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婆子不知为何,今天晚上总觉得有些心慌。
房间里,躺在**的冯婆子没有一丝睡意,目不转睛地盯着雕花架上的青萝帐,脑中不断闪过那日,她在巷子里和岳姑娘她们的谈话。
小姐被曹爷认作义女后,因为天资根骨都是上乘,练武学识都是曹帮里第一流的,所以自己作为小姐的奶娘,也水涨船高,与小姐住在一个院子,而不是与下人们住在一起。
可如今小姐被打入死牢,院子里的下人也走的走,散的散,原本热闹的地方转眼就变得空****,只有自己依旧守在这里。
翻来覆去的冯婆子最终还是没有酝酿出睡意,索性坐起身披上外衣,下了床慢慢地走出门,靠在门廊上怔怔出神。
门外的风声有些萧瑟,枯瘦的树枝随风摇曳,四起的高墙都挡不住她心中散出的寒意。
她身后的白色发丝随风扬起,隐隐还能看到几缕夹杂在里面的黑发,冯婆子抬手将头发勾到耳后,细长的手指扫过眼尾的皱纹,脖颈显出婉丽的弧线,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秀丽温柔。
她的头发不是因为年龄才变得雪白,而是那年丈夫和孩子死后,她痛苦不堪,之不过一夜之间,就凭生了满头的白发。
摸着自己怀里的□□,冯婆子的头微微下垂,自己如今不惑之年,也活够本了,若真是逃不出去,她也不能让自己被当作筹码拿去威胁小姐。
正思索着,院子门口忽然一阵悉悉索索地声响,而后院门便被人敲了两下。
“谁啊?”
冯婆子走过去,寻着周围,拿起院门后的半块砖头,扬声问着。
“是我,婆婆,我是长元。”门外的人低声回道。
闻言,冯婆子心中才松下一口气,放下手中的砖头,悄声打开院门,将外面的小厮放了进来。
“孩子,你怎么来了?”
面前的长元身量细长,十三四的年纪,生的敦厚老实,平日里也是个乖巧的孩子,是以冯婆子并不害怕。
“婆婆,三年前别的下人欺负我,害我被少爷罚跪了一夜,我爹娘出去办事了回不来,我当夜就起了高烧,若不是小姐好心,让您替我请了郎中,长元早就死了,哪里还能有今日。”
进了门的长元却没有直接回答冯婆子的问题,反而自顾自说着。
冯婆子听他絮絮说着往事,皱起的眉宇间尽是疑惑,她拉着长元的手臂,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傻孩子,怎么说起了这些?”
而长元却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一把握住冯婆子的肩膀,情绪有些激动,却仍旧压着声音道:“婆婆,我今晚在前面当值,刚刚货院来人了,说今晚有人闯进去,将小姐救走了!”
曹帮上下没多少人真的知道自家做的是什么生意,只是长元爹娘都是家生子,所以他只是知道货院的,也认识货院的那个壮头领。
他明明是要奉茶退下的,但他隐隐觉得事情不简单,便故意磨蹭着退出来,果然让他隐约听见了这消息。
“真的?!”冯婆子失声道,而后又惊觉自己的反应太大,赶紧低下声,“货院的人,真这么说的?”
“千真万确!曹爷大怒,都摔杯子了。这院子的下人都势力的很,早早就自找出路去了,婆婆,小姐被救出去了,你也赶紧走吧。”
长元靠在冯婆子耳边,低低道:“今夜在后门当值的是那个爱喝酒的老吴,他每次都是偷偷带一葫芦酒,在当值时喝得烂醉,婆婆你就从后门出去吧。我受过小姐和婆婆的恩,不能帮她一把,但好歹还能传个消息给你。”
“我是瞒着前面儿偷偷过来的,这会儿得走了。”
他听到消息就赶紧装作肚子不舒服,一路跑过来报信的,这会儿得赶紧回去,若是前面找不到人,他也吃不着好。
说完,长元又悄悄拉开院子的大门,探头出去瞅了两眼,确保左右无人,才滑出来反手将门带上。
临合上门,瞧着立在那里好像有些不知所措的冯婆子,他叹了口气,朝里道:“婆婆,你保重。”
冯婆婆平日里也对他很不错,他才拼着小命过来一趟,现在他能做得都做了,如此也算报了小姐当年的恩情。
好一会儿,冯婆子才如梦初醒,脸上慢慢显出笑意,喃喃道:“小姐被救出来了,一定是岳姑娘,一定是岳姑娘。”
一阵风吹过,带着房顶上的一块碎瓦落下,发出嘣的一声。
像是听到信号一般,冯婆子三步并两步穿上外衣,赶紧走进房间,将自己这些年攒下的体己一一找出来,全都包好放进了怀里。
她本来是想,拼着这条老命不要,也不能拖累了小姐,但眼下小姐已经被救走了,那待曹爷反应过来,定不会忘了她这个老婆子。
若是能顺顺利利地逃出去,她肯定是还想继续照顾小姐,冯婆子边收拾东西,边小声念叨着:“岳姑娘说在重阳关汇合,那东西不能带多了,否则容易招人眼球。”
她平素里手脚就利落,此时更是动作飞快,仅仅是半盏茶的功夫,冯婆子就收拾好了要带的东西。
再把一切恢复原状,她轻喘着扫过房间的各个角落,眼中闪过决绝的光芒,轻轻了一口气吹灭了烛台上的灯火,退出去将院子的大门关好。
轻手轻脚地避开来往的下人,冯婆子终于走到了后门的地方。
后院守门的老吴果然如长元所说,正抱着酒葫芦靠在墙边呼呼大睡,嘴里还时不时呓语着什么,半截门锁的钥匙还从他怀里露了出来。
冯婆子锤锤自己的腰,暗道确实是上了年纪,若是再年轻个十岁,她现刻都已经走出一条街了。
歇了一会儿,她缓过这口气,才缓缓接近老吴,手指一挑,将那钥匙勾了出来,而睡死的老吴还未有所觉的打着鼾。
为了以防万一,不惊醒老吴,冯婆子一点点关上后院的门。
终于将门关好后,她身子一转,带好头上的帷帽,就这么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而另一边的马车里,岳昭望着已经安静下来,一言不发的丫头,心下有些无奈。
自从她们把那日巷子里冯婆子的话转告给小姑娘以后,这姑娘就这么个脸色持续到了现在。
但是话已经聊到这儿了,岳昭还是接着给人往下引:“丫头姑娘,待此事了,有没有兴趣来重阳关任职?”
