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朱瞻基还是一副烂醉如泥的样子,但在听到朱瞻壑的话后却猛地瞪大双眼,死死地盯着朱瞻壑。

孙若微已有身孕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因为前段时间孙若微偶感不适,给她诊断的不是太医,而是一个懂些医术的宫女。

结果……

在得知孙若微有了身孕之后,朱瞻基的第一反应就是处理掉那个宫女,但现在的皇宫已经不由他做主了。

不过好在,现在的他虽然不能让一个人毫无痕迹的凭空消失,并且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但却能够让这个人永远的留在他身边,不离开一步。

只是朱瞻基不知道,自己的堂弟是如何知道这个消息的。

“别说什么假惺惺的烂人,如果真的要说,那也只能是你,而非是我。”

朱瞻壑将孙若微推到一边,看着她神情紧张地捂住自己的小腹,朱瞻壑并不在意。

因为在他点破了孙若微怀有身孕的这件事后,她就再也没有上前的想法了。

“没错,我是限制了你的行动,但我是真的限制了吗?你自己心里有数。”

“进入清宁宫的每个人都会经过我的世子护卫盘查是没错,但是伱出这清宁宫也只是有人跟着,并非是不让你出去。”

“你是没出去过吗?去给太后请安,去大伯的棺椁前祭拜,甚至是离开皇宫内城去西苑,我阻止过吗?”

一边说着,朱瞻壑一把将朱瞻壑身后的内侍给薅了出来。

“胆子挺大的嘛,敢瞒着所有人给英国公送消息?”

“世……世子殿下饶命……世子殿下饶命!”

王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不住地磕头,连脑门都见了红。

“哼!”

朱瞻壑冷哼一声,转身离开,只留他的声音还在空中飘**。

“辇驾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今天是爷爷的忌日,就算是你不愿意去,那也必须要去!”

“另外,大伯的陵寝已经修建的差不多了,下个月就可以入陵了。”

“到时候,你去吧……”

……

万安街。

宫里发生了什么,这万安街上的人是没有资格,也是不可能知道的,因为在这里居住的只能说是底层人员。

当然了,这里毕竟是顺天皇城,寻常的百姓是没有那个资格,也没有那个钱住在这里的,就算是不够格,这里住的也是相对较小,但对于寻常百姓来说也是富甲一方的商人了。

但是,这里却不缺少寻常百姓,因为在这个时代的三月份,冰雪未融,仍是冬天,整个顺天皇城里有很多趁着冬日寒冷出来做工补贴家用的人。

而这些人,最喜欢谈论的就是那些官员贵族,甚至是皇帝皇亲的那些事情了。

不过,在这万安街一处最普通不过的茶馆里,却坐着两个明显不应该属于这里的人。

他们身上的服饰,与这里格格不入。

“您想到什么法子了吗?”于谦看着面前的朱瞻垐,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现如今的大明,虽然不是他期待中的大明,但却也比过去好了很多。

因为,如果说朱瞻壑统治下的大明不尽如他意,那朱瞻基统治下的大明就是差劲到底了。

更何况,大明变成现在这幅样子,他于谦是有一分功劳的。

虽然在朱瞻壑进京的时候没有用得上钱勇在倭国带来的人和香州府在琉球王国布置的人,但不得不说,如果没有这两处布置,朱瞻基肯定会奋起反抗的。

结局可能没什么变化,朱瞻壑的胜利是毋庸置疑的,因为这基本上是属于猫捉耗子,手拿把掐的事情,但也不得不说,也正是这两个布置让朱瞻基死了心,让朱瞻壑……

不,应该说是让顺天府免于一场大战。

所以,在朱瞻壑接掌大明之后,于谦很快就适应了,并且投入到了他一直为之奋斗的终身事业中去。

但是,之前就瓦剌的事情,朱瞻壑给朱瞻垐布置了一份家庭作业,让他和于谦共同商讨对付瓦剌的办法。

而且,不能使用中原以外任何的力量,包括香州府的力量,也包括常年在倭岛石见银山和佐渡金山驻扎的那些人。

也就是说,朱瞻壑是让朱瞻垐站在朱瞻基的角度上去想办法。

这没把朱瞻垐难住,倒是把于谦难住了。

“想什么法子?”朱瞻垐很是惬意地浅啜一口茶水,看着面前喋喋不休的人群,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就是世子殿下给您留的那个……作……哦对,作业。”

“没必要去想。”朱瞻垐放下了手里的茶杯,但目光却仍旧停留在那些喋喋不休的人身上。

“我大哥只是想要告诉我,司马法曾有言:国虽大,好战必亡,忘战必危。”

“草原,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打算彻底解决掉,或许他也会解决掉,但那样的话东察合台汗国就会被留下来。”

“说到底,这是大哥留给我们以及子孙后代的一个压力,压迫着我们和后代不断努力,而不是恣意享受。”

“可是……”于谦愣住了,他想不通。

“可是火炮啊!瓦剌现在有火炮了啊!就算是瓦剌没有火炮的锻造方法和火药的配比,但时间长了肯定也是能摸索出来的啊!”

