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上仙

崖顶的两人不知道,在不久前的大雪夜,就是这个悬崖边上,还有两位了不得的人物进行了一场对话,直接改变了绝壁城、天裂谷、乃至更广阔天地的局势。

之所以在这里碰面,是因为天翼楼上正为晚间的易宝宴进行最后的布置,不适于交谈,而且余慈觉得,这个地方要比天翼楼来得更高、视野更宽阔、给他的感觉也更好。

赵子曰自然没有意见。

此时两人都很随意地席地而坐,天翼楼的胖掌柜耿福派了两个身手矫健的伙计攀上崖,专门送来铺地的毯子、案几等物,尽心安排。

赵子曰看起来是倒是个慢性子,说话比较迂回含蓄,待正式表达完歉意,便开始和余慈聊些不着边际的东西,慢慢地地往绝壁城的局势上靠,论及一些他这两日看出来的东西。大约就是白日府如何如何、万灵门和其他宗门如何如何,包括妖魔的动向等等。

末了便感叹道:“一时一地的局面也艰难得很,我这个外地人看着是眼花缭乱,道友主持城内外事务,想必也是辛苦。”

这是讨乖卖好了,余慈扫他一眼,笑道:“其实没这么复杂。”

说着他在案几上划了道线,指头在两边点了点:“不是这边,就是那边。我要做的,就是让两边变成一边,很简单。”

“哦?余道友果然是豪爽人物,豪爽人物!”

赵子曰脸上笑容倒还把持得住,只是后面的话就有点儿接不上来。

到现在为止的交谈,都不是一个通神修士对还丹修士的态度,但却是离尘宗对一个“外地人”的态度。余慈已经习惯了这一角色,看起来赵子曰也有这个觉悟,他很认真地思考起来。

余慈也不管他,从这边看下去,绝壁城千万间屋宇顶部的砖瓦反射着阳光,使得冬末天气看起来愈发地和暖,春天将近,连空气都变得湿润起来。他做了一次长长的深呼吸,身前鱼龙便有感应,尾巴甩击,在他身边绕起圈子。

以控灵法饲养鱼龙已近十日,二者间的感应愈发地清晰。余慈便是闭上眼睛,也能感觉到鱼龙在周围里许方圆的移动轨迹,有时候小家伙离得近了,呼吸吐纳时,便感觉着双方气息互通——当然,大部分时间还是鱼龙单方面地吸取他的元气以自肥,可这总还是形成了一条连线。

也许是之前修炼《玄元根本气法》太过投入,余慈自觉不自觉便拿物象心象的思维去考虑。尤其是“从整体着眼、从结构入手、借外物映衬心象”的思路,由于是他的得意之作,影响更是深刻。

他便不止一次地去想,若是将鱼龙也纳入他“心内虚空”,又会是怎样一番有趣的模样。

只是,这终究是妄想罢了。

鱼龙作为生灵,其气机之活泼、形神变化之复杂,即使比不上万物灵长的人类,也远远超过那些结构规整、气机运转相对单一的法器。他不是解良那般的天才,便是把鱼龙化入他的“物象”中,也难以一“笔”勾连,在‘心内虚空’映现。

说白了,还是把握不住,而且,就算是勾上了,又有什么用?

正转着类似的念头,另一边赵子曰又开了口:

“余道友,这条鱼龙当真不卖么?”

余慈闻言,将注意力从鱼龙身上移回来,心下微有不悦。不过看赵子曰的模样,又很是诚恳,他冲着余慈拱拱手,道:

“余道友,不是在下不懂得规矩,其实我是太明白这易宝宴的规矩,道友若是想在这上面换得称心如意之物,恐怕不那么容易!”

“哦?”

赵子曰见余慈有了兴趣,便笑着往下说:“我们北荒资源贫瘠,在那边生存,大部分应用之物,都要靠南边那些大商家供应。要说商铺店面的繁华,是要比这边强许多的。故而,对这些大商家的惯用手段,在下也比较了解。便如这易宝宴,道友在宴前可见到他们发下宝物清单?”

“这倒没有。”

“看,像这样类似的交易拍卖之类的场会,预先不发下宝物清单,与会者哪知道里面有没有他们需要的东西?又怎么调配筹措资源,拿来交换?既然不能及时调配资源,这易宝宴的水准便要大打折扣,随心阁也是此界的老字号了,又怎会不知道其中的道理?”

赵子曰指了指在空中飞舞的鱼龙,又道:“这种情况下,就是让人碰运气。只有极少数的人会像道友一般,预先准备了鱼龙这样的珍奇之物,拿到宴会上亮相。大部分人只是凑个热闹,看看易宝宴上有没有稀奇玩意儿,有合意的便尝试着交换,反之也没什么损失。

“至于随心阁,他们一定会拿出几件极有水准的宝物。一般都要稍稍高过当地人的承受力,让他们仔细衡量琢磨。交换成功,便当是寻常做生意;若是换不出去,也能留下随心阁专出精品的名声……”

“噱头?”余慈如此总结。

“正是!”

