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少见的结果

苏羽现在好像彻底恢复了。陈好看着他坐在自己的对面狼吞虎咽着披萨饼,手里拿着勺子在卡布奇诺杯里,轻轻的转着。

尽管现在苏羽的那只骨折的手还有些不太灵活,但是在今天的披萨饼面前,好像也没什么问题了。苏羽的身体机能恢复得很快,老大夫说的伤筋动骨一百天问题也在这一个多月里面解决了。陈好优雅的像是从棋盒拿出来一枚棋子一样,用叉子卷起来意大利面,慢慢的放进嘴里咀嚼着。

因为这一段时间有三星杯决赛,亚洲电视快棋半决赛和决赛,还有春兰杯的决赛,所以联赛暂停,也就给了苏羽和陈好一段悠然的时间。

陈好拿出皮包里前天才和苏羽一起买的精致的小手机,打开看了看。这个时候的手机还都是新鲜货,一般人根本没有的。这很大的满足了陈好的小小的虚荣心。这手机还是苏羽在跟她去汉城为国内解说三星杯决赛第一盘,常昊对李昌镐的那盘比赛的时候买的舶来品。昨天回来之后加装的中文系统。

陈好得意地看看四周,再把手机放回包里。

苏羽喝下一杯冰绿茶,满意的拍拍肚子,然后让陈好用餐巾纸给他擦擦嘴。这是什么日子?苏羽想:这是神仙的日子。没有比赛,没有警察,没有被无缘无故送到派出所,苏羽很是得意洋洋。

两个人走出pizzahut,漫步在繁华的王府井大街上。

明天晚上才要坐飞机去横滨解说富士通杯,这几天我就好好的休息一下吧。苏羽站在商店门前插着口袋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从面前慢慢的走过,看着许多和他们一样的青年人穿着各种各样的保暖而又花俏的秋冬衣服大声的笑着闹着不断地停下脚步,站在各个小小的店铺门前,指着这个那个不断地大声地说着话,苏羽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很美丽。以前他还真的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苏羽回过头,看着正在商店里面正在挑挑拣拣不断和服务生讨价还价的陈好,摇摇头笑了起来。

不过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他观察一切的愿望。苏羽扭过头寻找到底是哪里的电话这么讨厌。

直到那电话铃声越来越急促,周围的人都在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他,陈好匆匆从里面跑出来来,从他的风衣口袋里拿出来一个手机的时候,他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我的手机在响。

他还有点不太适应,笨拙的打开翻盖接听:“我是苏羽,有事情么?”里面是正在兰州打比赛的老聂的声音:“嘿嘿,苏羽,我是聂卫平。”苏羽忙致敬:“老师,您好。”聂卫平大笑两声说:“苏羽,你在哪呢?收到比赛通知了么?准备的怎么样了?依田老虎可是很凶的,你要小心啊。”苏羽一愣:“什么比赛您哪?”老聂那边显然也愣了一下:“中日名人对抗啊,你不知道?”苏羽不明所以:“什么名人对抗?我不知道啊。”老聂低声骂了一句什么,说:“也难怪,今年第一届。不过老陈说比赛通知已经寄到家里去了。你真的没收到?”苏羽今天上午刚下飞机,哪里知道家里有什么通知:“我不知道,我刚下飞机。我现在就回去看看。”老聂哈哈大笑:“他们说你买了个新手机,我就想试一试。没想到试出来个比赛来。好好好,你先回去吧,下午我还要继续比赛。”苏羽点点头,挂上了电话。

不过他想了想,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于是又给电信打电话查了一下刚才的2分钟花了多少钱,结果让他差点吐血:4块8。

不过这不算是什么重要问题,苏羽带着陈好忙忙得赶回家,看到云青正在摆弄一个ems专递,忙拿过来看。

正是那份比赛通知,让他大后天下午一定要到北海道参加新闻发布会,再转一天,就是正式比赛。比赛的举办方是日本棋院和中国棋院,赞助商是体坛周报和朝日新闻。比赛地在北海道长谷川围棋会馆。对阵双方是中国苏羽名人和日本依田纪基名人。

苏羽愣在那里,傻了。大后天?就是说前几准备只有两天的工夫了?

