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吉祥?

听到这个名字,沉忆辰脑海中很多记忆浮现出来。

论明朝的权阉,有一个算一个,谁都没有曹吉祥狠,包括大名鼎鼎的九千岁魏忠贤。

原因无他,这兄弟那是真敢以太监身份举兵造反!

毕竟太监除非是特殊原因成年入宫,或者是如同成敬那样问罪遭受腐刑,否则绝大多数是不可能有子嗣存在。

哪怕再怎么权倾朝野,没有继承人保障身后之事,人死后一切都会灰飞烟灭。又何必冒着性命之忧去做造反之事,老老实实依附在皇权之下肆意妄为不好吗?

可偏偏曹吉祥不满足成为皇家的一个“奴婢”,他突破了阶级跟身份的束缚,给自己树立了“称帝”的崇高理想,硬生生把逼格提高到超越权阉的档次。

不过结果嘛

只能说梦想可以有,作死还是别作了。

“曹吉祥为何会跟朱佶有联系?”

“属下不知,无法探查紫禁城内的消息。”

卞和能通过各种手段,挖出朱佶跟曹吉祥两人之间的关连,已经实属不易。

想要再进一步得知宫闱消息,就有些强人所难了。

“我知道了,卞先生辛苦。”

沉忆辰道谢了一声,心中感到有些蹊跷,却想不明白朱佶跟曹吉祥到底要做什么。

毕竟现在的历史走向已经偏离了轨迹,能用上帝视角看到了历史进程越来越少,更别说在史书上本就没有多少记载的朱佶。

“东主言过,此乃属下份内之事。”

卞和没有居功,谦辞了一下继续说道:“那接下来还要继续盯着朱佶吗?”

“继续派人盯着他的动作,我总感觉自从林氏赐死后,朱佶好像在密谋着什么事情。”

“他是想要报复大公子或者东主?”

“可能还不止如此。”

说话间,沉忆辰脑海中浮现出公府门前的对话,朱佶说出成国公朱勇将要被夺爵时,脸上那副肆意的痛快神情。

很明显他的恨意是包括朱勇在内的整个成国公府。

“属下明白。”

交代完这些事情后,沉忆辰并没有乘坐马车返回公府,转身令苍火头前往京营,通知山东卫将领韩斌跟伍东等人过来面见。

而他自己,则前往锦衣卫北镇抚司。

沉忆辰这一次去北镇抚司,一是为了当年韩勇之死,他必须要给韩斌以及山东卫的弟兄们一个交代。

另外就是除了在阁部扶植自己人上位,锦衣卫这种至关重要的特务机构,沉忆辰同样不可能放过。

北镇抚司门前哪怕烈焰高照,依旧有着一抹挥之不散的阴森气息。只不过现在的沉忆辰,不需要再像以往那样掩人耳目,偷偷摸摸的会见赵鸿杰。

他可以光明正大的踏入北镇抚司,让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锦衣卫们,见到自己毕恭毕敬,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想当年阉党成员锦衣卫指挥使马顺,于皇城左顺门被百官给活活打死。王振两个侄儿,分别担任锦衣卫指挥同知的王山,以及指挥佥事的王林,被连坐问斩。

此时的锦衣卫,没有可以再威胁到沉忆辰,真可谓是风水轮流转。

“向北,你怎会在这里?”

看着沉忆辰出现在北镇抚司,赵鸿杰脸上神情满满的惊讶,一般官可不喜欢来这种地方,更何况沉忆辰如今事务繁忙,更没时间亲自过来。

“有点事情想跟你说说。”

“要不我去醉仙楼订一桌酒席细说?”

赵鸿杰还是有些没适应沉忆辰的突然造访,打算两人去边吃边聊,顺带好好聚聚。

“我是为了韩勇之事来的。”

听到“韩勇”这个名字,赵鸿杰本来有些意外跟惊喜的神情,瞬间就凝固在了脸上。

他始终记得当年在刑部大狱,韩勇那一张布满血污的脸,以及流露出的一抹解脱笑容。

“韩勇怎么了?”

“他的兄长跟山东卫袍泽来京,是时候该告诉他们当年发生了些什么。”

说罢,沉忆辰询问道:“我出镇福建这两年,韩勇墓地还好吗?”

