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冰给戳中了痛点,双目阴骘地瞧着赵季札,在杀不杀他之间徘徊。

赵季札心中惊恐,但想着罗幼度叮嘱,也豁出去了,毫无畏惧地与之对视。

苗冰见状哑然一笑道:“赵先生如此忠烈,与传言不符!”

赵季札心中大石落地,说道:“苗兄可听过南橘北枳的道理?陛下仁德英烈,在其麾下时间不长,却能感受那成就大事的雄主之气。鄙人能力有限,却也愿意成为他一统天下道路里的一个小石头。”

苗冰正容道:“赵先生莫要小觑了在下。我巴人也读孔孟,也知忠义,祖上也受过诸葛丞相的恩惠。罗天子给我巴人送上了粮食,恩大于天,不敢违背罗天子的命令。”

赵季札的改变让苗冰惊恐。

重用一个能人不算本事,可让一个胆小的鼠辈折服,这能力就不一样了。

苗冰确实动了歪心思。

渝州是孟蜀地防御要地,也是战略物资的存储地。

城中的辎重必然不少,他们攻取了城池,城中的一切资源自然理所当然的是他们的。

他想过许多方法,不止一次想着将所有物资皆抢入山中。

罗幼度能耐自己如何?

可面对真正抉择的时候,听到罗幼度已经有了安排,苗冰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们不怕打,川蜀多山,大巴山脉由北临汉水,南近长江、东介汉水与大洪山相望,方圆数百里,即便十万大军入山,也不过是林中一草木尔。

但他们怕耗,山中物资匮乏,中原正要断绝他们与蜀民的往来交易,派遣一良将干耗。

他们真的耗不起,尤其是经过孟昶折腾过的他们,本就元气大伤。

权衡利弊,苗冰放弃了眼前的利益。

选择相信那个连赵季札这样的鼠辈都能令之折服的中原皇帝。

“赵先生就在这里等我的好消息吧!”

苗冰拿定了注意,立刻安排夺城计划。

渝州城年久失修,所以在渝州城西北有一伙役夫在伐木、采石,以修补城防,做滚木礌石之用。

战情紧急,城中男丁百姓大多都给强行征召,人数有数万之多。

这数万人中混迹百余生面孔,几乎无从得知。

而且苗冰安排的巴民都是曾在山下生活的,是受不得压迫逃上了山。

他们跟蜀民没有什么两样,都能说着流利的蜀地方言,生活习惯也相差无几,根本察觉不出来异样。

苗冰在战前特地作了安排,再三强调,夺城不许劫掠。

“为了族人能够过上好日子,都给我上……”

苗冰最先发动了进攻,他从荆棘丛里窜出来,对着监工的兵士就抛出了手中的飞石。

因巴民早年无铁器,苗冰自小在山中练习了一手飞石打鸟的绝技,身上常备飞石,作为打仗利器。

圆润的飞石,在膂力的加持下,精准的将一个监工兵士打翻在地。

徭役的百姓先是一怔,然后看着从山中荆棘丛里冲出来了的“蜀国兵士”,随即惊慌得四散而逃。

他们给强征服徭役本就一肚子的火气,哪有卖命的心思。

罗幼度给巴人的装备自然不可能是中原的宝刀札甲,而是从蜀兵那里缴获的战刀与皮甲。

故而这群巴人的装备与蜀兵一模一样。

一堆“自己人”杀出,监工人数本就不多,百姓乱糟糟的一逃。

蜀兵监工胆小的也先一步跑了,胆大的想要迎敌,但没几合便给巴人淹没。

渝州城楼上的兵卒见城外一片混乱,官兵夹扎着百姓向渝州冲来,吓得打了一个哆嗦,忙让人关闭城门,敲响金锣示警。

在这种情况下,守兵顾不得城外百姓死活了。

但就在城楼兵士意图关闭城门的时候,运送木材入城的巴人不声不响地出现在关城门的兵士身旁,赤手空拳地拧断了对方的脑袋,抢夺了他腰间的兵器。

城楼下也跟着乱起……

巴人也不曾接受正统训练,也无多少征战经验,但给逼到了绝境,自有一股不畏死的胆气。

而蜀国重文轻武,朝堂上无官不贪,无将不吸兵血。

兵卒远比不上中原兵那种敢反自家将军节度的豪气。

训练不足,军饷也不到位,自然不会有兵将拿命来为这样的孟蜀效死力。

缺乏有效的指挥,兵卒又不卖力一战,苗冰几乎没有费什么劲就拿下了渝州城。

掌控渝州之后,苗冰心中更是忌惮。

不知不觉的,渝州就拿下了,他甚至都不知道为何如此容易。

他们之前的两次造反都给蜀兵扑灭了,知道蜀兵或许不是中原兵的对手,可跟他们却是半斤八两。

毫无疑问,这一切都归功于那个罗天子的谋划。

苗冰让赵季札安抚百姓,亲自约束巴人,封存钱粮仓库,让他们谨守纪律,莫要在这关键时候惹事。

李涌心急火燎地撤回渝州,见城楼上已经变换了得大王旗,脸上阵青阵白,然后选择了投降。

李涌是建宁李家人,他得为自己的家族负责。

渝州失守,忠州受前后夹击,已经成了刀板上的肥肉,任由中原宰割了。

李涌没有连同家族一起与孟蜀一同陪葬的心思……

……

成都府!

