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北门!

“南平王在此,城中宵小作乱,某护大王北上,尔等不开城门,莫不是与反贼一伙!”

火光之中,孙光宪高高地站在马车上,一手持剑,一手抓着高保融的手臂,卓然而立,身上一片血污,这手中宝剑之下显然取了不少性命。

孙光宪虽然处事纠结,不为罗幼度所喜,但一身书生胆气却是毋庸置疑。

早年为了收集写作素材,他在凤城东谷一带与当地的山人道士以及土匪强绅互相往来。

所依仗的除了一身不俗的剑术,自然少不了一身非凡胆气。

此刻他手持着宝剑,在火光之下威风八面。

守城将官杨清是李景威心腹,已经得到了李景威的通知。但时间未到并未将情况告知兵士,本来他们是打算说城中有人谋逆,紧闭四门。

可现在高保融就在眼前,这临时临急的,总不能对着兵士说,我们要造反吧?

这一时间也慌了神。

让杨清直接对着高保融、孙光宪下死手,他可不敢,只能道:“城门已关,大王若想出城,待属下咨询指挥使……”

他话未说完,一箭凌空而至,穿喉而过。

在抵达城门之前,孙光宪已经与高知训商议过了,如果城门不开,直接射杀守将,强行开城。

高从义的禁军就在屁股后边,他们没有时间耽搁。

生死存亡就在此一举。

孙光宪再次举剑高呼:“再不开门,尔等一样,罪同谋反!”

自己的上司被当场射杀,高保融这个国君又在眼前,余下兵士真担不起谋反的罪名,慌忙地打开了城门。

这时身后的追兵已经赶到,一阵弩矢激射。

身后哀嚎声不绝,还有劲弩射在马车上发出“咄咄咄”的声音。

孙光宪脸色苍白,道:“大王,速进车内。”

他推了高保融一把,疯狂地舞动着马鞭往前奔逃。

自己召集的家丁没有一人披甲,根本不可能是禁军的对手。

也就高知训手下的百人有些战斗力,但寡不敌众,又能坚持多久?

孙光宪也顾不得自己人追不追得上,亲自驾着马车往北逃窜,只要将高保融带到襄州境内一切就安全了。

高从义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纵兵进入大周领土。

“大王,现在形势紧迫。我们应该立刻北上,去开封向郭天子求援,让他出义兵,讨伐叛逆!”

孙光宪正气凛然地说着,他已经想到了史书会怎么记载今日自己英勇救主的行为。

想着罗幼度那“三字,十字”的嘲讽,他有些不屑一顾。

“大王?”

见马车内并无半点回应,孙光宪叫了一声,古怪地回头看了一眼,但见自己的大王以一个奇葩的姿势贴在马车后壁,一支弩矢从他的后脑穿过,鲜血流了一滩。

孙光宪木讷地转回了头,脑中忽地想起,自己似乎推了他一把。

穿透马车的弩矢,自己的推搡,等于……

孙光宪面色扭曲,大王让我杀了?

不,是高从义,是高从义射杀了大王。

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

肯定是!

孙光宪魔怔的给自己一遍一遍的洗脑。

他停下了马车,将高保融从车壁上摘下来,平躺着抱在怀里,悲哭道:“大王,大王!”

高知训催马来到近处,看着已经死去多时的高保融,也是呆立当场。

孙光宪看着高知训说道:“大王给叛贼杀死了。”

高知训没有理会这废话,而是颤声道:“那我们当如何是好?”

孙光宪目光坚定,决然道:“去襄州,去求救兵,为大王报仇。”

江陵城中一片动**,这死了最重要的高保融,高从义完全就没有任何退路了。

之前是打算逼迫高保融让位,来一波常规操作,现在只能硬着头皮自己上。

谁不服就杀!

杀到所有人服为止。

就在高从义准备举起屠刀的时候,他得到了一个消息。

周军进城了。

面对周军的兵临城下,李景威这一次没有任何冲动,直接下令军队开城迎接周军,主动上缴了所有器械,配合周军控制了江陵四门。

投降得干净利落。

在控制江陵四门的同时,侯章亲自率兵将南平王宫团团围困。

大势已去的高从义不愿意被擒受辱,直接点燃了南平王宫,高呼道:“我南平王室焉能做阶下之囚。”

随着高从义的自焚,江陵归于大周掌控。

尽管过程出现了小小的变故,但大周依旧没有折损一兵一卒。

罗幼度直接让孙光宪去说降归州、峡州。

归、峡二州不过是位于长江中上游的两个小州,根本没有抵抗之力,也没有抵抗之心,直接归降了。

尤其是随着林仁肇率领水军的抵达,南平更加掀不起半点风浪。

南平王室还异想天开地打算拥立高保融的儿子高继冲为南平王。

罗幼度想也不想,直接说了一句:“某做不得主,你们自己去官家面前商议此事。”

