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小雪过后,未国皇宫又迎来了几日晴天,虽然依旧寒冷,却让宫人的心情都好了许多。

坤宁宫内,一只浑身雪白,双眼异色的猫儿慢悠悠地走着,一派慵懒闲适的模样。

“霜降。”

听到有人唤自己的名字,小猫加快步伐向那人走去,嘴里还不忘发出绵长一声:“喵。”

楼菱雪上前将霜降抱起,有些失神地顺着霜降背上的长毛。

被诊出有孕后,她就经常坐在这里出神,有时候还会忘了时辰,底下的人怕她无聊,就专门寻了霜降来给她解闷。

她摸着霜降细软的绒毛,又想到了上次父亲进宫看她,自己与父亲的对话。

“你娘亲知道你有孕,高兴地赏了全府的下人,还去佛寺添了一千两的香油钱。雪儿,为父也很高兴。”

“……可是我不高兴。”

“雪儿,莫要任性,你既然踏出了这一步,就要继续走下去,楼家永远都是你的后盾,为了楼家,你要好好养胎,放宽心,外面一切都有爹爹在。”

“安阳王去了重阳关,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雪儿,你如今是一国之后,不该再念着他了,最起码,现在不该,待我们事成之后,为父就帮你把他召回来。”

“父亲,你说的药……什么时候给我?”

“爹爹这次给你带了些东西,药就放在那匣子上面的空格内,雪儿,此药无色无味,未免有人生疑,剂量不可多放。”

“父亲,我的孩子,一定会成为未国天子,对吗?”

“当然,只要楼家在,你的孩子定会成为未国的储君,陛下驾崩后,他会成为整个未国最尊贵的人,雪儿,你是楼家的女儿,你知道该怎么做。”

楼菱雪逗弄着手中的霜降,敛下眸子,唇角微勾,喃喃道:“是啊,我知道该怎么做。”

她是楼家的女儿,从她嫁入皇宫起,她就与楼家绑在了一条船上,父亲的计划一旦开始,她们所有人,都没有回头路。

更何况……

她也不想回头。

楼菱雪抬头望着窗外明艳的阳光,抱着霜降站起身,淡淡道:“今日天光正好,闷在屋里这些天了,本宫要出去走走。”

“冬儿。”

“奴婢在。”

冬儿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斗篷,侍候皇后娘娘更衣。

“皇后娘娘,这雪刚化了没几天,奴婢去安排步辇来吧?”

眼下,还是皇后娘娘凤体安康最为重要。这才化雪没几天,若是一时不察,有个万一,她们这些宫女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闻言,楼菱雪摆了摆手,挥退了想要跟上来的宫人,道:“不必,本宫就在外面走走,别让人跟着,本宫想一个人静一静。”

坤宁宫旁边就有个园子,她并不准备走多远,只打算去那里逛一逛就回来。

皇后娘娘显少会有这样高的兴致,冬儿张了张嘴,还是把嘴里的话咽了下去。

“那娘娘记得早些回来,若是晚了,可别怪奴婢去寻人。”她笑道。

“嗯。”

楼菱雪点了点头,抱着霜降,抬脚走了出去。

霜降乖乖地任她抱着,不停地转着脑袋,听着周围的动静。

楼菱雪刚出来时还有些冷,但冬儿给她披得厚实,这会儿外面也没有寒风吹起,她深深吸了口园子里的梅花香气,有些混沌的思绪也清明起来。

父亲给她的药,她已经开始用了。

只要陛下来她宫中用膳,她都会冬儿在汤水中点进微末的药粉,这样一点点累积,毒性既不会让人察觉,还可以积少成多。

楼菱雪就这么慢慢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园子尽头,回过神,就想转身回去。

忽然,怀里的霜降不知怎地,扭动着跳下来,朝着一个方向跑了过去。

楼菱雪蹙着眉,喊了两声霜降,霜降喵了几声,却并没有回来。

她左右看了看,也没瞧见园子里的宫人,只好寻着霜降跑走的方向跟了上去。

走了半盏茶的时间,楼菱雪还是没找到霜降的影子,偏偏她还是个“越是找不到就越要得到”的性子,她耐心地朝这个方向慢慢走着。

渐渐的,她不知道自己走到了什么地方,只是凭直觉,觉得地方越来越偏僻。

楼菱雪有些不想走了。

她出来的时辰久了,此刻,冬儿应该带人来找她了,若是让冬儿找不见她,还不知道坤宁宫会乱成什么样。

就在她刚要打消念头时,倏忽听到隔壁宫墙下有人在说话。

这声音……

不自觉的,她屏住呼吸,缓缓向那座红色的宫墙走去。

一墙之隔,萧瑜正坐在石凳上煮茶。

宝公公站在远处,安静地守着。

这里是季嬷嬷生前的住所,自从季嬷嬷去世后,陛下就有了这个习惯,烦心焦躁的时候,就喜欢来此处烹茶。

每到这个时候,陛下就会让所有人都远远候着,不得靠近,也最忌讳有人过去打扰。

萧瑜将小火炉上的茶壶端起,哪怕对面空无一人,也还是斟出两杯茶水,把其中一杯放在了对面。

“嬷嬷……”

