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爷爷去捉鬼
“家里有养鸡吗?”爷爷刚进门就直接进入主题。
“有,有。”老太太连忙答应道。她抬手指了指堂屋里的一个角落,说:“那里有一个鸡笼,看见了吗?”
我们几个伸长了脖子朝老太太指的方向看去,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你们年轻人都看不到么?我这么老了还能看见呢。真是,现在的人眼睛都越来越不好了。”老太太一边说一边朝那个黑暗角落走过去。她的手仍垂在脚背上,走起路来和爬行真没有什么区别。
她说的对。现在的人眼睛整体视力水平确实一日不如一日。十几年前,如果看见有人带眼镜,必定以为那人是很严肃的知识分子,心里陡然升上一股敬畏之情。而现在,从学校里走出来的人绝大多数都戴着眼镜,有的孩子不过十岁就已经戴上了眼镜,在那时这种现象几乎是不可能在现实中发生的。
我还记得,当我站在家门前向大路上寻找爷爷的身影时,爷爷却早已看见了我,并且挥手喊道:“亮仔,亮仔!”
有时我甚至怀疑,是不是从他们那辈人开始,人类的整体视力出现了下滑。
老太太走到黑暗角落,她的半个身子隐藏在黑暗里不见了,我只能看见她还算清晰的脑袋和肩膀。她将手伸进黑暗角落里抓住什么一摇,立即响起了一片鸡鸣。“咯咯咯”的鸡的争吵声在耳边聒噪。它们或许在埋怨老太太打扰了它们的睡眠,正发小脾气呢。
“果然是有鸡的。”文撒子撅嘴道,一副不可相信的模样。
年轻妇女笑道:“婆婆不常在外面走动,家里的一什一物都被她记在心里啦。别说鸡笼,就是一颗绣花针不见了,她闭着眼睛都能在这屋里找到。这个房子跟她熟得很呢。”年轻妇女的话里有掩饰不住的自豪。
我奇异于她说的“房子跟她熟得很”,却不说“她很熟悉这个房子”,好像房子是个人,能跟老太太交流似的。
不过转念一想,很多人随着日渐衰老,走动范围也日益缩小。最后仅仅局限于自己的房子周围,把居住的房子当成了生活的碉堡,寸步不离。他们确实可以做到熟悉房子的每一寸地方,哪里有一个小坑,哪里有一个裂缝,那个小坑是不是比昨天大了一些,那个裂缝是不是比昨天多了一点延伸。他们都可以做到了如指掌。他们不把这些说给别人听,但他们把这些细微的变化都记在心里。
他们和他们的房子,共守这些秘密。他们和他们的房子就像配合默契的伙伴,悄悄走完他们的一生。
所以,年轻妇女说“房子跟她熟得很”也是有一定道理的。也许,她也是这样看待老太太和这间老房子的。
老太太从黑暗角落里走出来,抱怨道:“我这个孙子别的都好,就一样不好。白天不屙尿,怎么逗他要他屙,就是没有用。到了晚上就在床单上画地图。天天要换床单,洗床单倒是不怕,可是到了晚上睡觉连快干地方都找不到。”
我们这里的方言跟普通话在用词方面有些差别。普通话里说大小便的时候分别用“屙”和“撒”,但是这里的方言把大小便的动作统称为“屙”。还有,普通话里说“吃饭”“喝水”,而这里的方言说“吃饭”“吃茶”。留别人在家里坐一坐时就说:“吃茶了再走啊!”
当然,也有人像普通话里那样把这些词分开用的。但是老一辈的人已经习惯了方言里用词方式,改不了。就比如我称呼外公做“爷爷”,虽然他也知道外公这个词,但是我要叫他一声“外公”的话,他肯定一时半会习惯不了。
爷爷听了老太太的话,笑道:“我外甥小时候也这样呢。你把你孙子抱出来。我给他置肇一下。以后就会好的。”
年轻妇女连忙跑进屋里,抱出了孩子。
“弄一升米来,米用量米的器具装着,然后在上面插上三根香。”爷爷吩咐道,“再拿一块干净的布。”
年轻妇女把孩子交给文撒子抱住,又按照爷爷交代的把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
爷爷将香点上,然后走向那个黑暗角落。借助香的微光,我才看见一个栅栏鸡笼。爷爷把香放在鸡笼旁边,然后把一块布放在香后面。
“你把孩子放到这块布上来。”爷爷道。
年轻妇女连忙从文撒子手里接过孩子,走到布前面。
爷爷协助年轻妇女一起将孩子放在布上。“把孩子的脚弯一下,做一个跪拜的姿势。好了,好了,不用真跪,有个姿势就可以了。”爷爷一面整平铺在地上的布,一面指导她怎么调整孩子的姿势。
那个小孩子被他妈妈这样摆弄一番,但是还没有完全醒过来,只是迷迷糊糊的蹬了蹬胖乎乎的腿,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
“这孩子睡得真香。”老太太用爱怜的眼神看着孙儿。
终于把孩子的姿势摆正确了。爷爷对孩子的妈妈说:“你扶好他,保持这个姿势不要动。然后我说一句你跟着念一句。”
孩子的妈妈一脸严肃的看着爷爷,点了点头。
爷爷笑了笑:“不用这么严肃。念错了也没有关系,重来一遍就可以。这点小事,没有关系的。不要紧张啊。”
孩子的妈妈又点了点头。
爷爷开始念了:“鸡哩鸡大哥,拜你做干哥。白天我帮你屙,晚上你帮我屙。”
孩子的妈妈跟着一句一句的念完了。
忽然,香上冒出的烟剧烈的晃动,仿佛有谁对着香猛吹了一口气。鸡群里出现一阵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