他手一挥,直接将所有高氏成员打包运往开封府。

这辈子,他们这一行人是别想回到江陵了。

大周占据江陵的消息最先传至武平。

现今割据武平的是周行逢。

原本武平节度使是王逵,王逵奉郭荣命出征南唐,因部下进谗,逼反了岳州团练使潘叔嗣,为潘叔嗣所杀。

潘叔嗣心知自己不能服众,于是遣朗州将吏到潭州迎请周行逢,自己则返回了岳州。

周行逢接管了武平军后,用计除掉了潘叔嗣,一并获得了王逵、潘叔嗣的领地。据有朗、潭、衡、澧、岳、道、永、邵、辰、全十州四十县,实力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不过周行逢心知不是大周对手,很识趣地遣使告于郭荣,表达了愿意臣服的意思。

郭荣目前无心收复荆南,授他为朗州大都督、武平军节度使,节制武安、静江等军,加检校太尉,承认了他对荆南之地的割据。

周行逢对于南平是有想法的,尤其是南平因为出兵不力,为郭荣厌恶之后,便生出了异样的心思。

江陵地理位置太有**力了,南船北马、七省通衢。

且不说军事地位,就接通巴蜀、江南、中原、荆南四方商业通道,足以赚个盆满钵满。

周行逢自知实力有限,敌不过孟蜀、南唐,更别说是大周,可这坐着收钱的买卖,哪有不动心的道理。

只要南平一有异动,周行逢立刻就打着为周天子除害的旗帜北上。

结果派出去的谍报传来的却是罗幼度坐镇南平,江陵归周的消息。

“这……怎么可能!”

周行逢脸色惨白。

这一下子麻烦可大了,荆南水系不亚于江淮江南,江陵水军可以随时随地地南下攻取自己占据的任何要地。

“他们不是回师开封了?”

“罗幼度刚刚不久还在扬州跟钱弘俶饮酒作乐,怎么几天功夫就拿下了江陵?”

一种叫做恐惧的情绪弥漫心头。

南平不过是没有遵郭荣命令而行,这才几天就灭了?

尽管江陵覆灭的过程他详细地反复看了十几遍,没有罗幼度的一点痕迹。

周行逢却不相信罗幼度只是因为恰巧路过就趁势收了江陵,其中一定有他在推手。

太可怕了!!!

“无怪能与丞相齐名!”

周行逢只觉得一股凉气在心头挥之不去,略微沉吟,挥手叫来了自己的心腹李观象,道:“先生,你从府库挑选一些厚重的大礼。对了,将我那张白虎皮也带上,送往开封,就说臣周行逢的一点心意。”

那张白虎皮是周行逢最爱的至宝。

金陵。

大周退兵,李璟终于缓过神来。

开始处理战败后的所有政务。

这一年的征战,南唐损失惨重。

国库见底,国中精锐**然无存。

没有十年生息,他们再难恢复元气。

但李璟看得很开,至少江南国主的位子是保住了,不用当亡国之君。

这还没松一口气,得知了林仁肇驻扎于巢湖的水军突然驶入长江,吓得李璟犹如惊弓之鸟,以为郭荣效仿汉高祖背盟灭项羽。

好在发现对方并没有出兵采石矶,而是直接逆流而上去了江陵。

紧接着江陵已为罗幼度占据的消息传来。

大周已得淮南,与自己共同拥有长江下游天堑,现在又占据了江陵,掌控了上游地利。

李璟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不干了,这江南国主,谁愿意当,谁当去。

此时皇太弟李景遂再三要求请辞王储之位,李璟已经同意,改立众望所归的燕王李弘冀为国储。

但是让位国储,必须得到郭荣的同意。

李璟没有任何犹豫,直接上书郭荣请求退位,传位于李弘冀。

这还觉得不够安全,李璟看着文武百官说道:“现今长江天堑不再,吾等迁都洪州如何?”

孟蜀,王宫。

相比周行逢、李璟的反应。

孟昶就淡定多了。

在给罗幼度逼降之后,孟昶承受了极大的压力,化悲愤为食力,本来就肥胖的身子更加壮硕,莫说是骑马走路都吃力,需要人抬着行走。

得知罗幼度取了江陵,孟昶反而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说道:“跟诸葛丞相为敌,嫌自己命长吗?”

郭荣极有先见之明地给孟昶留下了挥霍的资本。

这位西蜀国主当真就醉生梦死了,日子过得比原来更加奢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