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明月被停职后,回了一趟清野老家。

在她们母女三人搬来榕城之前,她们一直都住在清野,虽然清野老家给阮明月的记忆大多都不那么美好,可她每年还是会抽空回来一趟,因为她的奶奶还在那里。

奶奶对阮明月很好,小的时候每次父亲阮枭对她动手的时候,只要奶奶在家,奶奶总会第一时间冲出来护她。

阮明月记得有一次,奶奶为了保护她,拿起铁锹和父亲阮枭对打,最后挨了阮枭一拳头,倒在地上摔得骨裂,一个月没起来,阮明月守在奶奶的床前,难过得直掉眼泪,奶奶比她还难过,她说:“月月对不起,奶奶无能,给你养出这么一个坏爹。”

后来阮枭因为家暴被抓,奶奶虽然也心疼儿子要蹲监狱,但更多的是替阮明月她们高兴,阮明月永远记得阮枭入狱那天,奶奶抱着她又哭又笑,她说:“月月,你终于解脱了。”

奶奶是阮明月在清野老家唯一的牵挂了。

清野交通不算便利,阮明月下了高铁后,又转一辆大巴和一辆三轮车,才到奶奶住的小院。

小院今天大门紧闭,奶奶似乎不在家。

“奶奶!奶奶!”阮明月在门口敲门,屋里迟迟没有传来应门声。

奇怪,老太太平时最多也就门口种种地,今天这是去哪儿了?

她不会是晕倒在家里了吧?

阮明月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拍门的力气也更大。

“奶奶!奶奶!”

隔壁邻居乔奶奶闻声走出来。

“月月,原来是你啊,我说这声音怎么听着这么熟悉。”

“乔奶奶,我奶奶出去了吗?你今天见过她吗?”

“见过,你奶奶去镇上的医院了。”乔奶奶说。

“她怎么了?生病了吗?”

“不是的,她被人打伤了腿,去医院看腿。”

“谁打我奶奶?”阮明月顿时气血上涌。

乔奶奶还没有回答,就见路口有道瘦小的身影朝这边一瘸一拐地走来了。

“你奶奶回来了,你自己问她吧。”乔奶奶说完,进了屋。

阮明月立刻转身,朝奶奶跑过去。

“奶奶!”

“月月,你怎么来了?”老太太看到阮明月,下意识把手里的膏药往身后一藏,“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这既不是年也不是节假日的,你是不是工作出什么问题了?”

“没有,年假快过期了,我这几天休年假。”阮明月怕老太太担心,随口编了个理由。

“这样啊,好好好,快跟奶奶进去,奶奶做牛肉锅盔给你吃。”

阮明月跟着奶奶进了屋,老太太把膏药藏进抽屉,就要转身去厨房,被阮明月一把拉住。

“奶奶,隔壁乔奶奶说你被人打了,你老实告诉我,谁打你了?”

“没有,没这回事。”老太太一口否认,“你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牛肉锅盔和胡辣汤好不好?”

“奶奶!”阮明月俯身,一把拉起老太太的裤管,老太太的小腿上,青青紫紫,一片血瘀,“奶奶,这到底怎么回事?到底谁打你了?”

“我自己摔的。”

“你还不说实话是不是?那我去问乔奶奶。”

阮明月话落作势要往外走,被奶奶拦住。

“你别去问,只会叫旁人笑话。”

“那你说实话。”

老太太沉了一口气,眼泪掉下来:“还不是你爸做下的孽!”

这话音刚落,就听到院子里传来“嘭”的一声。

老太太吓得往阮明月身旁一缩,阮明月拍了拍奶奶的肩膀,正准备出去查看,一道人影就冲到了门口。

“死老太婆,赶紧出来!钱有没有准备好?”说话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男人左眼角有一道很深的疤痕,这让他本就狰狞的面庞更显出几分可怖。

“你是谁?”阮明月问。

刀疤男打量一眼阮明月:“你又是谁?和这老太婆什么关系?”

“我是她孙女。”

“孙女?你是阮枭的大女儿?”

“是又怎么样?”

