,谁都不要说。”

她忽而有些后悔,虽然她知道岳昭是好心,但药这种东西,怎么能乱吃。

自己当时真是昏了头了,怎么想也不想就把那药给喝了,现在后悔都来不及。

屋里两人正沉默着,就听见下人站在门外禀道:“夫人,大夫来了。”

迎着大夫进门,半炷香的功夫,老大夫诊完脉。

秀嬷嬷上前急急问道:“大夫,我家夫人如何了?”

老大夫面色不变地收拾着药箱,慢条斯理道:“这位夫人先前的脉象劳累过甚,气血不足,又积郁成疾,夫人睡了三日反倒是好事,现今脉象平稳,只要注意休息就好。”

贾芳听完大夫的话,又想起岳昭那日说这药能让她有孕,忽而开口道:“大夫,我的身子,能否顺利有孕?”

快要走出门口的老大夫听见她发问,以为又是遇见急着要孩子的夫人,便细细问了秀嬷嬷几个问题,才笑眯眯回身:“夫人身子康健,自然可以有孕,莫要心急,子嗣之事只需静待时机。”

说罢,就跟着下人出去了,没有看到屋里两人在听到他那话后的震惊。

秀嬷嬷跟贾芳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才含着泪握住了贾芳的手:“夫人,你,这,那药······”

她们在福州时请过的所有大夫,被问到这个问题,都是说夫人体弱,难以有孕,而这大夫是京城颇有名望的,断不会错诊,那就只能是——

那瓶药!

“嬷嬷!”

不同于秀嬷嬷的反应,贾芳震惊后就是极致的冷静。

她飞快地打断了秀嬷嬷的话,反过来拉住秀嬷嬷的手,声音低沉又带着些狠意:“这件事,谁都不能知道。”

虽说沈家那几房已经不足为惧,但暗箭难防,她这次定要好好养着。

秀嬷嬷拼命点着头,声音低到快要听不清:“小姐,你放心,嬷嬷帮你,你想做什么嬷嬷都帮你。”

这些年小姐受过的苦,只有她清楚,而小姐对沈家做出的事情,也只有她事无巨细地参与了。

微光透过窗户照进屋子,一束光也随着时间,移动到贾芳身上。

她的面容一半在阳光中莹莹如玉,一半在阴影中划出泪滴。

“家主这些天在忙什么?”

“夫人,大管家送过来消息,说家主一直在找的陨辰砂,有眉目了,东西已经在送回来的路上,过不了多久,下面的人应该就会送来。”

贾芳轻呼出一口气,靠在身后的软枕上,淡淡道:“让人把东西换下来,真的送到我这里。”

自从楼家二爷因为私盐出事后,沈家就顺理成章地巴了上去,有了这层靠山,沈家的生意才越做越大,楼家这几年一直让沈家到处去找这东西,此物举世难寻,找到现在才有了踪迹。

但她并不准备让他们拿到真的。

楼家想要陨辰砂的心思,她之前一直不清楚,但能隐约猜到楼家有不臣之心。

她早先不想管这些,冷眼看着沈家发展,反正她已经很难有孕了,沈家最后哪怕不自取灭亡,她也会出手的。

但现在,她不能拿沈家去赌这条船了,沈家必须是长汀的,奈何沈望已经把沈家拖了上去,眼下她得另谋条生路。

陨辰砂不能落到楼家手里,而且这个消息她得送出去。

贾芳摸了摸小腹,勾唇笑道:“长汀,娘帮你把沈家守住,你放心到娘身边来。”

说完这句话,贾芳带着笑转头吩咐道:“嬷嬷,我要沐浴更衣,准备马车,我们去找乐乐。”

另一边,岳昭正带着王兆、易凯站在厨房外。

三个人神情紧张地看着厨房的方向,和厨房上飘着的黑色炊烟。

“表妹老大,你这个法子······”王兆面色纠结,眉头紧皱,“季大人还年轻啊,这样不好吧。”

岳昭理所当然道:“他自己送上门,想要约方洛,那就得经过考验,再说了,人家今科探花哎,肯定行的!”

那日张腾带着季常来迎亲,这位季大人跟方洛高谈阔论了小半个时辰,而后就对洛洛姐好感大增,前日特意着人送了些糕点过来,今日还想来约方洛出门游玩,当然,明面上说,她们都能去。

打听到这人是想来拱她们家白菜的,岳昭感慨之余,就让王兆把人留下来吃顿饭——

方洛来做最后一道菜。

易凯站在他俩身后听了半天,不禁默默接上岳昭的话:“······今科探花是文章好,又不是胃好。”

他心中暗暗嘀咕,幸好楚念姐姐出去了,不然这季大人是不是还得走两招?