苏羽看看邮件的抬头,写得是前天送到的,签收人是王静。

苏羽没有办法,看看现在还只是下午,连忙带着陈好赶到棋院,希望找几个最近的依田纪基的棋谱,先看一看,别到时候对方习惯怎么下他都不知道。

依田纪基在日本棋坛号称老虎,力量异常强大,中盘的时候往往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在棋盘上一向是进攻全力以赴,防守滴水不漏。

苏羽看着棋谱苦笑:为什么我这晚才收到比赛通知呢?要是早一点,至少还有个时间准备……现在只好跟陈好能多摆一盘是一盘了。

于是,两个人无奈的坐在空空****的研究室里面,摆着今年依田纪基夺得名人的七番棋比赛谱。

实际上的依田纪基远没有照片上和棋谱上表现出来的像老虎一样的凶恶的样子,苏羽也见过他许多次了。在新闻发布会上,苏羽被前一段时间的负面新闻闹的一看到台下的闪光灯就紧张,依田还拍拍他的肩膀笑着用日语说:“好了,大难不死的苏羽,你不要对这些人抱有什么看法了。别看他们有时候会把你摔下地狱,但是别忘了捧你上天的也是他们啊。”

比赛当天早上,苏羽起得很早。这是他的习惯,他习惯于早早的唠叨比赛场地,坐在棋盘边休息。他觉得这样子很好,能让他消除比赛前的紧张,让他感受到棋盘的神秘而伟大的力量。

他闭着眼睛,手里拿着扇子,回忆着昨天收到的秀行先生给他写得棋局点评:在我看来,你受到了吴大师很大的影响,你不仅仅在棋盘上发挥着自由的力量,同样也在寻找中。那个只存在于棋盘宇宙间的微妙的平衡点,看的出你已经慢慢的找到了。那天我跟吴大师联系的时候,他对我说:你现在的表现虽然很好,但是却在棋盘上显得有一些刻意,还没有完全领会他的含义。那就是随着棋的走势,它带你到哪里,你就轻轻的跟到哪里。这听上去很像太极拳。我觉得这很正确。我看了你的棋谱,不好的地方已经给你指出来了。而那些不好的地方,正是你刻意的结果。我希望你好好想想。秀行。

苏羽不知道什么叫做跟着棋的走势走,也不太明白刻意和自然之间到底有什么分界线。这些只有在棋盘上慢慢体会了。

这盘棋苏羽再一次猜错了先--这让他很郁闷:他不明白为什么他总是会错。但愿在比赛里面不要看错对手的意图就好。

这盘棋一开始,依田名人下的是错小目,第五手飞守无忧角。

苏羽下的则是错小目,看上去比棋风厚重的日本棋手更加的小心翼翼。

后面的30多手,两个人都是在互相试探着抢大场,一旦遇到抵抗就退缩回来,不给对手纠缠的机会。

这似乎和两个人的风格很不像。依田号称老虎,战斗力自然强大。苏羽同样也是一个“棋盘胡闹派”(王文达语),最善于在平淡之中煽风点火。现在这两个人都全力避免战斗,在网上的观战的棋迷们看得都哈欠连天。

负责讲解的王珏九段对此下评语:两个人都在害怕对手的攻击力,苏羽担心乱战不利,而依田害怕苏羽那极为深远的计算,肯定要先守好自己再说。

于是这一盘棋下了3个小时之后,直到上午封盘,还没有任何能让人提气的东西出现。不过从苏羽紧皱的眉头,谨慎的落子来看,这盘棋他似乎有些不妙。

研究室里面早就懈怠了,几个年轻的国少队棋手在三次点完目数之后,就一直在看着头上的表,想着今天日本方面会提供什么午饭。几个人甚至在讨论今天会不会有生鱼片,甚至鲍鱼鱼翅之类的。