“很好,你来了更好,拿钱出来,给你弟弟看病。”

“我弟弟?”阮明月一头雾水,“我只有一个妹妹,我没有弟弟。”

“你有,你那个爹在进监狱前搞大了我妹妹的肚子,孩子是前年生的,现在两岁了,你不信,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阮明月看向奶奶,奶奶不停摇手:“不是的,那个孩子不是你爸的,这些人是想趁你爸不在栽赃他,是觉得我好骗想来骗我的钱。”

老太太说着,眼泪掉下来。

这个刀疤男叫王强,他有个妹妹叫王艳。

阮明月的父亲阮枭进监狱之前,王艳的确和阮枭好过,两人经常背着翁美芯在王家的瓜棚里**,但没多久,阮枭就因为家暴进去了。

阮枭入狱一年,王家人忽然找上门来,说王艳给阮枭生了个儿子,但孩子有先天性心脏病,让老太太给钱养孩子。

老太太得知后,立刻赶去看了孩子。

那孩子瘦瘦小小,脸色蜡黄,别说,和阮向葵发病那会儿的样子还真有点像。

王艳拉着老太太哭,说原本想等阮枭出来之后再把孩子带到阮家来相认的,可是,因为孩子有病,需要手术,她没有那么多钱,只能提前来相认希望老太太救救孩子。

老太太怕耽误孩子看病,立刻把手上攒了大半辈子的积蓄拿出来一半给了王艳。

王艳拿了钱,就带着孩子不见了,说是去大城市给孩子做手术,一个月后,她带着孩子回来,再次要钱,说术后恢复开销大,让老太太再帮帮忙。

老太太可怜孩子,不止给了王艳钱,等王艳走后,她还杀了一只养了两年的老母鸡煲了汤给孩子送去。

就是这趟送鸡汤,她在王家门口听到了王艳和她哥哥王强的对话,原来,这孩子根本不是阮枭的,而是王艳在洗脚城工作时和客户纠缠不清搞大了肚子,但那客户是外地人,王艳事后已经找不到他了,只好把这笔账算到了阮枭头上。

孩子有心脏病也只是个噱头,这就是王家兄妹两为了要钱撒的谎。

老太太听到了真相,当然不肯善罢甘休,她让王家人还钱,但王家人却反咬她不顾孙子死活,打伤了她的腿不说,还死皮赖脸继续追着她要钱,想要把她的棺材本都抢干净。

“什么栽赃什么陷害,你有本事去问问你那儿子,有没有睡我妹!”王强凶神恶煞地瞪着老太太,“睡过爽过想翻脸不认账啊,哪儿有那么好的事情?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了,孩子你们是想养也得养,不想养也得养。”

“有亲子鉴定报告吗?”阮明月把奶奶护到身后,看着王强,“你们说那孩子是阮枭的儿子,先把亲子鉴定拿来再说,否则,一切都免谈。”

“你爸在监狱里待着,怎么做亲子鉴定啊?”

“那就等他出来再说。”阮枭当初被判了三年,如今已服刑两年多,快被放出来了。

“等?孩子生病能等吗?我看你们就是想赖账!”王强指着阮明月,“把钱交出来,老东西没有,你总有吧?我看你穿得人模狗样,用的手机背的包都挺值钱的,我也不要你多,先给三万。”

“你们王家要不要脸啊!”老太太气得捂住了胸口,“我这前前后后已经给你们十万块钱了,你们一分不肯吐出来就算了,现在还想勒索我孙女,我告诉你们,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们要是继续纠缠,我就和你们拼了!”

“老太婆,才十万就想把我们打发了,那可是你儿子搞出来的人命!”

“是谁的种你们心里清楚!”

“艹,死老太婆!还敢泼我妹妹脏水!”

王强冲过来,想打老太太,阮明月捞起一条长凳,就朝王强砸了过去,王强吃痛倒地,又立刻跳起来朝阮明月扑过来。

“臭娘们,我弄死你!”

王强一把就掐住了阮明月纤细的脖颈,阮明月拼命挣扎,却挣扎不开,很快,她感觉自己呼吸不上来,快要窒息了。

“救命啊!杀人啦!”

老太太见状,一边拉扯王强一边哭喊起来,可她本就身子骨弱,被王强反手一推就推开了。

“唔唔唔!”