赵子曰击掌笑道:“像随心阁这样的大商家,其主要生意进项还是大宗交易,这样的小型商队,只是造几个噱头罢了。想在这上面找到称心如意的东西,可是要有十足的好运气,倒不如道友明说,想用鱼龙换得何物,我手里也有几条线儿,能够调配不少好东西,说不定能让道友满意呢?”

听他此番言语,余慈不免又上下打量他片刻,最终一笑:“道友所言,入情入理,我是长见识了。不过可惜,这条鱼龙是有主的……”

赵子曰带着失望的表情离开了,余慈看着他身外张开绿光屏障,驭器飞下悬崖,也是良久没有收回视线。

这家伙真是要买鱼龙,也就让人省心了,只是看他行径,未必就是这么简单。

余慈忽然很怀念拥有照神图的日子。世上之事,从来都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便如此刻,他就在想,若是有照神图在此,莫说一个赵子曰,便是整个绝壁城的风吹草动,也瞒不过他!

自从与南松子一战,使得照神图消失后,他每日都非常认真的地祭炼照神铜鉴,使之与自身气息呼应愈发细腻严密,他的一呼一吸,都能带动照神铜鉴内部灵气的潮汐变化,若按照“天罡地煞”祭炼法的标准,叠加符咒怎么都要到五层以上了,可照神图仍然没有恢复。

余慈从来不认为自己没了照神图就走不动路,便如此次绝壁城之事。换了他单身一人,就算是有照神图傍身,也绝无可能在短短数日内主控全城,压得白日府抬不起头来。只是,人总是有些贪心的……

“想什么呢?”

谢严的声音突然冒出来,余慈给吓了一跳。一回头,便看到谢严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

他忙站起来,笑施一礼:“谢师伯。”

几日里,余慈和谢严默契愈来愈深,称呼也不自觉改变,从比较生份的“谢仙长”变成了“谢师伯”,其实已经逾越了外室弟子的身份,但谢严不在乎,自然一切好办。

谢严没搭理他,只将视线投在鱼龙身上,观察小家伙移动的姿态,半晌,才点点头:“你做得很好。”

随后他便说:“下去吧。”

“现在?”

要知易宝宴要到两个多时辰后才开始,以谢严的身份,别说现在,就是迟到一段时间,也没人敢说闲话。如此急切,只能说明谢严对那金骨玉碟重视到了极处。

明白这一点,余慈自然不会有意见,当下便被谢严剑气裹着,直落到天翼楼顶层。他们二人的出现,引起了一阵不小的**,两边廊桥上的那些纯粹看热闹的人不必说,下面三层,一些来得比较早的修士也不免议论纷纷。

赵子曰和他的同伴们,除了被卢明月打伤,仍未痊愈的那人还在客栈休养,其余人等都早早到来,在各楼层间闲逛,时聚时散,看上去悠闲随意。谢严和余慈到来的消息传过来后,六个人又都聚在一起聊天,脸上都很轻松,只是话里内容凝重得很:

“来之前没搞清楚,还想混水摸鱼。现在看来,这绝壁城乱是乱,可水没混!”

赵子曰薄唇微动,话音低细却清晰:

“和楼上那位聊了会儿。那人修为平平,却极懂得借势,心思也不小,看起来近日里似乎要有什么动作。有离尘宗在后面支应着,咱们要是陷进去,怕是拔不出身来,记着了,从现在起,不要轻举妄动,‘大’买卖都先停下,等这波乱子过去,再说其他,明白?”

同伴们纷纷点头,沙聪在这群人里排行老二,虽是骄横粗暴,脑子却还清楚,他压低声音道:

“之前找到的几个主顾……”

“大还是小?”

“小买卖,正儿八经的生意。”

“做,怎么不做。易宝会不就是咱们这些二道贩子活动的好机会?记着了,咱们是‘二道贩子’,倒买倒卖什么的没关系,还要多找些主顾,扬一扬名声,可是,别过了界。谁敢擅接‘大’买卖,弄得大伙儿最后下不来台,别怪哥哥我不讲情面!”

说着,他怀中狮子猫“喵”地一声叫唤,腔调尖锐刺耳。沙聪等人都是垂头应是。

赵子曰不立危墙之下,鱼刺兄高卧云竹之间。灵台镜引得众人侧目,易宝宴但见丽影翩翩。一周前两天,点击红票啥的不要被甩得太远,收藏则要稳定可持续才好,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