孟玄喆累瘫在椅子上,双目无神,糟心的事情一件件传来。

中原北路军在高怀德的率领下,高歌猛进,东路军也是坏消息一砸接着一砸。

但再多的坏消息都比不上渝州失陷来的致命。

渝州离成都有六百里间距,但这六百里已经没有像样的坚守之地了。

什么合州、遂州根本无须攻打,直接绕过即可,直抵成都。

孟玄喆手中已经无兵可用,王昭远带走了孟蜀这些年训练的精锐,石頵带走了城中募集的健勇之士。

现在他们在城里抓壮丁充军。

原本壮丁的年纪是十八到四十五岁,现在已经改成了十四到五十五岁。

军营里一票娃娃兵跟上了年纪须发都有些花白的老兵。

这些抓到的壮丁,哪里能称壮字?

瘦弱的跟竹竿一样,风都能吹倒。

孟玄喆心知如此招兵会惹得天怒人怨,但也没有别的办法。

灭国与民心,总要选择一个。

“陛下,宫外高祥求见!”

孟玄喆有气无力地说道:“请他进来吧!”

高祥带着几分高傲地走进大殿。

孟玄喆此刻并没有显露半点的颓废,在外人面前,他保持着自己西蜀国主的“帝王”尊严。

高祥这些日子并没有闲着,而是游走于蜀地官员之间,一边看看能不能给自己的父亲带些人才,一边打探中原军的消息。

对于蜀兵的表现,高祥完全看在眼里。

北路军战斗力被高怀德碾压,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东线更是智商压制,似乎没有经历什么打仗,定睛一看却已经推到了渝州。

以四面楚歌,草木皆兵来形容此刻的孟蜀,一点也不为过。

高祥觉得是时候了,亲自登门求见。

“蜀主气色有些欠佳!”

高祥依旧缺乏对孟玄喆的尊重,这孟蜀一连串的表现已经让他看透了这腐朽的西南“强国”实力,轻视之意更重。

孟玄喆听出了那股嘲讽,忍着怒意道:“二世子来见朕,可有要事?”

高祥说道:“现在蜀中最缺援兵,恰好我可以为蜀主求来援兵。”

孟玄喆神色大动,忙道:“大理愿意出兵相助?”

他顿了一顿,恢复了冷静,说道:“有什么额外条件?”

高祥道:“以岷江为界,将定州、峨州、晏州、巩州、薛州让于我大理……”

孟玄喆一听割地,立刻大声道:“不可能,让朕割土,绝无可能。”

高祥一脸无所谓的道:“那就没办法了,中原已经杀到了渝州。蜀主指望成都招募的老弱病残抵御中原大军,那就坐等蜀地易主好了。”

孟玄喆脸色阴晴不定,脸色极为难看,说道:“我蜀地覆灭,大理便能置身事外?”

高祥虽是二世祖,基本见识还是有的,说道:“我大理现在上下一心,又处于南蛮荒地。中原天子不会为了区区一个大理劳师动众,耗费精力。未来或有可能,在他没有摆平契丹这强敌之前,还不至于如此无远见。没有足够的好处,家父是不可能同意出兵的。”

孟玄喆怒视高祥,一言不发。

高祥却蛊惑道:“定州、峨州、晏州、巩州、薛州本就地处偏远,境内多蛮族,反叛不断。与蜀地而言,不过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不如让于我大理,换取我大理出兵相助。”

孟玄喆面对当前局势,以是无计可施,忍着心头怒火道:“若大理如助朕退敌,朕便依了世子所言。”

高祥眯眼笑道:“在离成都之前,在下希望蜀主陛下能够慷慨送某一物。某得之定然加倍用心为蜀主说项。”

孟玄喆皱眉道:“何物?”

高祥口吐四字:“花蕊夫人!”

孟玄喆霍然色变,怒喝道:“放肆,大胆!”

花蕊夫人那是他父亲的贵妃……

寻常女子送就送了,若送贵妃,蜀国颜面何存?

高祥却毫不退让,说道:“在下倾慕花蕊夫人久已。若能得夫人,势必促成大理出兵,不然……即便蜀主将成都割让,赠予家父,我亦不会充当这说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