岳昭:“你不懂,他要是吃不了洛洛姐做得饭,他们以后还怎么过日子啊,洛洛姐到现在都以为自己厨艺非凡。”

闻言,王兆一脸无语地看向岳昭:“还不都是你!”

回回做,回回吃,回回夸。

傻了吧?

还不都是你自己惯的!

岳昭也意会到了他眼中的控诉,心虚地扭了扭脖子,转过头当没看见。

小姑娘知道真相会哭的。

再说了,她又没带着他们一起吃。

“别总说我,你们都有份。”岳昭指着他们悠悠道。

这些年,大伙也有很努力的让方洛远离厨房,就连李伯都怕了,一听方洛要下厨,就过去找借口让她忙别的,就导致,从来没有人说过,方洛做的饭难吃。

或者说,那饭就不太能吃。

炸锅就算了,一道菜最多炸三回,出来的成品颜色也正常,但就是味道千奇百怪,能不能吃也不一定。

这都跟开盲盒差不多了。

她们身后,挺拔坐着的季常再一次听见轰隆声音后,还是没忍住问出声:“岳将军,这是?”

岳昭随口道:“哦,不用慌,大夫都准备好了。”

“······嗯?”

“啊不是,厨房嘛,声响大了点。”

季常:“······”

厨房声响大他知道。

但哪家厨房声响大是这样的?

你们不要以为他是读书人,就听不出来差距。

这分明是炸锅了!

季常忽然觉得,这顿饭,要不还是不吃了。

他坐立不安地擦去手心的汗,面上的笑都快绷不住了,站起身温文尔雅道:“季某忽然想起家中还有些事,这饭还是留着下次再吃吧。”

瞧这阵仗,他现在跑,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哎?这菜马上就好了,你看这席面都摆上了,就差最后一道菜了。”

到这时候了,岳昭怎么能把人放走,把人又压回座位上,她笑吟吟道:“这最后一道菜啊,还是方洛姐姐知道你来了,亲手下厨做的,你现在就走,不是辜负了她的好意?”

来都来了,方洛菜都快好了,怎么能让你小子跑了呢?

王兆撇撇嘴,背着两人翻了个白眼。

光是一个季常,能让方洛下厨才怪,还不是你跑过去,说想吃她做得饭菜了。

这表妹老大,尽会骗人。

听到岳昭的话,原本想跑的季常反而安心了,微微笑道:“劳烦方姑娘费心,那季某还是留下来吧。”

话音刚落,下人就端着托盘进来,将方洛做好的菜摆在了季常面前。

岳昭赶紧伸手介绍:“这可是方洛姐姐独门秘诀做出来的好菜,季大人尝尝。”

不管味道怎么样,方洛做出来的菜,颜色都是不错的。

所以这会儿岳昭这么介绍,季常也没有起疑。

刚想起筷,就瞧见对面三个人紧紧盯着自己,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看着吃饭,不禁紧张起来:“岳将军,你们······为何这样看着季某?”

“啊,哈哈,我们就是,就是怕你吃不习惯西北的菜。”

岳昭打着哈哈,也拿起筷子,夹了些别的菜放进王兆和易凯的碗里,嘴上还道:“来来,我们也吃。”

反正方洛做得就那一道菜,其他的菜可都是府上厨子做得。

“啊对对对,我们也吃,我们也吃。”王兆讪讪笑着,又夹了一筷子菜。

见他们都动筷了,季常的笑又深了几分,心道,武将虽然粗鲁些,但都是性情中人。

而在他低头夹菜的同时,岳昭等人又停了下来,静静地,默默地,看着他吃了进去。

岳昭三人眼睁睁瞧着这位季大人,从脸上带笑,到面色平静,到面无表情,到面目狰狞,到······

啪!

人倒了。

“还愣著作甚?!大夫!快来人叫大夫!”

王兆第一个回过神来,放下碗筷,拉着易凯就冲了出去。

方洛到底怎么做得?!

人都口吐白沫了!

这是下毒了吧!

目睹着来来往往慌乱的下人,岳昭皱了皱眉,看向季常的眼神中充满了嫌弃,她不信邪地吃了一口方洛做得菜。

“我觉得,还行——”

又是啪的一声。

桌子上多了一个口吐白沫的人。

带着大夫跑回来的王兆人都要疯了。

“你怎么也倒了?!”

作者有话说:

岳昭:分明她几年前做出来的菜,还没有这样的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