“那又如何呢?”朱瞻垐终于将目光收了回来,放在了于谦的身上。

“大哥说过,草原,游牧为生,就算是像蒙元人那样问鼎中原了,但他们仍旧会把草原当做最后的退路,哪怕是选择都城,也只是挑了不南不北的顺天。”

“对瓦剌的互市,随着大哥掌控大明之后被停了,但年后瓦剌不是派人来了吗?还是秃孛罗的嫡长子,自那之后大哥又重开了互市,并且为表心意,提高的羊毛贸易的份额。”

“凭着羊毛贸易,近了不敢说,但十年之内,瓦剌要么南迁,要么北迁。”

说到这里,朱瞻垐停了下来,耸了耸肩,他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了。

于谦愣愣的看着面前的朱瞻垐。

其实朱瞻垐很聪明,比朱瞻坦更聪明,但和朱瞻壑当初的处境一样,他不是嫡长子。

甚至,就算是不算朱瞻壑,因为朱瞻壑当初面临的情况是他比朱瞻基更出色,但朱瞻垐不能比朱瞻壑更出色了。

但是,横亘在朱瞻垐面前的,还有一个朱瞻坦。

别看在刚进京的时候朱瞻垐是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朱瞻壑问他问题的时候也是懵懵的,但实际上只是因为他经验不足而已。

不过,好在朱瞻壑打下来的地方够大,足够他们几个兄弟分的了。

“您在看什么?”想明白了之后,于谦转头看向了朱瞻垐方才一直在看的方向。

之前没有太过在意,现在精力集中起来了,于谦这才听到,原来不远处的那些人是在谈论朱瞻壑与朱瞻基。

“一群无聊的人罢了。”朱瞻垐微微一笑,重新端起了茶杯。

其实也没什么,无非就是今天是太宗皇帝的忌日,但作为皇帝的朱瞻基却没有去长陵祭拜,甚至连宫门都没有踏出一步。

在这种情势下,在这种情况下,这些人就自然而然的开始了“高谈阔论”。

有人说是朱瞻基醉心于权利,但是现在却败给了自己的堂弟,自此一蹶不振,甚至是说朱瞻基原本就坏,毕竟还没过太宗皇帝的孝期呢,自己的父亲也刚刚驾崩不久,他就换上了龙袍,登基继位了。

也有人说,这一切都是朱瞻壑搞的鬼,因为现如今的顺天,乃至整个大明都在朱瞻壑的掌控下,朱瞻基不能去长陵祭拜是因为被软禁了。

这种争论,说白了就是市井小民在茶余饭后的闲聊罢了,总有人觉得自己站在迷雾的头上,透过迷雾看清了一切,但实际上也不过只有他们自己是这么认为的罢了、

“殿下不要在意他们。”于谦听了一小会儿,给朱瞻垐解释。

“这些人也就是闲得而已,真要让他们去处理这些事情了,他们反倒是什么都做不了了。”

“我知道。”朱瞻垐点了点头,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大哥说过,这个世界这么大,世间这么多人,总是有那么一撮人,自己很没用但又很无聊,却整天吹毛求疵,挑别人的毛病。”

“哪怕是到最后他们发现是自己错了,但他们宁愿失去你,也不愿意承认甚至是直面当初对你都做过什么、说过什么。”

“大哥说,人生有三个境界,第一种境界是小孩子,看山是山,看水是水,而第二种境界就是我们以及这些人,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那第三个呢?”于谦愣了一下,见朱瞻垐没有继续的意思,就赶忙开口追问。

“大哥说,第三种境界是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但是我不懂,他也直言说自己也没有到那种地步。”

于谦闻言沉默。

这三个境界,第一个他明白,说白了就是看人和物都是看表面,所以用小孩子来形容。

第二个境界说的是成年人,不管看到任何人和物,所想到的都不是眼睛所见到的,而是这些人和物背后的利益关系,能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好处。

至于第三种……他也不明白。

“别想了。”朱瞻垐突然放下了茶杯,站起了身。

“皇帝辇驾出宫了,我们也该做准备了。”

于谦愣愣的看着朱瞻垐,又看了一眼朱瞻垐身边的护卫。

他都没发现这个护卫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但还是站起了身,跟着朱瞻垐离开。

作为朱氏子孙,还是燕王一脉的,在朱棣忌日的这一天是一定会去祭拜的。

别人去不去祭拜朱瞻壑管不着,但吴王这一支,今天是一定会去祭拜的。

朱瞻壑可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因为现在他的情况虽然算是站在幕后,但谁都知道大明的真正话事人是他,所以没什么差别。