“我找人修葺了一下,不过为了避免引人怀疑,没有立碑。”

“鸿杰劳烦你了,这本应该是我的责任。”

“可韩勇却是我亲手送他上路的。”

赵鸿杰眼神中闪过一抹悲戚,韩勇是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他本不应该死在污秽的刑部大狱。

“不,他是为我而死。”

沉忆辰默默回了一句,同样神情无比暗然。

韩勇之死是沉忆辰第一次体会到,权力攀登道路中的残酷,以及要付出的代价。

自己未来如果真的能权掌天下,那么脚下一定是累累白骨!

相顾无言,沉默许久后沉忆辰才说道:“除了韩勇之事,我还给你带来的十万两白银。”

“给我带这些干什么?”

赵鸿杰感到无比诧异,自己又不缺钱,沉忆辰为什么要带来这些身外之物?

“收买卢忠上位。”

沉忆辰直接就说出了自己的目标,随着锦衣卫指挥使马顺的死亡,现如今指挥使一职空缺。

如果没有王振的倒台,正常情况下应该是从王山、卢忠这两位指挥同知中,挑选出一人接任指挥使的职位,并且大概率按照后台背景是王山上位。

可现在王山都已经去见了阎王爷,锦衣卫指挥使一职,不出意外肯定是落在卢忠的头上。

卢忠此人属于典型的有贼心没贼胆,既贪图荣华富贵,但智商能力和胆量都极其有限,最终卷入“金刀桉”被复辟后的朱祁镇斩杀抄家。

对于沉忆辰而言,贪财的废物反倒是更好的人选,这样就能用最简单粗暴的手段,拿钱砸出杨鸿杰的上位。

趁着卢忠还没有接任,以及锦衣卫清扫王振亲族大换血之际,让杨鸿杰提前“投靠”于其门下。再加上十万两白银的效果,至少能从现在的千户一职,升任到镇抚使乃至指挥佥事!

后续是否能再往上爬,就得看杨鸿杰自己的本事,能不能成为景泰帝朱祁玉的心腹。

“向北,你”

杨鸿杰想要说点什么,却最终话到嘴边没有说出口。

这是他第一次见识到,沉忆辰毫不掩饰的**自己野心跟图谋,仿佛与记忆中那个应天府嬉戏打闹的儿时好友,产生了彻底的割裂。

此时站在自己面前的沉忆辰,更像是一个标准的政客。

“想说我变了吗?”

就如同自己来到京师后,第一次见到担任锦衣卫的赵鸿杰一样,感到莫名的陌生一样。

现在的他,终于体会到自己当初的感受。

“不,是我们都变了。”

赵鸿杰嘴角流露出一抹苦笑,可能这就是所谓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不变,是无法在官场生存,我不想未来自己身边的兄弟,成为下一个韩勇。”

说这句话的时候,沉忆辰下意识握紧了拳头,只有足够的实力才能保护自己、家人,以及所有在乎的人安危!

权臣也好,恶龙也罢,至少得在大变之中活下去。

“我明白。”

不需要沉忆辰多解释什么,这些年担任锦衣卫,赵鸿杰见识过太多的黑暗。

“向北,你只需要知道,无论何时何地,我始终会站在你的旁边,哪怕一同赴死!”

赵鸿杰神情坚定无比,他不在乎沉忆辰走哪条路,就算是死路也愿意同往!

“我一直知道。”

沉忆辰笑着拍了下赵鸿杰的肩膀,一切不尽在不言。

就在此时,守在北镇抚司门前的王能走了进来,朝着沉忆辰禀告道:“东主,山东卫的韩将军他们来了。”

“好,我现在就出去。”

沉忆辰说罢,就示意着赵鸿杰与一同出去。

北镇抚司门前,韩斌跟伍东等人已经等候于此,两人神情都有些茫然,不知道为何少司马为何会在这地方召见自己。

没过多久,就看到沉忆辰从里面走了出来,韩斌等人纷纷抱拳行礼道:“末将见过少司马。”

“不用多礼,先上马吧,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

“是,少司马。”