楼菱雪听出这是萧瑜的声音,眼中划过不知名的神色,她拢了拢披风,立在墙外,细细听着。

“嬷嬷说,帝王者,心宽以容天下,胸广以纳百川。”

“嬷嬷说,家和万事兴。”

“嬷嬷说,娶妻当娶贤,宜家宜室最好。”

“呵——”

“嬷嬷,我还是没听你的话。”

早在听到第二句时,楼菱雪就握紧了手里的袖子,神色有些慌乱。

萧瑜是什么意思?

娶妻,说的就是她,没听嬷嬷的话?

萧瑜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楼菱雪抿抿唇,死死盯着眼前的宫墙。

“嬷嬷,她既不宜室宜家,也不贤德。”

“她只想让我死。”

“我不想再忍了。”

楼菱雪攥紧拳头,用力到浑身发抖,她无声地张开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陛下知道了!

他知道她给他下毒!

这也意味着,楼家的动作统统都暴露了。

他什么都知道!

楼菱雪蹲下身子,捂住自己的小腹,用力咬了口自己的手臂,用疼痛让自己保持镇定。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爹爹!

她要去找爹爹,她要把事情都告诉爹爹!

爹爹一定知道该怎么办。

楼菱雪掐着腿,扶着宫墙站起身,莹白的指尖被宫墙冰得泛红,她顾不得手上的凉意,只想趁人不注意,赶紧离开这里。

她轻轻迈出步子,学着平日里霜降走路的模样,让自己无声无息地退回来时的路。

“娘娘!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您在哪儿?”

“皇后娘娘!您怎么在这儿啊,奴婢可算找到您了!您——”

冬儿宛如被人扼住了喉咙一般住了声。

她看到皇后娘娘雪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站在那里直直盯住她,眼底的狠辣仇恨让她下意识定在了原地。

冬儿有些不知所措,嚅嗫着:“娘娘,您,您这是怎么了……”

楼菱雪没有说话,她收回视线,转瞬变了脸色,脸上重新挂上温柔的笑意,扬声道:“冬儿,快扶本宫回去,本宫刚走到此处,就听你在喊了。”

她一时间想不到更好的法子,只想先赶紧离开此地。

听见她的话,冬儿正了正神色,赶紧上前道:“奴婢看您一直未归,心里着急就出来寻您了,这地方偏僻,您怎么走到这儿来了。”

楼菱雪的脸色又冷了下来,还不待她开口,果然听见墙外再次传来皇帝的声音。

“皇后,既然都听到了,何必还要自欺欺人。”

楼菱雪跟着宝公公走进了院中,看着面上没有一丝表情的萧瑜,恭敬行礼道:“臣妾不知陛下的意思。”

萧瑜没有理会楼菱雪的话,自顾自喝了口茶。

楼菱雪想过他会指责她,拍桌子发怒,甚至大骂楼家是叛臣贼子,但萧瑜通通没有。

这反而让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半晌,萧瑜喝完杯子里最后一点茶水。

“皇后胎相不稳,需在坤宁宫安心养胎,即日起,宫中事宜交由陈太妃和林嫔做主,没有朕的命令,皇后不得接见任何人。”

“陛下!”楼菱雪真的慌了,“臣妾真的什么都没有听见!陛下为何要禁臣妾的足!”

他要软禁她!

“皇后。”萧瑜低头看着她滴进土里的眼泪,冷漠道:“你好自为之。”

“陛下!您不能软禁臣妾,臣妾身上还怀着陛下的骨肉啊!陛下——”

楼菱雪跪坐在地上,背影如蝶翼一般颤动不已,看着就让人心生怜惜,但远去的男人却从未回头。

宝公公依旧带着和善的笑容,朝左右道:“你们都是死人呐?愣着做什么!没看见地上那么冷,伤着皇后娘娘的凤体龙胎,你们有几个脑袋来赔!”

宫人们连忙上前将楼菱雪从地上搀扶起来,口中不停道:“娘娘息怒,孩子要紧啊娘娘。”

宝公公挥着拂尘,无视她眼中射i来的恨意,躬腰道:“皇后娘娘,请吧。”

“报——”

“元帅,居山关外白神大军将至!”

前线斥候传来的消息让张婴心神一震。

“来了多少人?”

他们这边满打满算不到二十万的兵马,白神虽然也打出了三十万精锐的旗号,但扣除虚报的数目,能形成战力的,最多不到二十万,而双方第一次交战,出阵兵士的多少也关系着他们如何反击。

“属下观其阵列,足有十万。”

“十万?呵,白神这是来试探的?”

张婴哂笑一声,拿起架上的宝刀,道:“儿郎们,随本帅去看看,他们能有什么花招。”

“是!”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