王珏负责转播,要先把研究室意见传上去才能吃饭:上午的比赛波澜不惊,算上厚势,双方目数是51对46,没有任何差距可言。苏羽占据了右边和下边一块,并在左上建筑了一条外势,压制了显得有些保守的依田纪基,不过在角上有的地方显得处理不太稳妥。依田的几个地方处理的也不好,在下边就有一个可以被利用的地方,苏羽四段可以在那里强行开劫制造混乱。好了,上午就到这里,希望下午会有精彩的比赛。下午一点半再见。

说完,王珏也匆匆下线,去棋院的餐厅吃饭了。于是他也就没听见网络上的怨声载道,也就没看到一个棋迷摆出来的变化图:依田纪基在角上利用苏羽的那几个缺陷,冲进去打吃作劫,然后利用打劫断开中腹几枚白子的后路,围而攻之。不过这个棋迷的意见在网上也有什么人表示关注,毕竟现在是吃饭时间。这个棋迷自感无趣,也就匆匆的下线走了。

下午比赛刚刚开始,依田纪基就发挥了老虎的本性,强硬的冲进了角里作劫。

看到这手棋,苏羽用并拢的扇子托着下巴仔细的考虑着什么:这个劫我太重了。如果打这个劫,那么我的中腹的几个子显然就赔进去了;如果不打呢?这个角就丢了……真是好大一个角。

这时候苏羽左手手指随着他心情的变化,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这是他受伤的后果。

这时候网上的王珏也看到了那张变化图,惊讶之下开始组织研究室研究这个变化。

很快那帮因为找到事情作而兴奋的小棋手们就传过来研究图,上面的苏羽形势大不妙:不是被吃掉大角就是被迫放弃中腹,反正没有一个好结果。

苏羽这个时候却低着头不知道在棋盘上找什么,样子极为认真。

王珏看到电视画面上的苏羽在低头看棋盘上边,连忙也跟过去看那里有什么玄机让苏羽不管角上的大块。

看了一会儿,王珏明白了:那里也有个手段作劫。如果两个劫对着打,那么结果就变得不好说了。

又过了一会,正在计算劫材的王珏发现苏羽又在往下边看,连忙跟过去看:看来苏羽现在想的正是在中午他说的那个作劫手段。

三个劫?王珏看着电视屏幕想:如果打三个劫,那这盘棋不就……平了?这么平淡的一场比赛要是说出现了平局,那就有意思了。

先看看这几个劫的轻重再说。王珏跟研究室的小棋手们一阵嘀咕。

网友们不知道苏羽在那里干什么,这么无聊的比赛竟然足足一个多小时了还在长考,难免会有些意见。

王珏这时候出来说话了:这盘棋开始有意思了,虽然还是没什么劲,但是对于广大棋迷朋友来说,今天很可能会见到一个比较少见的情况发生。

网友们正在琢磨什么叫少见的时候,苏羽落子了。落在了下边的黑空里面。

依田纪基轻轻笑了起来:三个劫?有意思啊,这里的劫我重,角上的苏羽重,上边的劫很无聊,但是一旦真的开打,还真是不能放手。他抬起头来,看着一脸坦然的苏羽无声的问:你在上午的时候想了这么半天,就是在想这个么?你是故意的吧?

苏羽像是知道依田纪基在想什么,抬起头也笑了笑。

依田纪基看着棋盘,很快的落子应对,准备开劫。

两个人下面下的都很快,很快就造成了两个劫。

网友们看着两个人令人眼花缭乱的各种妙招手段层出不穷,不由得大呼过瘾。

这盘棋的结果是三劫连环,双方打和。

复盘的时候,依田纪基笑着问苏羽:“你上午的时候,一直皱着眉毛想问题,就是在想着要怎么打劫么?”

苏羽疲惫的抬起头笑笑说:“倒也不是。上午的时候,我下得很小心,不敢跟你多纠缠,是因为我害怕你的力量,所以决定保守一些。下午直到你先开劫,我才看到你在那里的手段。当时真是吓我一跳。而实际上那两个劫是上午的时候给你准备的,打算下午利用一下。但是被你抢了先手,只能用来抵债了。”说完,微微笑了笑。