韩斌跟伍东虽然立马遵命,但心中疑惑却更甚了。

一行车马来到了京郊的一片荒地停下,放眼望过去有着数不清的大大小小坟包。其中有一座坟包用石砖修葺过,与其他布满荒草的坟头有些很明显区别,相同的却是都没有墓碑。

沉忆辰带着韩斌来到这座修葺过的坟包墓前,开口说道:“退守怀来城的时候,你曾问过我韩勇葬身何处,现在我可以告诉你,这就是他的坟冢。”

“还有鲁王之死并不是什么畏罪自尽,而是我下令让韩勇在押送途中动手,他是为我而死。”

听着沉忆辰的话语,韩斌跟伍东两人呆呆的站立在原地,一时无法接受。

其实当看到这座坟冢的时候,韩斌心中就已经有种预感,这是兄弟韩勇的葬身之地。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韩勇并不是什么看管不力问罪,而是执行了诛王之命!

惊愕许久韩斌才回过神来,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缓缓的插入韩勇坟头的泥土中,嘴中喃喃说道:“这是弟妹托我带给你的,说是当年你送给她的东西。百年以后喝了孟婆汤,下辈子也好有个信物记得。”

“对了,家中老小你也放心,沉佥宪他送来了很多银子,足以让他们安安稳稳长大成人。另外山东卫的弟兄们,现如今得到了沉佥宪的照顾,也不用再过着卖儿鬻女的日子。”

听着韩斌说出这段话,特别是那个曾经熟悉的“沉佥宪”称呼,沉忆辰瞬间童孔出现了一层水雾。

没错,自己是让山东卫的袍泽弟兄们,过上了更好的生活。却同样在另外一面,带领着他们与蒙古铁骑浴血厮杀,不知有多少人会如同韩勇这样,埋骨于他乡!

“对不起,我没能救下韩勇。”

沉忆辰默默朝着韩斌道了一声歉,别说是救韩勇一命,自己甚至连一块碑都不敢立,只能让他埋葬在这京郊乱葬岗。

“不,少司马,韩勇这条命本身就是你给的。”

“不仅仅是韩勇,我这条,伍东这条,东昌卫乃至泰安卫上万兄弟性命,都拜少司马所赐!”

韩斌的话音刚落,伍东就站了出来,同样满脸决然的说道:“没错,当年在山东时吾等弟兄就立誓过,愿为少司马效死!”

听着韩斌与伍东等人坚定的话语,沉以辰心中一时感慨万千,这就是为什么他会选择改变自己,就在于身上肩负着太多人的信任乃至性命!

就在沉忆辰祭奠韩勇的同时,百里之外的渤海湾,又是一支规模宏大的舰队,出现在大沽海防口守军的视线之中。

听着下属的禀告,大沽千户章岩磊差点没有瘫倒在椅子上,最近这段时日福建卫跟山东卫船队登陆,已经让他提心吊胆了很长一段时日,生怕这是两支造反兵马。

结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现在海面上又出现了未知舰队,而且还同样没有收到来自于朝廷的通知,难道无召赴京真成了烂大街的把式,人人都敢试探上一回?

唯一让章岩磊感到松口气的是,下属禀告来的未知船队,并不是像之前沉忆辰率领的宝船舰队,更多是一些偏向于运输到福船类型。

否则他是真的没那个胆子,再去码头上迎接了。

海面上未知舰队,有一人站在船头,同样眺望着远处的大沽码头。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沉忆辰之前通知在太平港筹备物资的许逢原!

相比较沉忆辰乘坐战舰率领大军北上,许逢原筹集物资需要大量时间,加之平底运输的福船并不适合大海航行,为了保障行驶过程中的安全,速度相对而言慢了许多。

时至今日,许逢原才率领舰队从福建赶到京师。

“叶老大,你派往京师通知沉提督的人马,已经出发了吗?”

许逢原询问的人,就是当初福建矿工首领叶宗留。

这次运输物资北上赴京,许逢原手上的下番舰队配套船只,实则都已经跟随着跟沉忆辰船队一同出发,根本就无船可用。

幸好这一年多来,邓茂七跟叶宗留借助垄断走私巨额利润,攒下了一支不小的船队,这才算是解了许逢原的燃眉之急。

谁能想到,曾经的朝廷头号谋逆通缉犯,如今摇身一变成了驰援京师的义勇?

命运有些时候,就是如此的让人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