虽然看不明白小姑娘此时是怎么了,但该说的正事都已经来口了,总不能断在这儿啊,她刚要引出正题呢。
“任职?重阳关还有女子任职?”
丫头终于有了些反应,抬头望着面前的岳昭。
她在死牢中拿来骗曹爷的话,也不全是谎言,她确实为曹爷的偏见不忿过。
在曹帮的这些年,自己付出了多少辛苦,到最后却落得这个下场,而曹宏除了是曹爷亲子外,什么都比不过她,才非要摆出那副样子要纳她做妾。
就是想羞辱她罢了。
“收啊,我们重阳关不注重这些的。”岳昭挺直了身子,看着丫头的眼睛真诚道,“这有什么?我也是女子啊,到了重阳关大家就是一家人了,你和冯婆婆可以住在将军府,若是不想住将军府,待重阳关扩建好了,还可以给你们分配间屋子。”
说着这句话的时候,岳昭脸上浮现着浓浓的笑意,双眸含光,胜过了马车外的漫天星光。
丫头顿了顿,身上的伤口还在微微作痛,她忽而冷笑一声,幽幽道:“若是想知道曹帮的账册,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你跟那些人有什么不一样,嘴上说的好听,实则都是想利用我罢了。”
这种话她不是没在曹爷嘴里听过,这人就是用这样的口气安抚着那两个姐姐,而后没过多久,她们就被他送了出去。
“利用?不不不,严格来说,我是在雇佣你。”
岳昭眨着眼睛,伸出一根手指,在丫头面前晃了晃,故作深沉道:“我跟你说,别看我们重阳关现在穷,朝廷扩建重阳关的款项已经拨了第一批下来,以后只会越来越好的,大家说是吧?”
语毕,面上笑意未减,岳昭抬头看了一眼马车里的杨蒙杨阔。
二人此时连忙点头,出声道:“对对,少将军说的是。”
看出岳昭对着姑娘招揽的心思,杨阔还紧跟着加了句:“姑娘,你看你这么好的身手,去哪里肯定都没有在重阳关待的好,先不说不你还是个小姑娘,别人不一定用你,但我们少将军她自己就是个女娃啊。”
杨阔着话把丫头的处境点的也明白,你一个这么小姑娘,到别处谋生,别人肯定会轻视你,但在我们这儿不一样啊,怎么论你都比少将军大,还都是女娃。
这番推心置腹,话糙理不糙,岳昭点点头,对自己有着十分的自信。
丫头是个孤傲有侠心的姑娘,看不惯曹帮,也不喜那样的浑浊,那等以后,见到她这样公正廉明,保家卫国,建设家园,有雄心壮志的“领导”,怎么会不喜欢?
丫头并未出声立刻回答,而是缓缓将头靠在车壁上。
就在岳昭以为她是不是睡着了的时候,就听见丫头问道:“我有个问题。”
岳昭:“你问。”
“你究竟是几岁?”
岳昭:“······”
她以为会是个什么事关重大的问题,结果就这??
比她大又怎么样?这么值得骄傲一下吗?
岳昭一脸郁闷:“十岁!”
丫头莞尔,提出了最后的要求:“帮我报仇,帮我报仇我就答应你。”
“自然可以,自己人的仇就是我的仇了!”岳昭拍拍胸脯,一脸自信。
丫头:“那我也喊你少将军?”
岳昭想了想,斩钉截铁道:“不,你要喊我老大!”
丫头:“······”
要不还是带着奶娘浪迹江湖算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加班,更晚了呜呜,私密麻三X﹏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