但别人不行。

像朱瞻垐这种的,就只能等朱瞻基这个当朝皇帝去祭拜完了之后他才能去。

只不过,在这个太宗皇帝忌日的日子里,有一个地方却不是很安静,而且这个地方还有些特殊。

应天府,应天皇宫。

作为曾经的国都,哪怕是在迁都之后,这里也依旧是繁华的,只是没有往日那么繁华了而已,但也绝对是除了顺天之外最繁华的了。

在迁都的时候,太宗皇帝特意保留了应天府的六部等机构,朱高燧知道,这是两手准备。

第一,是防止顺天有什么意外,皇室可以直接迁过来,并且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被直接使用。

第二,就是为了防吴王一脉。

跪在老爷子的灵位前,朱高燧直直的看着老爷子的灵位,眼神中毫无光彩。

当初,在他和他爹一样打着“奉天靖难,以清君侧”的旗号起兵但却失败之后,他先是被带到了顺天府,被关在了诏狱,接受了他大侄子的一番言语上的侮辱。

而后,朱瞻壑要回京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大明,而他也被朱瞻基给转移到了这里。

虽然是住在曾经的皇宫中,但现如今这座曾经的皇宫就是一座巨大的监狱,监禁着朱高燧。

原本,在得知自己的大侄子被二侄子给打败了之后,朱高燧兴奋了一段时间,认为自己终于是有机会了。

虽然他不认为自己能在打不过大侄子的情况下打败实力更强的二侄子,但他总是可以跑的。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只要人还在,那就还有机会。

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在得到大侄子失败的消息之后,他迎来的不是变得松懈的看守,而是大侄子在失败之前特意加强了的看守。

直到三个月前,也就是年初的时候,整个应天皇宫的守卫突然被全部换掉。

那个时候朱高燧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咳咳……”一阵阵咳嗽的声音传来,但朱高燧却仿若未闻。

“三叔,来得挺早啊……”

朱瞻坦一边咳嗽着一边走了进来。

“呵呵,别说我了,要不是你在等我的话,怕是早就祭拜过了吧?”

转头看着这个一直被自己视为是病秧子的侄子,朱高燧满脸冷意。

“你也是,一点骨气都没有,瞻壑都把瞻垐,带去顺天了,其背后的意思不言而喻,但是你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呵呵,三叔,有些话就不必说了,因为在此之前,我们大明的皇帝陛下、也是我的堂兄就派人来过了。”

朱瞻坦自顾自地走到了朱高燧的身边,捻了三支香在烛火上点燃,恭恭敬敬的开始敬香。

“不就是想利用我所得到的‘不公’待遇,让我被你们所用吗?但你们可能不知道,在云南的时候,大哥就为了我的病四处奔走。”

“不管是东征倭国、南征交趾、暹罗,甚至在他灭掉帖木儿帝国后,第一时间就搬走了帖木儿帝国王室的私库,把所有的药都带回了香州府,为我治病。”

“瞻垐也是一样,今年大哥派人将那些犯官的家眷押送奴儿干都司,瞻垐第一时间就找到了大哥,说奴儿干都司那边药材很多,也是鹿茸、鹿血的盛产地,让人帮我多带一点。”

“只可惜啊,我是天生身体就不好,调理虽然有用,但也只是有用而已,并不能治愈。”

“所以啊,您就别费心思了,不然的话就只能像堂兄一样,把最后的一点小动作都给暴露出来。”

“不过,倒也无所谓了,反正在沈阳府那边,您留的后手也已经被发现了。”

……

朱高燧闻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在知道自己所留下的最后保险手段也被朱瞻壑勘破,朱高燧没有失望、没有气急败坏,仿佛一切都是很自然的。

倒也是,朱高燧也算是比较了解朱瞻壑这个侄子的,毕竟自永乐七年朱瞻壑声名鹊起之后,朱高燧就不曾停过对朱瞻壑的调查。

“所以呢……”

沉默良久,朱高燧突然开口,语气中满是淡然,仿佛已经接受了一切。

“你们打算将我这个三叔怎么办?”

“怎么办?那不是侄儿能够决定的,大哥也说他不会决定,不过嘛……”

听着朱瞻坦的话,朱高燧的眼中泛起了一丝光彩。

其实,没有任何人愿意接受命运,更不愿意接受别人的压迫,朱高燧也是一样。

在这一点上,不只是在听过朱瞻坦话后眼中所泛起的光彩,从他刚才的话中也能听得出来。

上来就用“我这个三叔”这种话,纯粹就是在用伦理和道德压人,期望以此得到些许机会。

“不过,您也别高兴的太早,大哥托我给您带句话。”

朱高燧还没有高兴多久,朱瞻坦就再次开口,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大哥说,当初您在背后做的那点小动作他都知道,也从来都不曾忘记过。”

“李褆没事儿,那是因为大哥还需要他,需要他去搅乱朝鲜,让朝鲜继续做大明最听话的狗,而不是大哥忘了当初的事情。”

“同样的,您没事儿也只是因为大哥当时还不能做主,更不能对您这个长辈出手,所以才一直拖到了现在。”

“但是现在,大哥能做主了,也腾出功夫了。”

“大哥曾经就说过,活着才是痛苦,死亡反而是真正的解脱。”

“有时候,活着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儿。”

大章,抵昨日欠的一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