阮明月见奶奶摔倒,脸涨得通红,双腿在地上乱蹬,更用力地挣扎着,可越挣扎氧气越稀薄。

她真的要被王强这个莽汉掐死了。

就在这时,门口光影一闪,一个高大的身影冲进来,一脚踹在了王强的腰上。

王强往后弹射倒地,男人的皮鞋径直踩向他的脖颈处,用力一碾。

“不想断了脖子就老实点。”

是段祁州。

段祁州竟然出现在了距离榕城千里之外的清野!

阮明月有一瞬怀疑自己看错,她甚至觉得这是不是人死前的走马灯环节。

可人死前如果真的有走马灯环节,她最想见的人会是段祁州吗?

不,才不要。

阮明月一想到段祁州不相信她,她就难过到再也不想见到他。

“月月!月月!你没事吧?”老太太爬过来,一把抱住了阮明月。

“没事,奶奶。”

阮明月缓了缓,才从地上站起来。

这时,门口又进来一个男人。

“段总,需要报警吗?”男人问。

段祁州没答,他看向阮明月,那目光像是在请示她。

“要,当然要报警。”阮明月说。

**

警察很快赶到,把闹事的王强带走了。

老太太还想着要回之前的十万块钱,可她当初给钱的时候一没让人写借条,二没凭证,警察说这样的情况只要对方够没良心,把钱要回来的希望就很渺茫。

辛苦攒了一辈子的钱就这样打了水漂,老太太难过的一个人躲在厨房里抹眼泪。

阮明月安慰了许久,才把老太太安抚好。

“月月,话说回来,刚才那个人男人是?”

“是我老板。”阮明月说。

“是你老板啊!”老太太一个激灵,“那你还把人晾在院子里?”

老太太赶紧泡了一壶茶,又拿了两个宽口大碗,让阮明月出去招待段祁州。

小院里的桃花开了,绿叶粉瓣儿,生机勃勃。

段祁州就站在那花下,西装外套脱了搭在臂弯里,上身只穿一件白衬衫,那粉那白,衬得他多了几分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清霁感。

他很少有这样柔情的气质,他更多的时候都是王者睥睨天下的强大气场。

“你怎么来了?”阮明月开口没好气。

“你手里的茶壶是准备给我倒茶吗?”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的确有点渴了。”

他随手把西装外套挂在桃树上,走过去接她手里的茶壶和茶碗。

阮明月的手往后一撤,什么都没有让他接到。

“你是不是派人跟踪我?”

“我自己倒茶。”

两人鸡同鸭讲,没一个字对上频道。

阮明月瞬间怒了:“段祁州!你有意思吗你?”

段祁州假装没看到她怒目圆睁的样子,厚着脸皮从她手里接过茶壶和茶碗,给自己倒了一碗茶,也给她倒了一碗。

“别生气,先喝茶。”他反客为主。

阮明月不接,又问了一遍:“你到底来干什么?”

“请你回去上班。”

“上班?上什么班?你不是要停我职吗?不是让我别再踏进段氏半步吗?”阮明月想到那日的场景,就一肚子的气。

“设计稿泄露的事情已经解决了。”

“怎么解决的?”

这件事情,是因段元溪而起,所以段元溪出国之前,段祁州勒令她当初怎么哄骗汤景芊陷害阮明月,现在就用同样的方法去哄汤景芊澄清。

段元溪没办法,只能去找汤景芊坦白,说自己看阮明月不顺眼设计陷害她的那点小心思已经被哥哥段祁州看穿,哥哥现在让她们一起想办法还阮明月清白。

汤景芊虽然觉得段元溪很荒唐,但她已被段元溪拉入局中,也只能自认倒霉积极地寻求解决对策。

最后,汤景芊舍了跟她多年的助理保下阮明月,汤景芊出面澄清,说设计稿是她助理在拷贝进U盘的时候不慎泄露的,与阮明月无关。

以此,还了阮明月一个清白。

“我已经让人在段氏和汤氏都发了公告,说明设计稿泄露与你无关,等你回去,该有的道歉一个都不会少。”段祁州饮一口茶,放下茶碗,轻轻握住她的手,“和我回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